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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翩跹(第六章 若还有舍不得,就是与你分割)

时间:2011/11/30 作者: 司徒雨芮 热度: 325599
  【1】
  
  且说新婚第二日早上,陈其美一早就起床整理行李,并命令李竟成整顿姚家军。原本零星还乡的一些旧部听说由姚司令的女婿来领兵了,于是也纷纷返回,继续加入革命的队伍中。“看来姚卓的军纪和军心是相当靠得住的!”陈说,“李副官,这些兵以后就交由你来调遣,你就做我陈某人的军师,怎么样?”李竟成见陈其美如此慷慨的信任自己,加上自己曾跟随赵声将军多年,陈又是赵将军临终前唯一交与革命重任的人,遂跪倒在陈的面前,说:“竟成愿意听候陈先生差遣,誓死跟随先生的革命步伐!”陈其美大悦:“好,整装待发,准备回上海,卷土重来——”
  
  “英士……”姚文英在楼上唤着,表示有话要说。陈其美进屋。“我知道,现在想留你,一定也是留不住……呵……原本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可是现在,不知怎的,却是开不了口了……”陈其美笑笑说:“怎么了文英?这又不是不见了,怎么说的好像是诀别一样?”姚文英表情严肃的说:“我也知这不是诀别……好吧……那,我在家等你回来,你回来了以后再跟你谈些开心的事。你?会回来的吧?……”陈其美望向一张充满渴求的脸,怎么也笑不出来,其实从昨日与姚文英成亲以来他的脸上几乎没有出现过笑容。只是此刻他的一张脸更冷峻了,说道:“车水马龙的人世间,咱们都是那样的来,那样的去……英士干的是革命事业,文英你也看到岳父大人的最终归宿了,为了革命抛头颅洒热血,英士又怎可逊色于他?”姚文英的鼻尖瞬间就变红了,哽咽着低下头去,“英士,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你了……无论如何,请你都要回来,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姚文英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着。陈其美低头不语,他不愿给眼前的这个女人多少承诺,况且还是这种没有希望兑现的承诺,遂走出了屋子。姚文英在屋内软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砸了下来,“英士,你终究是不愿给我任何的承诺……”
  
  “二爷,不好了……叶小姐和沈先生留书一封,人已经不见了……”刘福彪气喘吁吁地拿着书信跑到陈其美面前。“什么?!”陈其美接过信,细细一看信封面,说:“笔墨未干,你带些兄弟四处给我去找!找着以后务必把人给我带回来,我等你消息!”刘福彪又问“二爷,这湖州这么大,他们会往什么方向去呀?还有,他二人能有此举动就代表他们的心意了,要是二人执意不肯回来,又该怎么办?”陈其美大怒:“我不管往什么方向去找,只要找到他们,扛也要给我扛回来!”在屋内的姚文英闻言,如释重负般豁然开朗地含着泪大笑起来:“原来,你一直放不下的,是她……”陈其美拆开信开始读,寥寥数字:“吾与沈大哥游历山水一段时日,勿念。”手握着信,气就不打一处来,“姓沈的,你居然敢在我的地盘上带走雅安!简直就是卑鄙,休怪我了!”
  
  徜徉于一路的山水之间,叶雅安和沈云峰开始“徒步旅行”起来。想来也不可思议,在经历过重重波折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两个人此刻漫步于乡村田野间来放松自己的心情。“其实,如果把执行任务的烦恼抛诸脑后,人是可以活的轻松许多的。”沈云峰在心里想着,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雅安看见了,好奇地问:“你在笑什么?”沈云峰依旧微笑着说,“感叹这人生的变化无常啊……”雅安轻声叹息:“是啊,命运总是在弄人,不管何时、何地……”想起昨日的婚礼,她突然觉得身体里缺了一根肋骨,无力感加倍袭来,仿佛大风一吹,她就要灰飞烟灭了似的。“如果我在这里灰飞烟灭,是不是就可以回到21世纪呢?!还是,会去一个更离奇的年代里……”雅安开始恍恍惚惚地自言自语。“嘿——嘿——”沈云峰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比划,“你呢,在嘀咕什么,这么出神?”雅安立即回过神来,无精打采地说:“没什么,我只是在神游……哦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难道,你也在报社工作?”沈云峰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不是,我可不是什么革命人士。我找了些关系,打听到你在陈其美的身边,于是就进到《民立报》馆里找你。”雅安好奇地问,“那么,你找我是所为何事呢?”沈云峰严肃地走到她面前,双手捉住她的肩膀问道:“我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如果我说,只要和我沈云峰在一起,以后就可以每天过这种闲云野鹤、远离纷争的生活。叶雅安小姐,你愿不愿意?”雅安的心微微一颤,这句话曾经在自己脑海里幻想着上演了无数遍,可是在竞争惨烈的21世纪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说过。“沈大哥……我……还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她吱吱呜呜了半天,知道自己没有话可以接了,干脆就闭上嘴巴不在说下去,继续往前走。沈云峰知道,在这个时候想让雅安答应他一起去过归隐的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俩人在宁静的乡村暂时过上了一段与世无争的日子。
  
  话说刘福彪和分头去找沈、叶二人行踪的十几个兄弟全都空手而回。找了客栈、车站,四处都没有发现二人的人影。殊不知此二人走了田间小道,故意避开了纷繁复杂的外界。陈其美内心突现了一丝伤感,“雅安,你就是以这种方式开始逃避我么?”革命事业也不能停止,遂兵分两路:让青帮中人陪同李竟成以及部分姚家军去香港接赵声的妻子严承志(原名:严吟凤)和赵声的一些旧部,一并带去上海安顿。自己领着另一部分姚卓的旧部返回上海,准备先行一步部署一切。
  
  【2】
  
  陈其美领着兵一路到达嘉兴,准备稍作整顿休息。晚上,从酒肆走出一摇摇晃晃的醉汉,此人正是陈其美也。一兵士见状立即跟在陈身后,好在陈其美醉的不省人事时带他回客栈。走着走着,路过一户住家,陈抬起头,隐约看见一女子在窗户边上张罗家务。长发齐腰,身着长裙。于是醉醺醺的陈其美一阵破锣嗓子鬼叫:“哎——我说叶雅安——你速速给我下来!走……走啦……我带你去房顶看星星去!”楼上的女人见状,立刻将一盆洗澡水泼洒下来,说道:“大晚上的,哪里来的野男人!真是无理——”遂关了窗户进到厅内去了。陈其美忽然觉得大雨倾盆一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念叨了一句:“哪里来的悍妇?居然泼我冷水!”刚念叨完就倒在地上轻声打起酒鼾来。兵士确定陈其美彻底没了知觉,将其背起,送回了客栈休息。
  
  陈其美醒来时,已经是停留在嘉兴的第3天了。陈其美自知耽误了行程,于是决定明日一早就往上海出发。他嘱咐兵士们:“嘉兴已经离上海很近了。上海的情况也不比广州简单,租界也并非就是安全之地。租界和华界在对付咱们革命党人这一点上是同出一辙的。所以,入了上海以后,大家都要格外小心。”傍晚,陈其美与两个兵士在回客栈的途中路过集市,瞥见一把玄色的玉梳子。“这个配上雅安,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心里念着,便兴致勃勃地走上前去。一个兵士说:“陈先生真是体贴入微!夫人在家中若是收到此等小礼物,定会非常开心欣慰的!”听到这话,陈其美顿时变了脸色,将玉梳紧握于掌中,捏成了拳头。另一位兵士立即会意了,说:“欸,阿勇,陈先生的家务事岂是咱们在这胡乱操心的。兴许先生就觉得这梳子用来方便,也就买了。”听到这话,陈其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示意店铺老板把玉梳包起来。一斜眼看见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檀木梳,顺势也叫老板包起来。一切办妥之后,将檀木梳交给那个会错了意的叫阿勇的兵士,“这个你亲自去办,寄给文英。”兵士立刻去邮局办理。陈其美转身对另一人说:“兄弟倒是机敏过人啊——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那兵士立刻单膝跪于陈面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英士醉酒那晚背着他走了一条街的人。“早听闻陈先生大名,有缘同先生打交道我真是倍感荣幸。吾乃山东王明山是也。从小就经过严格的训练,对革命事业视死如归。刚刚无奈多言,还望先生原谅。”陈其美喃喃地说道:“原来是有勇有谋的志士!快快请起。”说着,陈扶起王明山。王明山通过几日的观察,发现陈其美确是个没有架子的核心人物,遂吐真言:“前几日先生大醉,口中念念不忘喊着一个名字。明山知道,先生娶了姚司令的女儿文英小姐,定是有些难言之处的。自古英雄配美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明山从不过问。明山在乎的只是这枪法够不够准,子弹够不够快!”陈其美闻言大悦:“好——既然如此,你以后就多留在我身边。你的愿望,我自当会助你实现!”此后,二人结下不解之缘。
  
  且说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接到沈云峰留下的书信,得知他向父亲请辞,并且袁世凯也批准了。对此袁克文实在是不可理解,于是找父亲袁世凯想当面问清楚。清廷的庆亲王奕劻此刻正微服于此与袁世凯在凉亭里喝茶聊天。正当说道清政府下令将铁路收为国有,湖南、湖北、广东开始陆续有群众参加保路组织表示抗议的话题时,只听见远处传来叫喊声。“爹——爹——”袁克文一路小跑,一边唤着,“沈云峰走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欸,克文,莫在长辈面前放肆!”袁世凯责备道。
  
  “原来奕伯也在,克文有礼了。”袁克文遂向奕劻行礼。而后又继续向袁世凯追问起沈云峰请辞一事。
  
  “他走了也好……省得你整天无所事事跟着他一起不学无术!从明日开始,你给我去上海,每天必须到江南制造局去报到,先从基本的做起,接触接触兵器。不要整天抱着你那点唱戏的小行头。一大男人,光明的事业不做,非要做个戏子,还不亦乐乎了!真是玩物丧志!给为父的丢脸……”
  
  “可是,云峰他是您的……”袁克文话还没说完,就被袁志凯打断:“可是,可是,可是什么——你呀你呀,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袁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奕劻乐呵呵的笑了,“哎,罢了罢了……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一个样儿!”
  
