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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们穿越塔克拉玛干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4283
李佩红

  穿越,是一种向往,一种理想,一种能力,也是时下很流行的一个词。

  塔里木盆地位于新疆南部,西起帕米尔高原东麓,东到罗布泊洼地,北至天山山脉南麓,南至昆仑山北面。东西长1500公里,南北宽约600公里,面积达56万平方公里。秋季是盆地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温度舒宜。《中国作家》塔里木创作基地迎来2012年第一批采风的作家,他们此次的任务是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沿途进行采访。

  一

  他们一行从这里出发,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沙漠,抵达南端的民丰县,接315国道,继续向西行进,在和田停留一天,再往泽普,也是塔里木油田公司塔西南勘探开发公司所在地,之后,再向西前行,终点到达历史名城喀什噶尔。

  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地形沙盘前,讲解员手里激光笔闪烁的亮点从沙盘模型上南天山脚下的库尔勒,滑过盆地边缘的山麓、戈壁和绿洲,落到昆仑山下。

  穿越沙漠公路,是世界上许多人的梦想。梦想即将成真,作家们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我有意给他们降火,告诫他们,先别激动,此行不算支线就有2400多公里,长途跋涉旅途劳苦,考验体力、耐力和毅力,你们要做好吃苦耐劳的思想准备噢。

  我们都是走南闯北之人,这些困难不算啥。

  作家们坚定地表态,我这个唯一的领队全陪也有了信心。毕竟他们都是北京来的各路作家,安全责任重大。

  人员物资准备齐当,第二天清早,两辆车相继出发,沿314国道行驶,途经大二线、策大雅、阳霞,两小时便到达沙漠公路起点轮南油田。

  “千古梦想沙海变油海,今朝奇迹大漠变通途”——这是沙漠公路零公里处彩门上的一副对联。

  作家们下车,在彩门前拍照合影。之后,上车,出发,开始穿越。

  早在新中国成立不久的1952年,中国人便迈出了征服塔克拉玛干的第一串脚步。1958年,石油人依靠骆驼为主要交通运输工具,九进九出塔克拉玛干,实现了人类历史上的首次穿越。

  这是一项成功,一次胜利,一个壮举。

  之后,石油人再没有放弃对这片土地的追求和眷恋。

  历经40多年,五下五上,愈战愈勇,斗志和意志更加顽强。

  1989年,在新体制、新技术的有力支撑下,石油大军六上塔里木,再次奏响了征战“死亡之海”的号角。从此,塔里木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1989年秋末,位于沙漠腹地的塔中1号井喷出高产油气流,大漠惊雷,举国振动。尽快筑路开发沙漠油田成为石油人的头等大事。

  在流动性沙漠上建设等级公路,是人类的伟大创举。这一行动吸引了全国的精英,他们展开想象的翅膀,在这个大沙漠里施展智慧。8种试验方式,两公里试验段,在古肖塘遗址旁绵延的沙漠里铺展。我多次路过这段试验路,从车轮下颠簸的不同频率,感知了当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激动场景。遗憾的是作家们来得太晚,几年前,考虑到此段路年久失修,管护人员给油田公司建议,把试验路段铲除改成了平坦的柏油路。

  建设者考虑的往往是实用,而文化和历史就此被轻易抹去,变成书本里苍白的文字。

  公路两边,红柳、芦苇、骆驼刺等零星植物,在饱满的秋光里发散出苍凉之美。再往前深入,千姿百态、扭曲变形的枯死胡杨树干显现在起伏的沙漠上。作家们情绪一下子被胡杨调动起来了,亢奋热烈,一如这热烈的沙海。

  胡杨,是公元3世纪残余的古老树种,是一种因沙化后而转化的植物,珍贵如银杏,被誉为植物的“活化石”。在塔里木河两岸地带,茂密的胡杨林傲然挺立在亘古苍凉的大漠边缘。如果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比作西部男人,那胡杨林就像西部男人脖颈上的围巾,增添了几分粗犷、神秘的魅力。作家们迫不及待要下车,熟悉路径的我指挥司机拐入胡杨林深处停下,作家们跳下车去。

