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又将回到那个时不时会飘雪的城市。
匆匆的火车没有因为我们的眷恋而留下一滴眼泪,我知道丹那算不上漂亮的脸蛋上此刻没有泪痕,丹不愿意哭,正如我一样。也许尽快地离开是逃避彼此温存后的眷恋的最好方式。
终于顿悟,朝她点点头,火车已远去。没有飘风的日子,站台上挂满了寒意。
这是我第四次用这样的方式送走了她,没有一次恰逢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其实我懂,谁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我和丹的爱情是在厕所里酝酿的。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我经常去她家入厕,因为她家的厕所很干净。那天我冒失地闯了进去,并很快地退了出来,然后为我的过错静静地守侯到丹慢腾腾滴出来。丹出来后,红着脸,对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现在才轮到你!”丹的爹是分明地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只是没做声,也朝我笑了笑。那年我上初三,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所谓的“占了便宜”而去承担事后的一切。丹也知道,然而我们却背地里相爱了。自己总会在心里琢磨着自己的确应该为此事做个光明正大的总结,并一个劲地认为只有一根独秀的丹的爹实实在在需要一个像我一样健壮的女婿来弥补他传宗接代的遗憾,并一个劲地窃喜自己难得有这份让人家祖坟上冒青烟的孝心。
我与丹的事后来双方父母都知道了。父亲只是不停地絮叨我们俩这辈子只有打工的命,算到这份上,我与丹还是蛮匹配的。接着母亲与丹的父母的交往明显地增多了,张嘴闭嘴都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父亲的话应验了,我们没能考上高中,只有面临打工的境地。我笑了笑,这也许是命吧。第二年秋天,丹在那个飘雨的日子只身去了那个时不时会飘雪的城市打工。临行的那天,我偷偷地吻了她,全是苦涩的味道。那时我似乎懂了些道理,也噙着泪,在她离去的刹那,朝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为了那次点头,我付出了艰辛的代价。经过一年的奋斗,我考上了一所差不多的高中,并暗下决心,将来一定给丹一个好日子过。
丹一走就是四年,这期间她只给我来过两封信,我没有怪她感情的自私,毕竟写信比思念更痛苦,我从心眼里不愿让她为我伤心。一封是在高一时寄来的,里面有她的一张生活照,还是那样朴素与单纯;一张是在高三下半期寄来的的分手信,在信中她似乎早已料定我能考上大学,似乎已断定她永远都不可能与我共享那不是一个层次面的生活,我们之间的爱情没有结果,只是一个不是由她就是由我有一天终会捅开的一个谎言。我拿出那张已被我摸的发黑的照片,我哭了,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糟糕,本是错乱的神经便越发没有头绪,于是想都没想便把那张照片撕得支离破碎,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可是我似曾想过她这艰辛的四年也需要一个人陪着,也需要一副坚实的肩膀供哭泣。事实上,她没有选择别人,虽然她的心里明白等待一个泡沫的结局比任何是是非非的选择更虚假更无奈。
没有忘记父亲潜意识的法则,我高考落榜。我那时真的不知道这上学到底是怎样的意义与结局,我得到了什么,除了变得成熟,变得爱发脾气,思想变得下贱麻木,行为变得放荡不羁。那时觉得对不起的不是父母而是丹。找到丹,我颇遗憾地说:“早该跟你一起了,可偏偏当初没能买到车票,这一误就是四年哪,今年我一定跟你走!”我想丹听了我的话一定很开心,因为我们终可以在一起了。丹没有说话,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又很内疚。我又说:“唉,命中注定的打工命,改变不了的!”丹这下怒了:“你的命本来不是这样的,因为我……”她哽住了,眼泪无声地流着。我不明白,我能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归根于丹和我的恋爱?可是没有她,我的信心支柱又怎能立得起来,还怎能走过这艰辛的四年,无论成功失败?我不懂。