  “真是,还嫌为父的不够操心啊?……车票给你办好了,明日就去!不准耽搁!”袁世凯吩咐道。袁克文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愤怒的离开了。
  
  “清廷此举甚是一招险棋啊……弄得不好,引火烧身!”袁世凯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与奕劻探讨。“是啊,”奕劻叹道:“吾已经老啦,再这么陪那帮革命匪折腾下去,这把老骨头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所以来此告知于你,还望你早做打算……”
  
  【3】
  
  从香港的水路抵达上海的李竟成、严承志等人在刘福彪的带领下暂时下榻了青帮中人经常活动的华兴池浴室。陈其美早在四五天前就到达上海了。听闻李副官已到,便速速前往。华兴池跑堂的阿三一眼就认出了是陈二爷来了,遂迎上去叫唤道:“哟,王先生到访,今儿个是来打牌还是洗澡啊?”说着便把陈其美领进了一个僻静的单间。刘福彪交待了手下的弟兄们,陈其美要是来华兴池,一不许收钱,二不许暴露其身份。阿三人机灵,总是能把事情办得妥妥的。“阿三,福彪人在哪?”陈问。“三爷外出办事了,现在不在场子里。您找他有急事儿?”阿三答曰。“那他带回来的几个人呢?我要去见见他们。你顺便联络一下阿彪,就说英士找他有事要商量,请他速回。”陈其美井井有条地安排着。阿三也积极响应:“您随我来,您要见的人在隔间里。咱这里有‘得力风’(青帮用语:电话),您吩咐的事小的马上就去办。”
  
  陈其美在阿三的带路之下走进一件秘密的隔间,是个房中房,一般人不容易察觉到。“弟妹,近来可好?”陈其美见到严承志显得非常高兴。严承志回头见到是陈其美来了,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切都安好,多谢陈大伯的关照。只是,这上海的局势看来也是风头紧啊,你也要多加小心行事才好。”李竟成见到陈其美风尘仆仆地出现,不禁哈哈大笑:“英士君对上海的情况熟悉得多,在其间行事可谓是游刃有余……”陈其美托了托眼镜,用狡黠的口气说:“那是,我这人吧目标太大,在租界的捕房里可是挂了号的。不过,那帮家伙想逮着我还是要费些脑筋的。有句话说的好,狡兔还有三个窟呢,我陈其美可是不止三个窟,弟妹你就放心吧。”李竟成问道:“英士君,接下来怎么安排?”陈其美拍着胸脯说:“放心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弟妹明日便可以去女子参政会去工作了,这个团体正缺一个驻会的秘书。弟妹你就放心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至于李副官你,就留在我身边吧。我在同盟会主办的模范体操团给你挂了个教习的名。有你在,办起事来也麻利。”三人相视而笑。
  
  “二爷,怎么样,你托我的事都给办得稳稳的吧!”身后传来刘福彪的声音。陈笑曰:“这个阿彪速度还挺快……事情办得相当漂亮!不过,又有些事情要托你去打点了。”“二爷的事,就是我刘福彪的事!来来来,弄些酒菜来,咱们边吃边聊。”刘福彪张罗着,顺势给陈其美和李竟成斟满酒。言谈中,陈其美告知刘福彪准备即刻发动上海的革命力量,组织中部同盟会,然后开始起义。目前需要几支敢死队来加大筹码。刘福彪拍着胸膛说:“就这点小事儿,没问题。只要到时候二爷开口说需要人,我刘福彪一定为您两肋插刀!”就在这时,阿三慌慌张张地走进来,“两位爷,不好了……华界警察厅厅长亲自带着人来捉拿革命党了,大家赶紧早做打算啊!”刘福彪镇定自若地说:“阿三,你带二爷走。这里交给我。这两位刚到上海,不会这么快被盯上……所以,目标一定还是二爷。你们先走,保证二爷安全!”于是陈其美又一次开始上演“逃跑”的好戏。
  
  阿三领着陈其美出逃,谁知素有“猫头鹰”雅称的警察厅厅长已经带人冲进了华兴池,外围也已经被警察厅的人团团围住。这种形式之下,陈其美的处境是完全被困死了。迎面走来的警察,拿着陈其美的照片一个一个的对着人脸做排查。只听见警察头子故作声势地大喊大叫:“都给我吧眼睛擦亮些,革命党人就在这华兴池内,一张脸一张脸地给我看仔细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过!”陈其美转念一想,很快便有了主意。他问阿三:“火房在哪里?已经逃不出去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带我去烧水的火房。”二人悄然改道,绕进了火房。只见运煤烧煤的工人们一个个全都满脸漆黑,穿得破破烂烂。陈其美遂拦住一个推运煤车的小伙子,“嘿,小子,咱俩换换!”没过多久厅长便带人来到了火房。“给我仔细搜——”陈其美推着黑煤车,低着头走过了“猫头鹰”厅长面前。就那么一瞬,引起了厅长的警觉。“哎哎哎,你!就说你呢!回过头来我瞧瞧。”厅长一边擦着热汗一边不耐烦地说道。陈其美灵机一动,遂伸手抓了两把黑炭,一边做着擦汗状一边往脸上抹黑炭。“我说你在磨叽什么呢!”厅长一焦急,上前直接掰转陈其美。一回头,遂出现一张黑洞洞的面孔。厅长大惊,“啊呀,这么脏!咳咳……还真是包黑公下凡来了!”说完弹弹灰尘,大腹便便地在场子里踱步。“怎么会没有呢?再搜!把华兴池翻过来也要找到这个人!”说完便又到各个浴池去搜人了。
  
  就这样,陈其美推着运煤车大摇大摆的从华兴池走了出来。离远些了,立即扔了车往爱多亚路的《民立报》馆跑去。在街的拐角处,陈其美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二人不是他人,正是叶雅安和沈云峰。陈其美一见到叶雅安,顿时便愣在了原地,正准备上前好好端详一下多日未见却是牵肠挂肚的叶雅安,没想到被沈云峰给拦住了——“欸,不得靠近她!”雅安看着眼前有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忽然间感觉有些恍惚,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生活在底层的劳苦大众,原来这么狼狈……”想着,就从怀里找到几个银币,全都给了眼前的“黑炭工”。“算了沈大哥,劳工生活疾苦。咱们帮一个是帮,帮一百个也是帮。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回来是正确的选择。”陈其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里是越来越被叶雅安这个女人折服。“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沈云峰嬉笑着说:“那,我们赶紧走吧。先去看看住的地方!”于是二人转身离去。偌大的街,人潮川流不息,只剩陈其美一个在路口傻傻的站立在原地。“叶雅安——你回头啊,看看我——我是陈其美……”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内心呼喊。陈其美张开嘴巴,却叫不出一个字来。
  
  【4】
  
  陈其美来到《民立报》馆,让友人于右任、宋教仁等大跌眼镜。“英士,你这样的打扮真叫人难以置信。一书生气荡然无存了啊!”宋教仁笑曰。于右任说着:“欸,定是刚从虎口脱险……来来来,喝水……”顺势给陈倒了一大杯水。随后又转身拿了脸盆出去,“我呀给你打点水,你先把你那包公脸给洗干净喽。这么看着我实在别扭……说罢也哈哈大笑起来。陈其美嘟哝道:“我这不也是为了革命的事业么……”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教人,赵声的夫人已经安全来上海了。他临终前的意思也是支持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只可惜伯先他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了……”陈其美缅怀着说。
  
  “赵将军是可谓忠贞的革命烈士!我们从事的事业且不论它的意义,为此流血牺牲的同志们太多太多了……我们必须继续着这份执着的信仰,将这事业进行到底!我也赞成成立中部同盟会的决定,最好加快落实才行。”宋教仁慷慨激昂地说。
  
  “好——咱们就开始分头行动,我打点一切,将上海这边的障碍扫清。”陈其美说。
  
  “没问题,我着手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士,一起来主持中部同盟事宜。”宋教仁说。
  
  “相信咱们成事儿地那天指日可待了!”陈其美笑曰。
  
  于右任送回一盆水,陈其美把脸洗净后,立即就匆匆离开了报馆,前往上海自治公所去找李平书。此人是上海工商界的代表人物之一,为人开明爽朗,倾向革命。关键是他手里掌握着一支民间武装——上海商团。话说这个商团有2000多人,成员大都是工商各界自愿参加的民众。商团的性质其实是地方治安武装,虽然受到上海道台刘燕翼的控制,但商团背地里却是倾向反清革命的。陈其美认为李平书和他的这支商团是很好的潜在的革命武装力量,所以很久以前便开始对李平书做了不少工作。最重要地是,陈其美抓住了这一点:李平书要革命,必然也是离不开革命党的。
  
  李平书见陈其美来了,非常热情。二人进了一间秘密的房间里谈话。
  
  “英士君,这上海到底是积聚了多少革命力量?有可能进行武装起义吗?”李问。
  
  “哈哈……”陈大笑,答复李平书:“你放心,情况好得很,同盟会即将在上海成立中部总会,领导和发动长江流域各个省的反清武装斗争。现在上海各阶层,没有一个不拥护革命的。看着吧,一旦时机成熟了,那时候遍地是兵,一定会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刘燕翼的那点兵通通吃掉!”
  