  粗壮的胡杨树干如擎,高耸入云;绿冠似盖,苍劲有力,有种顽强不屈,憾动灵魂的强大力量。作家们恨不能变成千眼观音,他们一声声的惊叹回荡在古老的胡杨林中,拍照、仰望、抚摸,捡拾地上的枯枝树皮。《公安杂志》主任编辑、作家胡玥发现不远处有一棵胡杨,树心空洞,而树梢依然绿意盎然。她快步跑过去,钻进树洞,1.65米个子的她只探出半截身,足见树洞又深又大。80年代以写侦探小说《傍晚敲门的女人》出名的作家李迪和《文艺报》新闻部主任颜慧,只顾低头捡地上的枯木,迪老找到一根弯成圆形的枯枝,神似首尾相连的游龙。他捡到宝似的,脸笑成了花,双手高举,向我们展示他的“伟大”发现。性格沉静的颜慧认真地俯拾,她捡起几块树皮,弹去浮尘,独自欣赏苍老的纹路,我把照相机镜头拉近,把她的倩影定格为人生的永恒。《中国作家》杂志的副主编萧立军则站立在胡杨树下仰望抽烟,他高大的侧影和伟岸的胡杨对峙,张扬着强悍无敌的精神气场。

  汽车进入纯粹沙漠地带。目光所及,沙丘连绵,永无止境,眼睛里的坐标只有路两边的绿化带。

  平常游者,如不听介绍,怎会知道,这看似不宽,贯穿整条沙漠公路的绿化带,是科研人员耗时10年共同研究的成果,塔里木油田分三個时期又用10年才完成整个沙漠公路的生态防护林绿化工程,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如今每年仍要投入几千万的养护资金。

  我给作家们介绍沙漠公路绿化的情况。当得知这条路上每隔四五公里,设置了一个水井房,每个水井房都有一对夫妻守护,叫“夫妻井”时,作家们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

  他们一致要求去水井房看看。车停在004号水井房。夫妻俩见外人来热情地迎了出来,一只白色卷毛小狗随主人出来,亲热地摇着尾巴,欢跳起用湿湿的舌头舔迪老的手指,一个一个地舔吮指头,从第一个手指肚儿到第五个,然后,再从第五个舔回到第一个。这只名叫“沙漠”的狗,孤单得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迪老说,它是把我的手当成“火腿肠”了。要不它就是闻到了我身上有我家狗“欢欢”的味道,以为找到了同类,才会兴奋欢喜。懂得尊重动物的迪老,有一颗良善之心。

  时隔半月,迪老再到塔里木采访,专意在北京买了一大包火腿肠,想给小“沙漠”一个惊喜,让它大饱口福。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沙漠”被“十一”期间过路的游客偷去了。这只在沙漠里生活了6年、快乐而孤独的小狗,命运从此成了未知数。留给孤守沙漠的老两口无尽的思念。当迪老从包里掏出火腿肠的刹那,周师傅哭了。

  水井房的主人姓周,四川人,他们老两口已在沙漠守井8年。从前,每年开春来,年底离开。2010年起,塔里木油田公司投资把柴油抽水改为太阳能抽水,环境得到保护,却增加了养护人的工作,为防太阳能板被偷,他们冬天不能回家了。两个儿子也来到库尔勒打工。老俩口现在彻底把这个10平方米大、只能放下两张单人床的小屋子当成了自己的家。他们从遥远的城里买来小鸡小鸭小鹅,在没有生人来访的漫长日子,把心思放在饲养家禽上,居然成功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夏季地表温度近70摄氏度、冬天冷到零下二三十摄氏度,人们以为鸡鸭鹅鸟无法生存。人类太不了解动物了,它们具有的顽强的适应能力一点也不比人类差,只要给它们一点水,在哪里都能活下来。几年功夫,这个沙漠家园发展壮大,后院还多了两只昂首挺立的大鹅和咕咕叫的鸽子。