收了庄稼,丹又要离去,我还是将阔别四年的吻送给了她。在她临行的那天,我欲哭无泪,又向她狠狠地甩出了已经尘封四年的动作——点头。丹走了,我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倒是心里庆幸这次落榜没能使她分手得逞。盘算着她可能可怜我吧,却默默地为了她一生的幸福储蓄了我一决雌雄的决心。
我用父母的粮食换来了坐在高四教室里的机会,一坐就是整整一年,终于功德圆满,犯了父亲的规,考上了一所师范大学。我没有及时告诉丹,我害怕自己激动得一无是处,而是开学时才给丹去了一封报喜信。我想象着丹看到信后是怎样的激动样,并老早就开始规划着我们的未来蓝图,还没等我规划好时,丹寄给了我一封意志坚决,主旨鲜明的分手信。我没太在意,在我的心目中,我的爱巢里不能没有她的身影,只是认为丹对我不放心,害怕我会感情走私,想分手不好意思说而已。后来我还是给她写了一封信,用男人最坚决的也是看上去最虚假最富欺骗性的语言陈述了自己对她忠贞虔诚的爱,并在结尾处开玩笑地说自己总得为初中时的那次“偷窥”付出一辈子的责任。丹的第二封信很快便传来了,还是那套誓死的言辞,其间还流露出过分的自卑。那次我没有回信,反正我的心意已决,我就是不分。
大一那年春节,本说定不回来的丹却回来了。父母请她到家吃了饭,席间我分明地看到母亲对她的态度再也没有了往常的那种亲热,丹也许看出了。那夜我们没有回家,我死死地搂着她在麦场的柴垛边坐了整整一夜。我用最真诚的话语驳回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分手,最后用嘴堵住了她的嘴才使得她的分手又一次破产,才使得她这次回家的“阴谋”没能得逞。
还是那种心情,还是那个吻,还是那个点头的动作,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与顺理成章。丹再次离去。
在大学里,虽然也曾爱慕过一些女孩,却不忍心去伤害丹,毕竟她是无辜的,毕竟我们走到这个份上已十分不易,我觉得我已经没有精力与激情和别人再去圆一个完美的结局,何况我的心已紧紧地系在丹的身上,我不能背叛一个善良的女孩。我承认没有她一次次的鼓励,今天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奢望,虽然我们以后会存在知识层面的差异,但是之于感情,我觉得上帝从来没有规定什么样的人必须喜欢什么样的人吧。有时觉得丹在分手这件事上很自私,没能体谅我,事实上我是错的,也应该是错的。
有时回家,总不忘去丹的家里坐坐,却总设法逃避丹的父母对我的好,因为在这种时候,我生怕自己真的会辜负丹,会使他们那张张笑脸僵化到打皱的地步。
大三开学的那天,丹来到我的学校,我对她的突然到来有点埋怨,埋怨她没通知我,我想去接她。我们在旅馆里开了两间房,然后抱着她问了关于她的许多事,我要尽量使她处于被动地位,夺取她的发话权,毕竟我知道她此行的最终目的。可是她还是绕了圈子,提出了分手。我们又是一夜无眠,我不管她怎样说就是不同意。其实那时我真的有一个愚蠢而又天真的想法,就是与她偷尝禁果,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到那时她就没有提出分手的主动权了。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毕竟我们之间的爱来不得半点虚假,我要以自己的诚心来感化她,轻轻地告诉她分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临行前的上午,也就是第三天,她含着泪对我说:“你就没有想到我跟你分手还有别的原因吗?”我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颇自信地说:“你不会!”她笑了,然后又板直了面孔:“其实我……”听了这话,我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了,望着她的双眼,我在刹那间似乎读懂了什么。“其实我真的爱你,可我就是怕你……”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一把把她拽过来,紧紧抱紧了,泪也落下了。
女人们的心有时我也懂,有时也不懂,她们本身就是一本难念的经。不知丹会不会在某天又会向我提出分手,如果会的话,希望能在我毕业的那年,因为到那时,花儿红红,草儿青青,我终于有机会为她的一生下个准确的定义,为她一生的幸福打张实在的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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