  李平书热血沸腾:“要当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至于我么,你是知道的,对于民族的正义事业是绝对不会却步的。商团举旗起义是必须的,只是……”正说着,李开始若有所思。
  
  “平书兄是在担心商团的归属问题吗?”陈其美试探地问。
  
  李平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失言了,连忙轻咳几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英士君果然是料事如神……”
  
  陈其美又怎会不知道李的那点心思。虽然他是积极响应革命,但是维护地方的实力也是他必须做的,所以才不同意把商团交出去。陈笑着说道:“归属问题将来可以考虑。不过你要明确,商团起义之后可就不再是现在的商团了。在政治上,它无疑将归属同盟会,而不是刘燕翼。关于这一点相信你不会反对的吧?!”
  
  李平书立刻尴尬地回答:“那是当然,作为革命的武装力量,应该归属革命机关的领导。当然,当然……”
  
  俩人谈到训练部队的事情时,李平书长叹一口气,说道:“商团至今没有一个又军事能力的人来做指挥官,这个是我最担心的。”“要不,我们派个人来?”陈其美试探性地说着,顺势用余光瞟了瞟李平书。“这个……”李平书没有明确表明态度。“平书兄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就跟我提啊,不用客气!”陈其美笑笑说。李平书皱皱眉头,说:“人,倒是有,只可惜……估计很难从别人那挖来……”陈其美一听,转念一想,轻拍桌子站起身来,说道:“平书兄说的,可是南京的李英石?”李平书大惊,这个陈其美可真是神通广大啊,不禁暗暗佩服此人出乎常人的机敏。
  
  话说这个李英石就是李平书的侄子,现在正在南京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手下当一名军事参谋,却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军事人才,非常受徐绍桢的重视。李平书一直想把商团交给他,但是每每苦于无力把李英石调来。李平书得知了陈其美和徐绍桢的关系很好,所以想借陈的手要回李英石。陈其美也是早就得知李平书与李英石的关系,话语之间便摸索出了李平书的心思,所以一猜即中。
  
  “这有何难?!到时候我来想想办法就是了。”陈其美狡黠地说。
  
  几日过去了,陈其美依然在为起义做着各项准备工作。这一日,刚好办事路过怡乐院附近。陈其美寻思着:雅安再次回到上海,会不会回这里拜访秦爷呢……于是差人报信给刘福彪,说约在怡乐院商量要事。怡乐院还是一样的热闹,来这的人大都冲着红衣和虹琴两位小姐。还有的就是来此感受昔日筱翠云现已人去楼空的悲伤。陈其美独自在房内饮酒,不只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的,喝到微醉了。忽然间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走进一个披着薄衣的女子,此人正是虹琴姑娘。“二爷今儿个怎么有心情来此看看我呀?”娇嗲的声音响起。陈其美似醉非醉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虹琴,嘴里迷迷糊糊地念着:“雅安……你终于肯见我了……”虹琴完全没想到,日盼夜盼着见到陈其美,为了这个男人宁可委身于此做着妓女,他心里牵挂的却永远都是别的女人。“我要你吻我……”虹琴心里暗暗地说。于是她也不反抗,两张脸越来越近了,眼看着两张唇即将相触。突然,一大汉破门而入。
  
  【5】
  
  来者正是刘福彪。见到陈其美和一红尘女子纠缠在一起,不禁有点莫名的怒火在心中燃起,“二爷,您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这时陈其美终于完全恢复了意识,倏得一下推开虹琴,尴尬的说到:“怎么会是你……好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虹琴心里有些堵得慌,“我说陈二爷,您把我虹琴当成谁了?”陈其美推她出门,“行了,我还有要事,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有时间再找你……先回去。”虹琴不甘心地在打发之下离开了。
  
  “阿彪,来,坐谈。”陈其美吩咐道。“二爷,您莫怪我阿彪多嘴。有些话其实已经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您和筱……不对,是叶小姐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前些日子您还成了亲,有了个姚夫人。本来您办喜事那天,弟兄们已经很奇怪您娶的为什么不是叶小姐了。现在您又来怡乐院和这里其他姑娘纠缠不清……您这不是……”刘福彪还没说完,就被陈其美打断了,“不要再提这些事情了!”说着陈其美愤怒地拍打桌子,“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这次找你来,是想商量你组织敢死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刘福彪今日显然是对陈其美的举动有所不满,可是又没处发泄,于是憋着怒气说:“真是憋死人了!找人是完全没问题,可是大几百号人,既不能集中,也不能开会。一个一个去串连,累死累活也跑不到几个点啊!”听了刘福彪的诉苦,陈其美也觉得:随着革命活动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还有些公开的宣传活动,警察厅的那些人就像老狗一样,守株待兔的等着抓革命党人。这帮人论打仗不行,抓起革命党来倒是比谁都积极。“我们得想办法,把警察厅的那帮老狗子摆平了!”陈其美怔怔地说。
  
  刘福彪一听要去搞警察,浑身就来劲儿了,那些家伙平时也没少找过青帮弟兄的麻烦。“对啊,对啊!先去摆平那些黑皮狗子!二爷,您有什么妙招吗?”刘福彪问。陈其美若有所思地说:“‘擒贼先擒王’,去逼降那个厅长吧!”刘福彪愣了:“二爷,您办事都这么大刀阔斧、直截了当的么……那个‘猫头鹰’厅长可是个倔汉子……”陈其美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下,于是俯身到刘福彪耳边云云。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陈其美和刘福彪带着六七个人,身着长袍,头顶昵帽,大大咧咧地来到警察署的门口。很快,两个站岗的哨兵便走过来,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刘福彪大声呵斥着:“快去报告你们的厅长,法租界捕房探长有要事儿找你们厅长问话。”一个哨兵打量了他们一番,说道:“请稍等,我这就去通报。”话说警察厅的厅长闻言租界来人了,遂到客厅迎接。刘福彪让其余的兄弟在厅外守着,并且吩咐:“凡是警察厅来人,全都在外候着,不允许进去打扰了探长和厅长的密谈。”于是陪同陈其美一起进了客厅与“猫头鹰”见面。
  
  大客厅里,陈其美沿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厅长面对面坐下来。不一会儿,陈其美斯斯文文的从头上摘下昵帽,放在右手边。出于职业的警惕,厅长觉得眼前这气氛怪怪的,而且眼前坐着的这人吧看上去又有几分眼熟。怀疑了一会儿,遂大声唤着“小田,赶紧泡壶上好的茶来!”刘福彪立即眼疾手快的掏出一把枪来抵着‘猫头鹰’厅长的左后背。“还想下班以后见到你的老婆孩子,一会让他放下茶水就让他滚出去。不然就让你尝尝子弹穿透身体直插心脏的滋味!”几分钟后,一小个子端着茶送进来。陈其美怕露出破绽,转身过去,双手交叉放于背后,故意趾高气昂地说:“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上次有明确的消息,革命党人陈其美就在华兴池,你们连个人影也没抓着!”小个子见厅长挨批评了,哆哆嗦嗦地退出去了。刘福彪放下枪,说道:“算你老实……给你介绍一下,在你面前的这位,就是你日日都惦记着的同盟会成员陈其美,陈先生。今天,我家先生特地登门拜访你,你应该倍感荣幸的才对!哈哈……怎么样,没想到对吧?”厅长一阵大惊,同时又不得不被陈其美的机敏所折服。“原来你就是我们一直要抓的革命党头子,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说吧,你们敢来这里必定是有条件要提的。敝人洗耳恭听……”厅长长叹一口气说道。
  
  “我长话短说。今日英士来此,绝不是想革命的,而是来同你商量。我们希望警察能站到革命的立场上来,你不觉得汉族的同胞们不应手足相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很简单,你同意了,咱们就是一家人。反之,恐怕就要对不住了,革命就要革到你们头上来了。”陈其美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猫头鹰”厅长思量了一下说:“我也是汉人,你们革满洲人的命,给劳苦大众带来新的生活,我能怎么反对?但是你们怎么不想想,上海是什么地方?华洋杂处的一地儿,你让我们这些警察怎么办?你们是革命党,我们信得过。可是总有些人会趁火打劫的吧?维持治安,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嘛……”厅长找了个难处来诉苦。
  
  陈其美笑笑说:“这点我早就想到了。就是怕你为难,所以才出此下策来跟你商量。我倒有个主意叫你不再为难,你可愿意照办?”
  
  厅长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陈其美的对手了,遂点点头,尽管还有些不情愿。
  
  陈其美解释说:“你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你只要记住两个字就好,‘中立’。你们平日里还是该上岗就上岗,该巡逻就巡逻。不要派暗探和便衣,不要乱抓革命党人,和我们和平相处一下就可以了。不知厅长意下如何?”
  
  “猫头鹰”私下里寻思着:“这革命要是成功了,我们还是依然维持社会秩序,到时候还是一介功臣;若是革命失败了,上头也抓不到任何自己支持革命的证据,顶多就是被责备两句‘办事不利’。”遂对陈提出的这个方案开始动心了,于是装模作样地说:“嗯,这个方案些许可行……”刘福彪见“猫头鹰”厅长一口答应了,怀疑地说道:“此话当真?我可警告你,莫在我家先生面前耍滑头昂!不然,小心你的脑壳在我的枪下崩裂!”厅长倒是无所畏惧了,开玩笑说道:“二位,我这‘猫头鹰’的雅号不是没来由的。这种鸟最大的优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其美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一边笑着回应道:“哈哈……眼前的真是一只好鸟儿!”
  