  2010年7月,我陪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到塔中作业区采访,在水井房见到一只半秃毛的小黑鸡。夫妇俩告诉我们,有一天,他们巡线回来,打开门惊喜地看见屋里多了三只毛茸茸的小鸡。小鸡从哪里来的,他俩四处找,终于发现放在地上买来吃的鸡蛋里有三只破蛋壳,原来鸡蛋自己孵出了小鸡,可因沙漠气候恶劣,没几天,死了两只,只活下这一只。

  哈哈,太神奇了,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此行,我们又一次见证了生命的奇迹。

  还记得何建明当时说过的话:“管护房周围可以开辟成有花有草、可以饲养小家禽的小家园,配备适宜的文化读物,沙漠多了一些生命色彩,也少了些许寂寞。”今天看来,他的理想实现过半了,假如他知道此事,一定很开心。

  二

  《塔里木石油报》发过一幅塔中40井区的照片。

  湛蓝天宇下,万顷黄沙中,蓬勃的绿围拢白色野营房组成小四合院,仿佛行驶在瀚海波涛中的诺亚方舟,载着生命的希望与未来。看到这幅照片时,我就有种被电击的强烈震颤。

  黑色的沙漠公路绵延起伏,伸向辽远的天际。

  汽车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行驶在茫茫黄沙之间,翻过一道沙梁又一道沙梁,向南,再向南。几个小时过去了,路仍不急不火地在前方等待着,似乎永远望不到底。已腰背酸痛的我,心中升起莫名的烦闷,“遥远”在此时已不是带着浪漫期许的词,而是真真切切的考验,考验耐心和耐力。

  终于,在路的尽头,车向右拐去,被滚滚黄沙折磨得极度疲劳的眼球豁然一亮,前方不远处现出一抹绿色。极小的一片绿,被无边黄沙压迫着。如大海航行中濒死之人望见绿岛,一下来了精神,塔中40井区总算到达。

  塔里木油田塔中作业区位于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塔中40井区距塔中作业区还有110公里,是作业区最边远的班组。从库尔勒市出发到这儿有600多公里路,掐指算计,好家伙,相当于从北京一口气跑到山东省了。

  2012年深秋,《中国作家》采风团深入塔里木油田采风创作,此行首站便是塔中40井区。在车上整整坐了7个小时的作家们,颠簸憋闷得早已耐受不住,一个比一个急地钻出车,放松放松筋骨,透透新鲜空气。

  塔中40井区的方方正正的小院由复合板制作的列车房围起,四周红柳树环绕,芦花开放。屋后芦苇丛里藏着一分沙瓜地,残留着几个拉秧瓜。地旁的围栏里100多只鸡自在刨食,不时传来公鸡昂亢的欢唱,一大群灵俏的鸽子唿哨着飞旋在小院上空。如果单看这个小院,谁都不会猜到这是寸草不生、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腹地。

  工作间、图书室、员工宿舍,作家们逐个参观,走进仅有四张饭桌的小食堂,只见墙上彩纸剪贴着色彩缤纷、活泼俏丽的对联,“用心去呵护我们温馨的家园,用情去纺织我们多彩的梦想。”两个女服务员坐在饭桌前又说又笑地择菜。见我们进来,她俩笑笑,手中依旧忙不停。菜叶蔫蔫的,估计放了好几天,若在城里,这样的蔫菜早就扔了。女服务员说,他们这里吃菜都是从500公里以外的轮台县运过来,一周运输一次。沙漠的天热得能烤熟鸡蛋,能吃上绿菜已很满足,当然比不了城里人现买现吃的新鲜。一只黑狗静卧在食堂门前的阴凉地,见了生人不吠不咬。我们走近,它默默站起一拐一拐地离开,趴在不远的阴凉地上,呆滞的目光静静地望着我们。员工们说,6年前,这只患小儿麻痹症的小狗,被人丢弃在村口。作业区的员工路见它气息奄奄的可怜样儿,便捡了回来。员工们把这个新来的小狗当成玩伴,谁回家休假,都不忘带些好吃的喂它。经他们悉心喂养,小狗活了下来,腿不但奇迹般自愈,而且竟能站立行走了,尽管走路一瘸一拐。

