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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写扶贫(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4264
庞壮国

  大庆的文学人好像是爱写字的群狼。平时他们都孤寂在各自的角落里,凌晨或者午夜,静悄悄地写一写心灵里漾出来的词语。组织组织,号召号召,撒手让他们走向村屯,他们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大庆作家协会组织人马刀枪去写扶贫题材的报告文学、散文、诗歌,要求报告文学6000字,散文3000字。我心底冒出小小嘀咕,有点着急了吧,10月底交稿多好,作家们下屯采访,可以在文章里沾沾节气的光,大寒小寒的雪花,清明谷雨的苗绿,芒种夏至的花香,白露秋分的五彩斑斓。

  这次文学助力扶贫工程的活动,我看见写手们的精神、情感、心地、做派,丝丝缕缕沾着王铁人的光亮,闪闪烁烁让我心热。其中我认定有三个人可以叫英雄。我狠心,叫他们仨是抗癌英雄。

  刘莉,女散文家女小说家,肺子发现“占位”,做了微创手术。荆淑敏,某一年曾经请我喝酒之后五六年又见面,她握着我的手,眼泪叭嚓地说:“庞老师我差点见不着你了。”早期乳腺发现“占位”。张罗完大庆散文平台感恩主题征文忙忙乎乎好几个月,又马不停蹄参加下屯行动。在散文和报告文学上有两把刷子的胡彦江,两次直肠癌手术,九死一生的经历。这次下屯采风,坐公共汽车,睡村民家热炕头四个夜晚。胡彦江后来又跑一次杜尔伯特县烟囱屯镇志合村,本来呢他的报告文学和散文已经完成,可以不下屯了。微信上他说,不去不行啊。是因为胡彦江泡在小屯好几天,估计拉话唠嗑跟扶贫干部村干部整得不外了。腊月根了要过年了,临别,第一书记给他拿上干豆腐和小米,村长给他一只大鹅。胡彦江正月里再去,回个情,给第一书记拿一套茶具,给村长拿两瓶好酒。作家能滴水涌泉,我看比写文章重要。

  小说散文方面不白给的刘莉开车,我坐蹭车,诗歌散文小说评论跨界写作的许俊德作为候补司机陪伴。11月的一天,上午下午跑了林甸县花园镇和四季青镇四五个小屯子。屯子现在的大名无非是发展、向前、新富、光明、永久。我跟上岁数的土著农民打听,你屯子的老名叫啥。

  还真逮着了。发展村下面五队、六队、八队过去名叫“穷漫岗”屯,另一个说法是“穷棒子岗”屯。二队土名“李大边”屯。四队叫“梁七撸子”屯。土名里埋藏着土改前后的故事。可惜我们没机会往深挖,留下一个念想。

  满族村新富村坐落在七屯。新富七屯老名叫“李大牙”屯。扶贫第一书记李洪波来自人防办,综合科科长。队员肖强来自大庆市行政服务中心,许可证管理科副科长。刘军是林甸县统计局农调队队长。他们都有事迹。事迹我没来得及搂耙子,只言片语里得知李洪波的母亲瘫痪在床,让我心里一酸。

  碰见了给扶贫工作队牵马开道的小青年,29岁的金洪亮,返乡大学毕业生。毕业于黑龙江农业经济学院。是一村一个大学生的工程?我问金洪亮。

  东北农业大学曾经倡议一村一个大学生工程,它连接起黑龙江省二十多个带“农”字的本科专科院校,专门从村屯里招收农家小伙姑娘,攻读农林牧副渔专业,毕业了再回村屯。企望十年二十年埋头苦干,让黑龙江的每一个村都有一个能够扛鼎的大学生。

  金洪亮说,他是自愿回到李大牙屯的。老母亲上岁数了,十年前做过开颅手术。金洪亮娶妻生子,厮守着老妈妈。每次忙完村里的工作,天黑了,一进家门,金洪亮会特意逗一逗母亲,故意问,这是谁家啊?母亲因为脑出血多次住院,后遗症是爱笑,挪动不利索的脚步,走到外屋,回答,洪亮家啊!等到母亲认出是儿子回家了,更控制不住笑了。

  金洪亮如今是村支书和村主任一肩挑。我觉得这个后生不白给。他说晚上请我们三个作家到镇子里,找个小馆子,小吃小喝唠唠嗑。我动心了。一看刘莉的表情,快哭了似的。她低声嘟囔:“我可不敢开夜车。”再看许俊德,自从胆囊炎摘了胆,一直对喝酒吃饭很仇恨很害怕。算了,回大庆吧。唉,一个桌面上无话不谈的细致采访机会,说白瞎就白瞎了。