  1911年7月的最后一天,谭人凤、宋教仁、陈其美、吕志伊、章梓等来自湘、浙、川、闽、苏、皖、云7个省同志29人在上海的北四川路湖北小学正式召开了同盟会中部总会的成立大会。会议决定由陈其美掌庶务,潘祖彝掌财务,宋教仁掌财务,谭人凤掌交通,杨谱笙掌会计。各地也纷纷开始风潮涌动,起义活动从此就如星星之火,开始在中华大地蔓延……中部同盟的成立,决定了它即将在长江流域开始大展革命的拳脚。
  
  【6】
  
  且说袁世凯的二儿子袁克文被迫来到上海的江南制造局报到。此时的江南制造局,正是由李鸿章的外甥张士珩在做总办。这一天张士珩早早的在门口等候袁的到来。
  
  只见一穿着件白衬衫休闲裤的男子远远地走来了,张士珩即刻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袁二公子一路辛苦了。我已经收到舅舅的指示了,欢迎到咱们上海机器局来。里面请——”袁克文一遇见这种官腔调调,这心里头就不快。于是撇了一眼张士珩,勉强微笑一下,径直走了进去。
  
  “这个江南制造局,真不愧是李伯伯在上海创办的规模最大的企业。”袁克文说道,“听说它曾经不断地扩充,先后建有十几个分厂,雇用工兵2800多人……还能够制造枪炮、弹药、轮船、机器……?”袁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不仅如此,您看这边——还设有专门的翻译馆、广方言馆等等一系列的文化教育处呢!”张士珩自信满满的炫耀着。
  
  袁克文亲眼见到了传闻中的一切,真是看傻了眼。“好好……好好好……那克文也真是,不虚此行啊!昂?……哈哈……”袁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接着无奈地鼓起掌。“欸,今日累了。这样吧张总办,明日正式开始学习,怎么样?”袁克文知道父亲安排自己在此,一定在张士珩身上下足了功夫,于是父亲交代的事情也不敢怠慢了,起码也要装出个样子来呀。听闻此言,张士珩爽朗地笑起来:“袁二公子如此勤恳,此乃好事一桩啊。学习谈不上,明日就先带你在场子里转转,先参观参观,熟络一下吧。”袁克文不禁露出孩童般满意的笑容,心里暗暗地想:我肯来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学什么呀,先替父亲视察视察你们再说!
  
  第二天,张士珩领着元二公子参观江南制造局。“二公子,这个就是在下几年前向朝廷奏请改造的6。8mm新步枪,采样枪第六式,试造一百支,分发各镇试用了。”张士珩自豪地边走边介绍着。袁克文对军事政治没有丝毫的兴趣,看到满眼的军工厂其实早已困意来袭,只好转身背对着一行人打了个哈欠,“嗯,嗯。不错不错,好枪好枪啊!”袁克文装出饶有兴趣似的赞叹着。张士珩又兴奋地介绍了一路。走到一款手枪旁,张士珩拿起枪支,转而向袁克文说:“这个是仿造于1898衍生型的1907式中国合约采购的毛瑟步枪。您看,它两侧有握把凹槽,枪身有横栓,枪管加长39。3mm,枪托加长44。2mm,口径6。8mm,我们给它定名为‘沪六八步枪’。”此时此刻的袁克文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好,好,好……好枪!”他现在是连鼓掌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的。张士珩看出了端倪,说道:“二公子真是慧眼,一路都在赞叹枪好。虽然您在场子里很安全,但是这种沪六八步枪也算挺上手的,在下就把这一把赠予二公子。一来防身,二来今日跟您介绍了这么多,不给您实物使使,恐怕您也记不住多少……”袁克文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接过枪故意拖长声音说道:“沪六八步枪,枪身有横栓,枪管加长39。3mm,枪托加长44。2mm,口径6。8mm,两侧有握把凹槽。是仿造于1898衍生型的1907式中国合约采购的毛瑟步枪嘛——我知道了。噢,对了,谢谢你的枪啊,袁某就收下做个纪念!”在场的人不禁暗自赞叹袁二公子的聪明才智。话说这个袁克文,自幼就聪明过人,虽然他小时候从来不好好念书,但是他却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作诗、填词、写文章这个二公子却是件件皆精,并且还写的一手风流潇洒的好字。为此袁世凯更是为此一度偏爱于他。只可惜,前些日子二公子开始迷恋上了昆曲,袁世凯哪里能容忍自己的宝贝儿子做个戏子。于是便有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号外——号外——四川保路同志会在成都及附近各州县发动罢市、罢课啦!”两三个报童拿着几大叠报纸在大街上分发。叶雅安买了份报纸,前前后后翻了数遍。于是对沈云峰说:“沈大哥,看来对于朝廷将铁路收为国有,现在是民怨四起啊!朝廷的灭亡之日,看来不远了……”话还没说完,沈云峰就警惕起来,示意雅安莫在大街上言论此事。随后沈云峰和雅安到酒楼里吃午饭。酒楼里人不多,二人选了个僻静的位子。见雅安依然在关注着报纸,沈云峰说:“为什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向着革命的?朝廷虽然无能,但你也别把它看扁了。或许,只是能人志士还没有出山呢?!”雅安很奇怪地望向沈云峰:“沈大哥,你以前从来不会为朝廷说话的……很明显,清廷大势已去,革命的浪潮已经涌起了,你信不信?我敢大胆地说,不出三个月,清廷会为将铁路收为国有这件事付出惨痛的代价!跟你打个赌,怎么样?”沈云峰脸色微变,“好!赌什么?”雅安思量了一下,说道:“三个月内,四川一带必有大动作。如果我赢了,你就答应我去帮陈其美,做他的谋士。”沈云峰没好气的说:“你已经好几次提议我去做陈其美的谋士了。我沈云峰何德何能,要做革命党人的谋士?!还有,雅安,请问我们为什么非要与朝廷为敌呢?大家不能相安无事吗……”雅安皱起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难道你与朝廷有渊源?不然为什么总是劝我不要与朝廷为敌?……”沈云峰定了定神:“事到如今,也不想瞒你,家父是朝廷中人。”雅安倒吸一口气。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沈云峰是为清廷效力的。沈云峰不慌不忙地说道:“虽然如此,可是我已脱离了家族,准备归园田居。”雅安听了不禁大惊,问道:“什么,这可是封建家长制的时代啊!你说想脱离家族,就能脱离的了么?”雅安颤颤地问。“只要我不再过问政事,我相信义父自然不会为难我。”沈云峰说着。雅安舒了口气,“原来是你的义父啊,我以为是你的亲身父亲……”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欸,此言差矣。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况且,云峰的这条命是他老人家给的,就算将来有一天要还给他,也是云峰分内的事。”雅安在心里暗暗地想:怎么搞的像影视剧里的杀手一样,为了主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想着想着,她给沈云峰的杯子里倒满水,“不会……虎毒不食子的嘛!那……我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数?”沈云峰也在心里思量:“叶雅安,你为什么就不能不要插手政事呢?你若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过平静的农家生活。说到底还是为了陈其美?你终究是舍不得他。”想着想着,看向叶雅安一张稚嫩的脸蛋。“既然为了你,连义父的话都可以违背了,难道还在乎去和这帮革命党人打交道么?!可是这么做,无疑就等于和清廷还有义父公然为敌……”许多个声音在沈云峰脑海里挣扎着。
  
  叶雅安看着沈云峰挣扎的面孔,知道他很难选择。可是唯有他才能担当“谋士”这一角色。她要想在不暴露身份的同时,又能协助陈其美完成革命大业,只有靠沈云峰这个人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沈大哥。你可以不表明身份,我只是想你能在关键的时刻帮陈其美出谋划策一下而已。”雅安也表明意图,试着争取他。沈云峰豁然开朗了,说道:“好,我跟你赌!一来,你不见得能赢;二来我就算帮忙,也绝不做危害义父的事情。”雅安见沈云峰答应了,露出了宽慰的笑容:“放心,我决不会勉强你,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沈云峰也狡黠地说:“别得意,若是你输了,我的要求是以后你得随我一起过归隐的生活,你可否答应?”雅安暗自想着:“对不起呀沈大哥,这一次恐怕你又要希望破灭了。或许我只是在利用你吧……只有我知道不久四川的保路运动就要达到高潮了,无论怎么赌,你必输无疑的。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不要怨我。”沈云峰也在暗自打算:“就用这一半的机会搏一下吧!陈其美他真的不适合你的,叶雅安。”于是,雅安自信满满地笑着回答他:“我答应你!总之,三个月内见分晓——”
  
  【7】
  
  相传湖南、湖北、广东纷纷进行着保路运动,坚决反对清廷将铁路收为国有的错误主张。四川的保路运动也愈演愈激烈。
  
  九月的这一天。四川总督赵尔丰面对保路同志会的活跃分子再也无法平静,心中好似掀起了狂风巨浪。“给我查封了那个什么保路同志会!现在!立刻!”赵尔丰终于安奈不住,开始下达命令。短时间内,四川城开始了大搜捕。保路同志会以及川路公司、还有各种宣传保路的报刊通通被查封。保路运动的领袖人物蒲殿俊、罗纶、邓孝可、江三乘、王铭新、叶秉诚、张澜、彭芬、颜楷等人纷纷被捕。7日,消息一传开,成都市人民大都为此愤愤不平,于是上千名群众手捧光绪皇帝的灵牌,蜂拥而至总督衙门请愿,强烈要求释放蒲、罗等一行人。顿时衙门府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赵尔丰被困于府内,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头是越来越疼。“这些无知的老百姓在外面吵闹什么?!”赵一声怒吼,顺手推翻了坐塌桌子上的茶杯。“总督大人,不好了……不好了……管家贵叔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大家都嚷着叫您放了保路同志会的人呢,说是……说是……”赵尔丰大怒:“这些愚民说什么?”贵叔低下头说:“他们说光绪帝在看着您呢……他会来惩罚您的恶行……”赵尔丰气的七窍生烟,反倒是故作平静地说道:“你们这些愚民,一个个爱逞匹夫之勇是吧?好,我就成全你们!来啊,遇到不老实的、爱出头的就直接给我击毙!”贵叔听了大惊,“老爷,万万不可——”正在气头上的赵尔丰此刻哪里听得进劝告,提起枪就径直出去了。
  