  还有更为神奇的事。塔中40井区的班长殷小勇说,最初,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信鸽,脚踝上打个铁环,刻着“展翅飞翔”等字。长途奋飞,鸽子定是极度累渴,知道有绿色的地方会有水,即停下来歇脚。沙漠里除了沙子,很难见到个活物,有鸽子飞来,员工们开心得像孩子,抢着拿出米、馍馍喂食。大概鸽子也畏惧这无边无际的沙漠吧,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一只、两只……也许听到鸽子的召唤了,家鸽、野鸽不断地飞来落户。下班后,员工们乐于找点事干干,他们找来铁丝给鸽子织了窝,有了家的信鸽开始繁衍,如今这里已是鸽舞蹁跹、成群结队。

  员工们脸上挂着单纯的笑容,争着说这些鸡狗鸽子的事,我明显地感觉他们的语言表达不够流畅。不知为何,心底却涌起丝丝苦涩。这些动物对沙漠里的员工来说,已不仅仅是生活乐趣,更多的是相互依存的生活状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生人的员工们,得到作家们要来的消息,早早地在院中央的花园凉亭下备好了自产的甜瓜、葵花子,像迎接远方的贵宾。二次来到这儿的作家李迪和《中国作家》副主编萧立军说,7月份他们来时,花园里向日葵花盛开,地里的瓜刚成熟,他们品尝了第一个成熟的甜瓜,今天又吃掉这里的最后一个甜瓜。要知道,沙漠腹地种瓜多不容易,自己不劳而获,于心不忍。

  你们这么远来这里更不容易,也许一辈子就来一次。明年我们还要种,吃吧吃吧,你们吃了,我们心里高兴。说这话时,员工们的笑容如同绽放的向日葵花。

  “我们结婚了。”李康锐带着满心满脸的喜悦告诉我们。李康锐曾是塔中40井区的班长,在这儿工作了20个月,他正是在这里和爱人任音南相识相爱的。今天,特意从百余公里外的塔中作业区赶来给曾经的同事们报喜,见了我们,他赶忙把喜糖瓜子拿出来。千里迢迢遇喜事,又是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油区,愈显珍贵异常,说什么也得沾沾新人的喜气。大家不好意思地择取一枚喜糖,放入嘴里,顿时满口甜香,忘却了身在沙漠腹地。

  列车房外的屋角放着一堆枯死的胡杨木,被参观路过的作家们发现,一行人从中淘宝。一位身着白上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是这里的厨师,姓于,和妻子在这儿工作5年了。于师傅自我介绍说,这些枯死的胡杨枝都是他从很远的地方捡来的。吃完饭,闲暇之余,他最爱去离40井区几公里外的地方,那里有一片胡杨林。看到枯死的胡杨,抱回来,积多了就把好看的挑出来,一点一点刮掉皮,洗去沙,然后刷上清漆、晾干,呵,一件胡杨木工艺品做成了。说着,他领我们来到他的宝库,打开门锁,小屋里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胡杨工艺品,装满了两大塑料筐。看到被刷上一层清漆的胡杨木,作家们略感失望。与这些修饰后的胡杨木相比,他们更喜爱未经雕琢的原生态胡杨。作家胡玥说,她家的钢琴上放着一节干枯的胡杨树皮,纹理粗糙苍劲,透着岁月的无情与荒凉。每当琴声响起,她面前的胡杨已然幻化为古战场拼杀的勇士。英雄与音乐,在美人的纤指尖激荡、交融、呐喊,奏出生命的最强音。

  参观中,李迪老师指着列车房顶上方铁皮刻制的几个大字惊呼,你们看,这里写着“敢于超越,集体奋斗”。太不可思议了,在私欲膨胀的当下社会,许多人强调自我,他们这儿却提出要集体奋斗,真是新鲜。