  后来听说刘莉把写作任务上交了。进入2019年2月底,我给刘莉打电话,想劝劝她,写写跑一天村路的散文也好啊。刘莉接听,电话里,她身边一大片吱哇乱叫的童声。这工夫刘莉已经跑到湖南省永州那个柳宗元写抓蛇的乡下支教呢,身边一大群湖南娃娃围着她。刘莉在电话里说:“别吵吵啊让老师接电话。”刘莉的支教是与扶贫挂钩的,她的班级三十多个学生里就有俩贫困户孩子。刘莉对这俩孩格外关爱。她想让诗歌、音乐、美术走进孩子们的心灵。

  我得知宫殿臣的采访对象是连环湖镇南岗村的第一书记许连第,是省旅游委下来的处级干部。我说你啥时候去,拉上我,半道在泰康镇把我扔下来,你再继续向西进连环湖镇。

  我搭荆淑敏的小轿车二进泰康镇,收获是,得知县委办公楼一个小打字员包翠翠也担任帮扶人角色,自家花钱买好吃的,给老年村妇送温暖。得知宋丹丹一个女警察,常常来回跑一百五十多里,去乌古墩屯,看望扶贫对子57岁的李青云大姐。最解恨的是,里外张罗,帮助她盖了新房子。病歪歪的妇女两三年里身心返青,广州城打工去了。宋丹丹把两三年的辛苦,凝聚成酒味的随笔《扶贫小记》。我读了,更加确信,三十多年前,黑龙江大诗人刘畅园给我讲的:“你悲天悯人,你就能够写诗。”

  霍春燕和霍春华是亲姐俩。燕在让胡路区民政,华在区老年办,可惜跑村屯没在一个采访组。春燕去肇源县大兴乡支前村,春华去林甸县,跑了和平、工农、朝阳、长青、东发、核心、吉祥、合胜、联合、东胜十个村子。让春燕感到心灵震惊的是,贫困户养的黑山羊生育小羊羔,黑脑瓜白身子,湿漉漉刚刚落地,竟然就能挣扎着,嚓叭嚓叭走路了。春华回大庆联系微友,买村屯的红小豆、小笨鸡、粘豆包。

  俩女人名字谐音,赵春红、赵春宏,采访聚在一个小组。赵春红是文联副处级干部,赵春宏是龙凤乡一个写小说的女理发师。赵春红在乡村,没想到睡觉遭遇尴尬。前半夜狗叫,她担心是不是院子里进来人了。熟人呢,她不害怕,要是陌生人,那可咋整?刚刚迷迷糊糊,凌晨,小公雞老公鸡二重唱,唱得赵春红不得不闻鸡起舞。另一个赵春宏,我猜测狗叫鸡鸣扰不了她的梦,乡村里过日子,谁家没有鸡鸭猫狗的歌唱呢。

  任青春的两篇扶贫题材文章给我看了。“一百根羊毛才能搓成一根绳”“一块石头支不起奶锅”。看看人家,不愧是蒙古族自治县扎根的作家,小标题都整得民谚民歌似的,有马头琴的音韵。

  崔庆华一个七零后,俩孩的母亲,大儿上大学,小女幼儿园,她的文笔让我喜欢和敬重。她采访林甸县图书馆馆长胡宝忠,胡宝忠讲的酥白肉小事情让崔庆华心颤了。

  四季青镇志合村四五个扶贫对象,每家凑上一百元,非得拉上胡馆长进县城,找一个老饭馆,叫上老菜,犒劳犒劳忙乎扶贫都瘦了都馋了的好人。胡宝忠答应了,进了林甸县街里的老厨饭店。他跟乡亲们讲:“我犯纪律了,宁可犯,也得成全你们的心意。但是,这顿饭我请。”他心想,这几家,一百元那是一个鸡蛋一个鸡蛋抠出来的。情深义重,不吃请是不懂人情,让贫困户花钱那也是人情不懂。

  酥白肉,肥猪肉大片,先得蛋清加粉面子抓糊,油锅里两次走得焦脆,再另起锅,油炒白糖,酱色了,白色脆片进锅,颠几个来回。俗称“挂浆”。我二十来岁当知青那年代,进黑河城小馆子,必点酥白肉。又腻又香又甜又脆,老解馋啦。当下人谁还敢吃酥白肉呢!怕血管堵,怕血糖高。

  胡宝忠和五六个屯子的老哥,椭圆大盘子,能够盛二斤大鲤鱼的那种,白花花的酥白肉挂着糖酱汁,一连造了两大盘。那气势,横扫三军啊,他们是饮食界的豪杰。

  文学艺术联合会办公室一个普通办事员,孙明明,微信上称呼“大明”,幕后的穿针引线工作,承上启下催促沟通工作,做得微风春雨一般柔柔蜜蜜。我就动不动麻烦大明,把谁谁写的散文或者报告文学,发送到我的电子信箱,我要学学。把文联那个文学助力活动安排表格发送给我,我有用。

  王鸿达,新上任的大庆市作家协会主席,他的下屯行动哩哩啦啦进行了三四年。中国作家协会一个重点项目里有王鸿达,写扶贫题材的长篇小说。大纲、初稿完成得快杀青了,主要工夫就是春夏秋冬隔三差五泡在村屯里。