  请愿的人群中自然是有保路同志会的其他一些热心人士,他们暗中起到领头的作用,在人群中喊起口号:“和平保路,请总督放人——”于是人群也开始一浪一浪地传诵着这句口号,声势浩大。可怜这些手无寸铁的请愿人,不知道自己暗中已经注定要成为朝廷枪口下的亡灵。“砰——砰——”一连串地枪响划过了围在总督府前地人群。顿时,负责在各个队伍中喊口号的领头者相继倒在了血泊中……人们一看情况不对,瞬间场上开始躁动,人群像一阵热浪似的涌向总督府,大家扬言“要揪出赵尔丰,将总督府踏平”。赵尔丰定睛一看局势,不免有些紧张,“这帮愚民到底是想怎样啊?连子弹也不怕!都成神仙了是吧?!好——接着给我镇压住!”赵尔丰下令说。说完自己先退出去避一避风头。生命如此脆弱,在急速的子弹面前更加体现了这一点。在通向总督府的路口,热血的同志们不断的用鲜血铺路,前赴后继……
  
  就这样,一场请愿引发的血案就产生了。赵尔丰窝在家里,左右踱步,思量着:“这事儿闹得这么大,看来也是纸里包不住火。当下该封城,尽量不要走漏了消息才好,免得引起更大的躁动,恐怕到时候成都就不保了。”于是,连忙下令全城戒严,紧闭城门,封锁交通和邮电。顿时,成都整个城陷入白色恐怖之中……
  
  此刻的上海——
  
  叶雅安在住所里盘算着日子,历史上的“9。7成都血案”已经发生了,到现在还没有风声,想必他们一定是封锁了消息,所以其他各地的报社还未能报道此事。“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头条了……但是不论如何,这条消息刊登出去,绝对能够引起轰动的。”她自言自语。沈云峰路过雅安的窗口,微笑着对她说:“什么消息啊?”雅安灵机一动,说道:“沈大哥,你可不可以去趟《民立报》馆?替我交一封信给宋教仁先生,如何?”沈云峰心想:这次的事终于和陈其美没有关系了。遂回答:“急吗?”雅安斩钉截铁地说着:“很急。这封可以算鸡毛信了。所以才让你亲自去送信,务必亲手交给宋先生本人。”沈云峰好奇地问:“什么内容?”雅安思量了一会儿,时机差不多也成熟了,该是时候揭开这一切了。“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么?我估计四川已经开始有动作了,不久这个动作会越来越大的。你等着看吧……”沈云峰吃惊地说:“你是想给《民立报》送情报?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呢……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教仁先生岂不是要发布假消息在报纸上了?”雅安自信满满地笑了:“你放心吧,这个连狗仔队都没有的年代里,革命报刊怎么可能发布假新闻?!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到时候也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于是雅安写了“四川总督赵尔丰先捕蒲、罗诸公,后剿四川各地,7日射杀请愿群众。川必有大变。”装进信封里交给沈云峰。见他还是在原地迟疑着不动,雅安扬起嘴角问:“怎么,信不过我了?”一双通彻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沈云峰。一阵轻声的叹息之后,沈云峰揣着信,无奈地出发向《民立报》馆去了。雅安朝着他的背影喊着,“记住了,就说是你收到的情报。保密我的身份啊——”沈云峰隔着老远做了个OK的姿势。他们一起在僻静的小庭院里生活了几个月,雅安经常会交他一些新世纪的用语和姿势来打发漫长的时间。
  
  《民立报》馆里,陈其美正在与宋教仁分析上海的革命局势。二人正聊到兴头上,只见一个工作人员进来了,说道:“宋先生,有个姓沈的先生说是您的朋友,有要事找您商量。”宋教仁在脑中搜罗了一番,“姓沈?我几乎没有多少姓沈的朋友啊……莫非,是那个叶小姐的朋友?……”陈其美闻言,吃了一惊,心里暗自想着:“如果真的是他也好,顺便问问他到底把叶雅安藏到哪了!派人打听了许久也没有雅安的消息!”于是对宋教仁说:“既然是有要事,见见他也好。或许对咱们有帮助?”宋教仁顿了顿,说道:“嗯,快快有请吧。”
  
  沈云峰大步流星地跟着带路的人走进了宋教仁的办公室。见到陈其美也在,心里突然就萌生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宋教仁乐呵呵地说道:“沈老弟,原来真的是你啊!多日不见了……来来来,坐下谈话。小何,赶紧去倒茶来。”陈其美立刻接茬,“小何你去忙吧,倒茶的事儿就交给我了。”遂起身去泡茶。沈云峰见只剩宋教仁了,于是掏出信交给他,说道:“我收到消息,都在里面了。你一看便知。看完以后务必处理掉。”宋教仁接过信打开看。顿时便惊呆在原地。走廊里有脚步声近了。沈云峰鼻子很灵敏,闻到一阵茶香便知道来者是陈其美。遂取走纸条,点燃,烧掉了。”这时陈其美正端着茶水进门。“你们在干什么?烧纸啊?”陈其美半开玩笑地问。沈云峰不予理睬,对宋教仁说:“宋先生,念在你以前帮过我和雅安,这次也算我还您一个人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于是拜别。
  
  正当沈云峰要走出门时,陈其美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欸,我说沈先生,英士刚刚泡好的茶,你都不赏个脸喝一杯再走吗?”沈云峰依然对陈其美视而不见。陈其美俯身贴近沈云峰的耳朵,说:“怎么?怕我在里面下毒啊?”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沈云峰干瞪着他,“谢谢你的茶!”说罢端起一杯眯了一口,出于刚泡的茶有些烫人,不然沈云峰是准备喝下满满一杯的。放下茶杯,沈云峰也贴近陈其美的耳边,小声说:“我怕雅安在家里等急了,所以现在必须回去!”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甩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一秒,两秒,三秒……沈云峰的话在陈其美耳边回荡。于是陈其美再也安奈不住了,拜别宋教仁,“革命的事儿,咱们改日再议。我突然想起还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咱们回头见吧宋老弟!”说着拿了外套就往外跑。
  
  宋教仁一直沉浸在刚刚得到的消息中。“早听闻那一带不太平。想不到这么快就起事了……西部同盟会起事有望了!”心里这么想着,忽然间又产生了一丝怀疑,“刚刚看到的那封信分明是出自于女子之手。难不成……是沈老弟在四川派了侦查人员才得此情报?……”宋教仁遂拍了电报给西部同盟会会员龙鸣剑,呼吁同志们速起自救,没想到电报无法派送出去。于是宋教仁百分之百确定,成都是出了大事了。于是印刷报纸,刊登出头条“成都惨案,总督府血洗为保路请愿的群众”。
  
  话说在成都,同盟会的会员朱国琛、龙鸣剑、曹笃等见邮电一份也派不出去,立即动脑筋到城南农事试验场裁制木板,大书“赵尔丰先捕蒲、罗诸公,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救”21字,在夜间分投于江中。木板顺流而下,很快传遍川西南。各地同志会闻讯,纷纷揭竿而起。很快的,同志军汇集到了20多万人,将整个成都围得水泄不通。此刻的赵尔丰就如同瓮中之鳖,缩在原地动弹不得。最终不得不通电请求援助。清廷得知此事,急令湘、鄂、粤、陕等六个省派兵入川,并催令端方从湖北迅速启程,还特意起用开缺两广总督岑春煊前往四川会同赵尔丰办理剿抚事宜。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为时已晚,早在赵尔丰手下的第一声枪响时,革命的潮流也就随之开始奔涌勃发了。
  
  【8】
  
  且说那日陈其美从《民立报》追着沈云峰出来。他不顾一切地跟着,穿越了几条街,只想知道叶雅安的下落,只想赶快亲眼再见到她。上一次正当自己躲避警察厅的追捕之际,一脸黑炭的他居然没有被叶雅安认出来,其实,陈其美心里还是有几分伤感的。突然在进入小巷口地拐角处,一只手急速地扯住了陈其美的衣领,他被死死的抵在墙角里。
  
  “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一路跟着我,走了这么多路,我还没有觉察到!你不要再跟了,不然我可要叫警察了。”沈云峰脸红脖子粗,愤怒地说着。
  
  陈其美有些喘不过气,任然勉强笑着说:“你叫吧——跟警察说,革命党头子陈英士在此!然后,让他们把我带走。或许……你还可以一起去警局,顺带拿一些赏金也说不定……”
  
  沈云峰绷着脸说:“你把我沈云峰当成什么人了?!你们革命党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说罢,顺势松开了勒紧陈其美衣领的手,背过身去,继续说道:“总之,你不要再跟着我,也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关于雅安的任何消息。”
  
  陈其美定了定神,整理整理衣领,缓缓走到沈云峰身边,低着头说道:“她,这些日子过得好么?……”
  
  “你记住,她现在肯定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要好很多。”沈云峰目光死死地盯住陈。
  
  “跟着我英士的,都是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是第一个让我眼前一亮的女人,虽然她是个红尘女子,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她的灵魂深处藏着另一种性格。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那种奔腾和桀敖不驯就藏在她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我能感觉得到。所以,像她这样特别的女子,继续留在烟花之地实属可惜……”陈其美若有所思的说着,却被沈云峰无情地打断了。
  
  “就因为雅安的才华,你觉得她做歌舞伎可惜,所以你才赎了她?!”沈云峰瞪大眼睛问道。“陈英士,你也知道自己未来要做的事、要走得路。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交给了你所热衷的革命事业,试问你要怎么保证雅安的幸福?”沈云峰越说越发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你的出现,雅安她现在还在怡乐院做着她的花魁,是一代名妓筱翠云。虽然身在烟花地,至少她过得安稳,能有自己的生活,并且不用为你掉眼泪。现在呢?你把她带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情况又怎样了呢?你这一双手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几句反问的话,如子弹般有力地射出枪膛,击中了陈其美。
  
  “英士自知不能给她什么,因为英士从来都是一无所有……”陈其美低头诚恳地回答,很快便又猛的仰起脸,说:“可是,有谁说过一无所有的人就不能配得上雅安呢!”
  
  沈云峰见陈其美已经娶了夫人姚氏,还对雅安念念不忘,顿时怒火就涌上头顶来,“你已经有家室了,你还爱她?”
  
  “是——”陈其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以前、现在、将来都会是这样。我现在只是想见到她,只想知道她过得开不开心……”
  
  一张斩钉截铁地脸,立刻就遭遇了一猛拳头的突然袭击。沈云峰这一拳打出去,真是使出了九成半的力气。“既然你看不清事实,那我打醒你,好叫你看清楚些!”咆哮之下,又一拳砸向了坐倒在地的陈其美的头部。然后又是一拳,就在差之毫厘的位置处,从墙头飞来的一块小石头打中了沈云峰的手臂,瞬间出手的拳头的力道就大大地减轻了。只见一男子入闪电般出现,此刻正一手握着枪指着沈云峰的脑袋,一手拦住了沈云峰已经改变了力道的拳头。
  
  “明山保护先生来迟,还望陈先生原谅。”男子对陈其美说。来者正是酷爱玩枪的王明山。他有意追随陈其美,暗中总会留意陈的行踪,怕有人对他不利。
  
  “欸,王兄弟……王兄弟……一场误会。大家都是自己人,莫动枪……”陈其美倒在地上已是头晕眼花。鼻血顺势一滴滴的流出来。
  
  王明山见沈云峰并无反抗之意,再一次望向陈其美确认。陈点头示意他过去,王明山遂收起枪,迅速到陈其美身边将他扶起。陈其美洒脱地用手指抹了抹鼻子里流出的血,没有丝毫的怨恨,依然淡定地说:“如果,这一拳能消除你我以前的不快,那也算挨的有点价值了……”
  
  “这几拳是替雅安出的。至于你我之间,什么也没有!请你放过她吧!”说完握紧拳头走出了巷子。由于第一拳出手过猛,沈云峰原本惨白惨白的手指关节此刻全变的火辣辣的红了。
  
  巷内,陈其美缓缓闭上眼睛。“我爱她。那么你呢,沈云峰?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到雅安选择回到我的身边的……”带着血腥味的唾液顺着陈其美的喉结滑落。
  
  “先生,敢死队的人选已经都挑选齐了,各个都是好手。我率领其中的一支。按照刘三爷吩咐,来请您过去审查。”王明山说道。
  
  “今日你先去带领大伙操练起来,关键是射击部分。我知道明山你可是个这方面地好手,所以训练的事情就交给你办了,我也放心……刚刚那几拳真是满载怨气,我得先回去休息一下,另外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陈其美安排着。
  
  “是——请先生保重身体!明山这就去办。”说着,人就消失在小巷深处。
  
  陈其美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回《民立报》馆的路上。思忖着:雅安,让我见你一面吧。日子久了,不知英士是否还能有命来见你……当面请求你的原谅……
  
  【9】
  
  “号外——号外——四川荣县宣布独立。”一声报童的叫卖打破了上海清晨的宁静。
  
  李竟成速速拿了报纸往陈其美屋内走去。“英士,不得了了!你看,这是今天的报纸的内容……”李竟成一脸高兴地指着头条给陈其美看。陈一目十行地看了个内容大概,说道:“哈哈,吴玉章和王天杰真是为全川的独立开了个先导!竟成啊,保路同志军起义的烽火就快把四川各地都烧遍喽……”李竟成也是乐呵呵的笑着,说:“是啊,清王朝在四川的统治线算是崩了!只等各地都开始行动,咱们也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干起来了!”陈其美思考着说:“不急不急……咱们得先有个长远的计划,然后再按兵不动地等待时机就好……”此时,传来敲门声。“进来——”陈其美说道。手下来人报告说:“陈先生,您的信。”说完放下信件就出去了。陈其美一看信封,来信者正式徐绍桢也。信内短短数字:“李英石即日来沪。”遂合上信纸,高兴地说道:“哈哈……李英石要来了。上海商团这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竟成,你好好训练手下的兵,挑些最可靠的。准备起事之用!”
  
  沈云峰和叶雅安暂时居住的小院里,二人正在紫藤萝下吃着早餐——
  
  雅安边喝着白粥,边翻阅报纸。坐在对面的沈云峰一早就看到了四川荣县宣布独立的消息。他低着头咀嚼嘴里的饭菜,思绪早已混乱不堪,思索着:“这个叶雅安怎么好似有通天的本事呢,她是能预知未来么?不然,她每日足不出户的,怎么可能对远在四川的事情了如指掌一般呢……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连报社的消息都没有她的预知感强么……”此刻,他又莫名地想起了红衣的话。“筱翠云是必死无疑的。你给她加的,是两份毒药的量,而且这两种药是不可能相互排斥的。但是,大家明明都看到她还好端端的活着……你不觉得蹊跷么?”这话久久的回荡在沈云峰的耳边。突然间,俩人同时叫起对方的名字,望向彼此。见到这一情形,俩人又都愣在原处,这段日子以来从未出现过这么有默契的场面。雅安低下头笑起来,显然有些尴尬,说:“你先说吧。”沈云峰却是并没有一丝笑意,“还是你先说吧……”雅安考虑了一下,再推辞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停了几秒钟,鼓足勇气直接了当地拿起报纸给沈云峰看,说道:“你,貌似是输掉了……”沈云峰放下碗筷,从她手里拿走报纸放在桌上,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的脸。不一会,他握起了她的双手,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每日朝夕相对。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你从来都不属于这里一样。不属于这个年代,自然也不属于我……”雅安被沈云峰的话惊着了,“难道他发觉了什么?……”正当她惶恐之际,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每天心里最想见的人未必是我。这一点,其实你我都清楚……”雅安想试图张嘴解释些什么,却苦于没办法开口。沈云峰默默的闭上眼睛,任然握着她的双手,低下头说,“嘘——你什么都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现在,只要让我感觉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存在就好……这样就足够了。”一阵微风拂过,吹的紫藤萝的叶子沙沙作响。雅安的长发飘起,肆意在半空中扬荡。不知不觉,一阵亏欠感袭上心头,她的鼻子不知怎的就酸涩起来了。她也微微闭上了眼睛,那一刻,从心底真心想让时光就停留在此,停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小院里,停在这片绿莹莹的紫藤萝瀑布之下……
  
  “对不起,沈大哥。自从你我相识,你就一直在帮我。那时候,你虽然有很多事骗我、瞒我,而如今我却是利用你,这样的我,连自己都觉得很讨厌。我想,我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可是,还能怎么样呢?我可是来自21世纪的人啊。在这个清末民初的年代里,根本没有人知道陈其美未来的命运会是以被暗杀而告终。我真的不想让这一出悲剧在我面前上演。只有你出面才能帮助他躲过这一劫难。只有你才让我觉得可以信赖。虽然我并不知道改变历史的下场,可是最坏的也不过就是背负上篡改历史的‘红颜祸水’的骂名。这和保住陈其美的性命来说就不可相提并论了……”雅安心里的一个声音说。
  
  许久许久之后,沈云峰嚯得松开她的手,睁开眼睛说:“我,的的确确是输掉了。我会去履行赌约的约定。放心吧,傻丫头!”说着捏了捏她的脸。不知不觉的,雅安感觉自己的下巴开始抽搐,眼前顿时就模糊了。可是依然勉强把嘴角上扬到15度。“傻丫头,你不是赢了嘛!赢了还掉眼泪……”沈云峰拍着她的后背。而她,也将哭红的双眼埋进沈云峰的怀里。
  
  沈云峰将原本对叶雅安身世的怀疑埋进了心里。他想:这个问题,问与不问雅安又有何区别?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无底洞吧。越是追究下去,反而越会把自己给套住。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庸人自扰呢?!雅安若是想说了,自然会说出其中的缘由。况且,她所做的一切无疑是为了陈其美。若是自己帮了陈其美,雅安在他身边承担的风险也就少一分了。或许只有这样,才是命运对我们三人最好的安排。只不过,义父的任务该怎么办……
  
  终于,沈云峰放下一切,选择对他深爱的女人永不相问。
  
  【10】
  
  且说袁克文在上海的江南制造局一呆就几个月,每天除了面对着一堆先进的武器,就是阿谀奉承的打哈哈,就快让他憋出病来了。终于这一天,他不愿在此坐以待毙下去,换了身行头溜出了制造局。对于这个生性好在外玩乐的男人来说,怎能忍受继续在局里受“洗礼”呢!他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倒是在妓院里还有些红颜知己。首先想到的就是秦爷的怡乐院,以前也是随父亲袁世凯来此听听小曲儿,才结实了筱翠云。“爹和秦爷倒是交情匪浅。”想到这里便叫了车去往怡乐院。
  
  “什么?筱翠云已经不在了——”袁克文觉得一阵不可思议,“这么好的台柱子秦爷没有理由不要啊……真是搞不明白他老人家怎么想的。”
  
  “那袁二公子今天是要约哪位姑娘呢?”管事儿的人问。
  
  听说自己中意的筱翠云离开场子了,袁克文哪还有心思在此烟花之地快活。“那么,翠云小姐如今在哪里?可有人知道?”袁克文不放弃一丝线索地问。
  
  “我只知道她现在和谁在一起……至于在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管事儿的意味深长的说着,不停地捻动右手的手指。
  
  袁克文掏出一打票子,分出一半给她。“说吧,筱翠云跟谁在一起?”
  