  林甸县女作家王芳近年下屯下得厉害。她已经出版的长篇小说《血盖头》和《朝天吼》,素材收集全依仗下屯。王芳跑了大村小屯上百,跟五百多户村民唠嗑。这两年她“纠缠”扶贫工作队干部一百五十多位,蔫声蔫语,记录了好几本子采访笔记。扶贫题材的长篇小说《厚土长歌》初稿已经完成,二十万字。

  我的这些文学弟兄文学妹子,他们写报告,我得报告报告他们啊。我年轻时乐意整一整仿古打油,自称“仿七律”。来八句结尾。

  文学助力号角催,男女写手跑翠微。

  四方山下话赶话,连环湖畔杯撞杯。

  痴笔痴情写痴梦,心思心情心句飞。

  党与人民共挥剑,不斩穷贫誓不归。

  白鹤与钻工

  白鹤与钻工的故事美丽得像呼伦贝尔草原夏天的雨,雨匆匆地走了,却留下无际的清新,一阵阵花草的气息让人觉得心灵被一阵阵拂煦,变得干干净净。

  我听说那个故事已经二十年了,总是不忘。那白云间悠悠鹤鸣,那钻工眸子里晶晶的眷恋,超越时间和空间,回旋在我的脑海里。

  故事很简单,没多少戏剧性,就是钻工在新巴尔虎左旗也不是新巴尔虎右旗的草原上打探井,碰巧拣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鹤。鹤雏是褐色的,并不好看,从此却成为钻井队板房部落的掌上明珠。钻工业余时间里积淤许久的厚重的寂寞,由于小鹤的到来,似乎烟消云散。

  他们琢磨着给小鹤上药治伤,跑三十里外的乌尔逊河边为它捕捉小鱼,训练它飞翔。整整一个夏天小鹤牵动着多少年轻钻工的心思。转瞬间它出落得羽翼丰满,洁白如雪,在钻工板房区中间的空地上,昂首阔步,哏嘎歌唱。

  钻工们喂它小鱼,有时故意把小鱼攥在手里逗它。小鹤哏哏叫着,用尖尖的喙轻轻叩着那人紧攥的手,意思似乎是说我知道你手心里有吃的,快张开手啊,我都着急了。钻工就笑着张开手,手心痒痒地经受鹤嘴叨衔的快乐。

  钻工们上钻台打大钳拉锚绳,小鹤平展翅膀围着钻塔盘旋,几次欲阖翅落在天车上。钻工们怕机械伤着它,怕油泥脏污了它,挥臂撵它喊它回家去。小鹤总是恋恋不舍。

  有一次钻井队队长开车去百里之外的阿木古郎镇,车在草原上跑,鹤在天上飞,一直追逐着。后来车子停在一家商店门前,而鹤就落在商店的房顶上,惹得许多顾客伫立店前,忘了买东西,都仰首观鹤。

  秋天渐渐深了,草一天天见黄,雨一阵比一阵凉,人们已感到冬天正悄悄逼近。那口探井快完钻了,钻井队不久将撤离呼伦贝尔回到大庆。小鹤何去何从?有的钻工嚷嚷把它带回大庆,也有人建议送给公园。队长说白鹤属于大自然,还是应该让它回到大自然。

  谁也没有想到逐鹤竟会那么难。他们选定一个有鹤群南飞的上午,钻工们把他们的鹤抱起来,然后很费劲地向上扔,它滑翔几米扇扇翅膀又落下来,不肯远去。怎么撵也不走,怎么轰也不飞。野营房围成的四合院中,上百名钻工们都来为白鶴送行,他们敲盆、呼喊、挥手,那只白鹤才很不情愿地飞起来。小鹤已经明白,朝夕相处的朋友是在催它上路。

  白鹤在野营房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它凄婉地鸣啼,那哭声让每个大小伙子内心酸楚。它盘旋着盘旋着,盘旋得大家泪眼模糊。但是为了让白鹤今后真正活得有个鹤样,大家硬着心肠,轰它撵它,平时最爱鹤的几个小伙子已经泪水盈眶了。

  天空又一队鹤影掠过。那只白鹤才幽咽着离开了野营房上空,渐渐地,一点孤独的白色消逝在天边。天空上只剩下旷远的蔚蓝了,许多钻工仍无声地站在场地上,他们显得茫然,有点不知所措,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到那个钻井队听到白鹤的故事已经是白鹤飞走的第二年。队长端着一茶缸白酒,我们一边轮大襟一边谈鹤。大缸子转了一圈又回到队长手里,他说,如果那只鹤还活着,会在这个春天来找我们,可惜我们换了井位,它没法找到。他又说,唉,那只鹤与人亲近惯了,见到人,没准就要落下来。人哪,啥样的都有,不知道它遇到的人会不会都像我们钻工啊。

  说罢,他闷头喝了很大一口酒。那很大的一口酒,我猜想,他是为钻工也是为白鹤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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