  “哟,二公子出手可真不是一般的大方!哎,人家翠云现在可是风光了,这已经是前一阵子的事了,那个上海滩的大佬陈其美,众目睽睽之下就说要把她给带走……”女人边说边数着手中的票子。
  
  “陈其美?是什么人啊?做生意的?”袁克文接着问。
  
  “这个……”女人见袁克文对此事如此感兴趣,她是满脸的兴奋,眼珠咕噜咕噜直直盯着袁克文手里剩下的另一半票子。
  
  “你就直说吧——告诉我的越详细,这些,都会是你的!”袁克文会意的说道。
  
  “啊呀,二公子可真是了解女人的心啊!这个陈其美是多大来头,我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他好像是个混混的头儿。好像还是个什么帮派,至于那个帮派叫什么名字……我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了……反正他们经常在码头一带出没的。”
  
  “好了,你就慢慢想吧!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一步!”袁克文立即转身离开怡乐院。
  
  “唉……那个混混窝是叫什么的来着?……”女人还在抓耳挠腮的想着,一瞬间发现袁二公子都已经走人了,顿时才反应过来,追在后面叫唤:“二公子,您还没给钱那!二公子——”眼看着人已走远,“唉,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正巧路过的红衣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很是好奇,想不到连二公子也会来此找筱翠云。她甚是不明白筱翠云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魔力,这么多人会为了她不辞辛苦的打听了又打听。尤其是和自己一起在袁府长大的沈云峰,这个原来只知道忠于义父袁世凯的人,为了一个筱翠云,居然也敢向他老人家请辞。
  
  袁克文一路走,一路回想着在怡乐院听到的种种。“筱翠云怎么会选择跟那个姓陈的人走了呢?难道他二人有不寻常的关系……”正想着,乌云密布的天气里,大雨倾盆。路上的行人开始往道路两边的店里避雨,小商贩也开始打包收拾摊位避雨。只见一女子急急忙忙的撑起一把巨大的伞棚,却不急着收拾所卖的东西。袁克文见那伞棚够大,于是快速跑到女子身边,想借着大伞棚避避雨。
  
  “难怪你不走,原来你就是卖伞的……哈哈,真是聪明!”袁克文边擦拭脸上的雨水边笑着说道。
  
  女子拿起一把大的油纸伞,转身说“您赶路的话,不如就买一把?”
  
  袁克文一见这女子的面容,顿时惊住了,“筱翠云?……”
  
  叶雅安一看是袁克文,顿时感到有些意外。“袁公子,你,怎么会在上海?”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袁克文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喜极而泣的冲动了。“我在上海一事说来话长……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你不是和那个什么大佬在一起么?怎么会在集市上卖起伞来了?”
  
  “你去过怡乐院?”雅安问。袁克文回答说:“是啊,那边的姑娘说一个姓陈的大佬把你给带走了。我正愁没地儿找你呢……”雅安看着瓢波的大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来的正好,先帮我一起把这些伞卖给避雨的人吧。”说着,她便塞了几把伞给袁克文,自己也撑起伞去向大伙儿卖起了雨伞。袁克文抱着伞愣在原地,心想:“虽然自己从来没卖过东西,不过显然卖伞比看那些武器有意思多了。”遂学着雅安的样子,开始在街头卖起伞来。越卖倒是越发的开心起来。
  
  伞卖的差不多了。叶雅安望向公子哥儿袁克文,说道:“二公子,您找我有何贵干?我们去茶楼坐谈吧。”说着开始整理包袱。袁克文开心的说:“今儿个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卖东西,没想到,还挺有意思!”雅安见他傻头傻脑的模样,对他先存的偏见开始有些微微的动摇。毕竟,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会有哪个有钱有势的人家的儿子,会和自己一起在大街上摆摊卖东西。于是她笑着说:“对了,你还没说怎么会来上海了呢?”袁克文终于遇着一人愿意听他诉诉这几个月来的苦了,一阵高兴。二人一路说着一路走进了茶楼。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你爹逼来的?还进了江南制造局?”雅安十分惊讶的看着他。
  
  袁克文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是啊!不然哪个傻子愿意几个月里每天都在制造局里对着兵器傻笑?!”
  
  叶雅安在心里思量着,学习中国近现代史的时候曾经听导师说过,这个江南制造总局是清廷洋务派开设的规模最大的近代军事企业。它的存在势必会给上海的革命分子带来很大的麻烦。陈其美他们若是想攻下上海,必然会对这个制造局感兴趣。既然袁克文和制造总局有这么大的渊源,不如就搭上这个顺风车……“如果你觉得闷的话,以后我做完生意有空闲了,可以去找你聊聊天啊!”雅安试探着问。
  
  “想都别想!你不知道,制造局里到处都是重兵把守的,而且都是大男人,谁会让你一个女人进去?!”袁克文说着不禁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那我就不穿女装喽!我也是看你那么无聊才同情你,想帮你解解闷的。”雅安说。
  
  袁克文一听,觉着是个好主意,“对啊,我怎么这么笨,没想到让你换个装扮,带你混进去呢……可是到时候,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这个简单,我就在这条街上做生意。你要是出来了,可以到这条街找我。”雅安想着,这样安排最保险。
  
  “也对,在大街上偶然遇见你,就算那帮人发现了也不会怀疑什么。好!就这么决定!”袁克文满意地答复着。转念一想,不禁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翠云姑娘,你如今为何不是跟姓陈的人在一起?”雅安默默的喝茶不语。袁克文见状,立刻怕案而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叶雅安见他如此激动,愣在了原地。“没有啊……陈先生没有欺负我,只是因为一些事情,现在不得不如此。我说,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吓着其他客人了……”
  
  袁克文环顾四周,才记起来现在还在茶馆里。“如果有人欺负翠云姑娘了,你可要告诉克文。在下替你教训他们!”说罢,袁克文若无其事地坐下来。
  
  “对了,筱翠云只是我的艺名,既然我已经不在这条路上谋生了,以后还是叫回我的本名吧——我叫叶雅安。”雅安郑重其事地说道。
  
  “原来是叶小姐,幸会幸会了。克文在制造局里也不是每天都能这么幸运溜出来玩,来上海这么些日子,我这还是头一回。”袁克文失望地说道。
  
  “那,你觉得今天偷偷溜出来,玩得开心吗?”雅安笑着问他。袁克文也憨厚地笑起来,“开心,来上海最开心的就是今日了!因为心愿达成——老天居然在我苦于找不到你的时候又让我遇到你了!”看着他这般孩子似的笑容,真是和他父亲袁世凯一点儿联系不上。“真不愧是民国四公子之一,笑起来原来这么好看……”雅安在心里念着。
  
  话说沈云峰听了叶雅安分析近日来的形式,觉着清廷可算是岌岌可危了。同时这也就意味着义父出山的时日已不久远。如今,与雅安的赌约也等待着去履行。看来于公于私都要接触陈其美这个人了。于是,沈云峰也不再躲避。这一日他来到《民立报》馆单独约见了陈其美。
  
  “我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报馆找我。”陈其美有点意外地说。
  
  “在别处想要找到你种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谈何容易?!”沈云峰答曰。
  
  “上次你送来的消息真的非常精准,对<民立报>真是起了大效用了,教人老弟也正想好好答谢你呢,不过也是苦于找不着你的人影。如今好了,一拍即合。不嫌弃的话,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吧。”陈其美豪爽的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晚上一起慢慢详谈吧。”
  
  其实,自从沈云峰上次给报馆带来的成都发生血案的消息是准确的,而且具有绝对的独家性,宋教仁就很看重他,想邀请其来报馆工作。陈其美也是对他另眼相看,也想收为己用。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是必定要追随陈其美的。
  
  醉仙楼,一个僻静的隔间里——
  
  四人围坐于餐桌旁。乃是陈其美、宋教仁、沈云峰和李竟成。陈其美给大家斟酒,“今天大家不醉不归啊……哈哈。”宋教仁满面笑容的说:“英士你这个酒坛子今日可是要放开肚皮畅饮一番了。”陈其美自信满满的说:“那也得看同桌的是什么人啊!今日都是自家的兄弟,吃的是家常饭,图什么?开心自在啊——”李竟成说:“我去确认下今天的菜。”
  
  宋教仁端起酒杯,“咱们三人先来干一杯,宋某感激沈居士出手帮忙,给报社带来了惊天动地的宝贵消息!”沈云峰和陈其美也端起酒杯,烈酒穿肠。放下酒杯,宋教仁拿出聘书一封,交与沈云峰说,“沈居士,这封聘书是代表<民立报>的创报人于右任先生交给你的。以你的才智,还有对消息的把握程度,完全适合做个报人啊。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了?”
  
  沈云峰接过聘书时瞥了一眼陈其美,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在一旁给空杯里斟酒,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沈云峰悠悠的露出笑容,“宋先生,就叫我云峰吧。<民立报>有您这么厉害的主笔已足以。至于云峰,从未接触过报业的工作,上次提供消息一事纯属巧合。再说,云峰也是不喜欢欠下别人的恩情,滴水恩当涌泉报,提供消息一事完全只是做了件在下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虽然眼下云峰的确是想找份工作,可是报人之职未必就合适……还劳烦宋先生转告于前辈,谢谢他看得起在下。”
  
  宋教仁见沈云峰有意拒绝,心想,“难道是因为他先前和英士因为叶小姐弄得不开心?……”遂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觉得此人不做新闻线人实在是可惜了。“你可以不必这么急着答复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你都还没有尝试,怎么知道某一份工作到底是不适合你呢?云峰你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如果决定愿意来报社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带着聘书来报馆找于右任先生或者是联系我。”
  
  “宋先生盛意拳拳,云峰真的很感动。只是很多事情是讲求‘缘分’二字的,沈云峰就是一个江湖浪人,无拘无束惯了,说话也是直来直去,还希望宋先生不要太放在心上。”沈云峰觉得此事纠缠不得。
  
  李竟成此时进屋来了。陈其美乘势调节一下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人都到齐了,来来来,大家赏个脸,小酒喝起来,都把筷子也提起来吧!”
  
  席间陈其美和李竟成聊起上海李平书的商团。“现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李英石来接他舅舅的班儿,李平书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英士干啊……”李竟成感叹道。沈云峰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没想到你们的速度还挺快的,这么快连大商团都搞定了!”陈其美大笑道,“这有何难?!现在遍地都是我的人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沈云峰暗暗笑起来,说道:“你确定你们欠的只是东风吗?别忘了,上海这块肥肉是人人都想争的。眼下最最棘手的地方你都还没有拿下,谈什么‘万事俱备’,不觉得早了些?”宋教仁立刻领悟了——“这个沈云峰对革命的形式可是看的很清楚啊,难怪请他做报人他会推辞,莫非?他是想加入革命的行列?……这个人不可小看那……”陈其美顿时来了兴趣,“依沈居士之见,你觉得要拿下上海,最最棘手的是什么地方?”话说,陈其美又岂会不知,目前最头疼的就是该如何攻下清廷的江南制造总局,这个大兵器工厂要是收为己用,不但会给革命军带来丰富的军火力量,而且有大量的人力可以用来支援各地的起义军。可是连日来,不管陈其美和李竟成怎么派人劝诱制造局的总办张士珩,他始终就像一个顽固的碉堡,就是不肯归顺。于是这一战也就成了早晚的事。而此刻,陈其美想听听沈云峰的意见。
  
  “非江南制造总局莫属——大家应该都很清楚它对于清廷的重要性。难就难在这个制造总局可是个铜墙铁壁,不仅有重兵把手,里面的火力装备更是非常人所能及。要想攻下它,没有完整的计划是绝对不可能胜的。况且,计划有时也未必赶得上变化。你不觉得,还有很多事需要从长计议么?……对付这么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最好是有无懈可击的军事战术,再加上事先打入他们的内部的人,这样里应外合比较有赢的希望。”沈云峰若有所思的说道。
  
  沈云峰的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为止一惊。“云峰兄弟,你一个江湖浪人,怎会对上海的局势看的如此通透?”宋教仁忍不住的问。“云峰没多大本事,在消息的把握上略有些灵性。”沈云峰有所隐瞒的说。“不知沈兄弟有没有兴趣与我一同研究研究江南制造总局的事情?就当英士恳请你来做个军师了,不知道沈兄弟可否愿意赏这个脸?”陈其美看到沈云峰有所隐晦的神色,决定先下手为强提出邀请,“如果沈兄弟有困难,英士也绝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希望日后在战略上有困难了,可以请你帮帮忙,出出主意……”
  
  这种迂回战术是陈其美惯用的谈判手法。他觉得沈云峰若不是倾心于革命,不会如此留意上海的局势。况且认识此人以来,觉得他是个生性爽朗的人。既然不愿意被禁锢,那就该给他一个轻松的选择,而不是圈死他。很快,这一招就见效了。
  
  沈云峰自知先前拒绝了宋教仁,如今陈其美很明显也是有心想收自己为其所用,况且陈其美也可算得上是礼让三分了,是时候该顺水推推舟了。于是沈云峰将酒杯斟满酒水,给陈其美敬酒,说道:“军师不敢当。有需要的话,云峰会给你们提供线索。干了——”陈其美满意的微笑着陪沈云峰干了一杯。一旁的宋教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二人前不久还针锋相对的呢,如今怎么会这么合拍?!
  
  【11】
  
  上海十月的夜晚是如此的冷清,静的有些迷人,让人可以怀着微微的醉意独自在巷道内徜徉。漫天星斗下,沈云峰正在赶回和雅安一起居住的小院。本以为院里仍会像往常一样,亮着灯等他回来,却不想这一次,院子里黑洞洞的毫无半点灯光。“难道?雅安外出了还没有回来……”沈云峰思量着,这么晚了,她会去哪了呢?
  
  醉仙楼里,陈其美送走了沈云峰,接着又送走了宋教仁。有谁能知道,满头思绪都理不清的他,此刻只想一醉方休了才好。“英士,还是别再喝了!”李竟成夺陈手中的酒坛,说:“真的多了!”
  
  陈其美脸颊上微微泛红,眼光迷离,“千杯……难解君愁啊……”
  
  李竟成双手紧紧握着酒杯,“最近局势已经开始扭转了,我们上海这边将来一定也会有足够的力量起义的,慢慢来,急不得的,还愁什么呢?”
  
  “酒,酒,酒……今儿个找了个得力的军师,李副官你就让英士我醉一次吧——”陈其美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起来去拿李竟成手里紧握的酒坛子。
  
  “得,您这哪是心里痛快的样子啊……要不咱不喝酒了,请个姑娘来唱个小曲儿怎么样?”李竟成知道陈其美和红尘女子走得近,现在只想让人能唱首小曲哄他入眠,也好派手下的人送他回去休息。
  
  “唱歌?好啊好啊……边唱咱们边喝……快去找个姑娘来!”陈其美此时真的已经醉了。
  
  李竟成放下酒坛,对陈其美说着:“那好。等我回来再一起喝,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偷喝啊!我去去就来。”已经醉了的陈其美对着李竟成傻笑,“你去,你去吧——哈哈,我又不会偷喝,怕什么——我还等着那,快去快回!”
  
  李竟成走出房间后,屋子里安静的连一根绣花针掉落都能听得见,随即寂寞也开始蔓延。等着等着,陈其美就又忍不住的开始拿起酒杯倒酒了。屋内,靠窗的屏风后突然有人说话了。
  
  “先生好没道理,刚答应了人家要一起喝酒,绝不独饮。怎么人才一转身,就开始犯规了呢?”说话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叶雅安。傍晚,她在回家路上看见沈云峰穿戴正式的走出巷口,便一直跟在其身后。怎么也不会想到云峰居然是主动去接近陈其美了。原来,自己的一个赌约在他心目中竟是如此的重要。于是,雅安一直在隔壁房间听他们的谈话。可是,不知怎的,沈云峰回去了,她的双脚却迟迟的不听使唤,仍是留在陈其美的房间门口。
  
  “这个声音……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陈其美迷迷糊糊地说。“……姑娘,既然来唱曲了……为什么还躲在屏风后面?你很见不得人吗?”说着,就起身准备去屏风后一睹女子的芳容。
  
  “欸——先生不得走近半步!小女子相貌丑陋,只怕先生见了我的面,就不愿再听曲了……所以,还请先生留步了!”叶雅安怕他认出自己,连忙找理由拒绝他靠近。
  
  “嘿嘿嘿嘿……小姐还有如此担忧……好吧,不靠近、不靠近。我喝酒,你唱你的小曲吧。”陈其美昏昏沉沉地坐下来,端起酒杯往口里送酒。四下里顿时又安静了。
  
  “你给予的温柔像片云/倒映在忘情的湖心/若能倒回还会不会将青丝换一生青灯随/一念无悔几番曲折也是醉/情到深处才懂你的伤悲/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谁留住恍然间才发现寻寻觅觅不能忘记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当时的月明悠悠一片云忘不掉这一份情……【以上是歌词】”雅安唱了起来。微亮的灯光下,两张同是惆怅的脸,两双含情脉脉的眼。在各自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往日的种种画面。
  
  “唱的好啊……若能倒回,将青丝换一生青灯随……一念无悔,几番曲折也是醉——来,干了!”陈其美心里的那点不快,在听到这歌曲后,被放大了。
  
  “一念无悔几番曲折也是醉/情到深处才懂你的伤悲/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谁留住恍然间才发现寻寻觅觅不能忘记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当时的月明悠悠一片云忘不掉这一份情/寻寻觅觅不能忘记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当时的月明悠悠一片云忘不掉这一份情……【以上是歌词】”曲罢,雅安的眼眶已经微微湿润了。就在这短短的歌曲中,陈其美不知又饮了多少杯。此刻的他完全不胜酒力了,趴在酒桌上,喃喃的略带哭腔的说道:“你这小姐好是厉害,居然唱首如此应景的小曲儿……”雅安仿佛听见了从陈其美眼中的泪滑落的声音。虽然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可是她坚信听到了。
  
  “先生也有那些心痛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么?”雅安故作调整的问道。
  
  “我,陈英士,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哪能有什么让我觉得不堪回首的呢?!不过……今儿个这里也没外人对吧啊……我就说一次,就这么一次啊……你听好了。英士我前不久做了件对不起人家的事。并且是叫这个女人很失望。这……就是我唯一的一件不堪回首的……事情……”念叨完,他嘟嘟嘴巴,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接着嘟哝:“制造局一战,不知道……不知道是生是死……来不及了……”说完就昏睡过去,完全不省人事了。
  
  许久,雅安都没有应声。等四下里飘来轻微的鼾声,雅安才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移步到陈其美的身边。“你这个傻瓜!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怨过你呢?!我是什么样的感情,你又怎会知道?……你又何苦这样不肯放过自己?”
  
  陈其美在梦中,嘴里蹦出含糊的话语,“不会的……她,很难过……她,不会原谅我了……”说着说着,眼角的泪顺着鼻梁滚落下来。雅安知道,男人的眼泪,从来都不是奢求。可是这泪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情绪呢?她猜不出,也想不透。只是很舍不得眼前酣睡中还流着眼泪的男人。于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拭去他停留在鼻尖的泪珠。
  
  “这——不是叶小姐么——”李竟成急匆匆的推门进来,看到叶雅安十分惊讶。
  
  “请您不用跟英士交待我来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告辞。”雅安回头看见有人来了,连忙收手准备离开。
  
  “叶小姐留步,有句话,不知竟成当讲不当讲?”李当机立断的说道。“二爷是忙大事的人,他平日里可是日理万机的,你可不可以……”
  
  “您放心,我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雅安打断李竟成,斩钉截铁地说。“告辞了,您也早点带他回去吧。”丢下这么一句,雅安就走入墨蓝的夜色中。
  
  李竟成一头雾水,“这丫头怎么会如此决绝。哎,也不等我把话说完……小姐你若是不回到英士身边,恐怕这位二爷也没法子沉淀下来打这场硬仗……你怎么忍心让英士君这么耗下去呢?”自从在湖州的婚礼上,李竟成见识到叶雅安这个女子的存在,才终于弄明白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却道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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