  曾在一本摄影杂志看到过蚂蚁过河的图片,一群过河的蚂蚁,一个一个紧紧地抱成团,形成大圆球,借助水流把他们冲向彼岸,我们不能想象一个蚂蚁如何过河,而一群蚂蚁做到了。在这个被沙漠重重包围的小站,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特殊的环境让他们紧密成一个整体。这个仅有13名员工的小小的油区,管辖着周围的15口油气生产井、1座集中拉油站,日产油115吨,已累计产油95.26万吨,创产值达27亿人民币。这就是集体的精神、集体的力量。

  人最怕的或许是孤独和寂寞。别说让你在这里奉献青春,就是让你每天吃饱喝足住上一年两年,那也能逼得人发疯。2000年,刚成立塔中40井区时,这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十几张脸从早看到晚,该说的话说完了,工作之余无事可做的员工坐在沙堆上发呆。员工说,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环境干燥、生活枯燥、心情烦燥。这里的最高领导班长马旭着急了,长此下去,这些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不是要废了吗?不行,得想法子让他们动起来,活起来。他联系塔中作业区找来旧钢管、废铁皮,带着员工们搭凉亭,建花园、焊铁门,做标语,铲沙换土种樹栽瓜,后来又陆续建成了广播站、卡拉OK室、健身房、阅览室。花费近10年时间,一点点一件件打造了这座黄沙映绿树、鸡犬声相闻、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诺亚方舟。

  在作家们眼中,这里的一树、一花、一草,摇曳着生命的欢愉,员工的一言、一语、一行,传透出青春的乐观和自信。他们忍耐、坚守,卓立于沙漠深处,把孤独寂寞的时光转变为对生命的热望。他们说,早该来看看了,早知道石油来得这么不易,哪里舍得浪费。

  进入沙漠前,在沙漠公路矗立的“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标语下,我们下车拍照,作家们调侃,是否应该改为“只有荒凉的人生,没有荒凉的沙漠”。千万年来,人类进不进入沙漠,沙漠都始终以这种状态存在着。从塔中40井区出来,作家们不再议论“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应该怎么反过来倒过去说了。

  他们说,“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这句话提炼得好,有生活,有深度,有哲理。

  三

  作家采风团此行的最后一站是采访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到达喀什的当天,作家们不顾旅途劳累,前往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州府阿图什市郊外,看南疆利民工程管道穿越的万亩葡萄园。

  翻开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部署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卫星地图上标着的工程管网,一条贯穿南疆的能源大动脉,从天山南麓阿克苏境内的英买力气田群起,延塔里木盆地的边沿迤逦蜿蜒。过阿图什、喀什、泽普、和田,直抵塔克拉玛干腹地塔中油田,全长2424公里。气势磅礴,如腾空而起的巨龙盘绕在天山和昆仑山脚下。这是迄今为止新疆最大的天然气管道建设工程。工程建成可使南疆三地州城镇居民和兵团主要团场600多万居民用上天然气。

  塔里木盆地的南部边缘,区域广大偏远,极度干旱,土地贫瘠,植被稀少。长期以来,城乡居民主要使用煤炭、柴草作为生活燃料。由于常年砍伐胡杨、红柳等荒漠林木,致使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更趋恶化。几天来,作家们穿越沙漠公路之后自民丰出发,沿着315国道,经和田、墨玉、皮山、叶城、泽普、喀什等地一路行来,在充分领略了南疆雄浑阔大的气魄的同时,也深深感受了极度的荒凉与单调。各个绿洲之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灰褐成了不变的主打色调,让人视觉疲惫,昏昏欲睡。

  作家们站在一道冲沟前,目光贪婪地望着眼前浩浩荡荡、汪洋恣肆的葡萄园。他们在这里听了利民工程情况介绍。陪同我们采风的塔里木油田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项目经理部伽师—喀什段负责人吕宏光,指着葡萄园中的某一段介绍说,这里本来是伽师—喀什段管道应该通过的地方,按照原设计,管道要穿过万亩葡萄产业基地和部分农田,总长度为26公里左右。想到果园要被挖开,今年的收获要落空,当地的农民不大情愿。项目部了解到,这个万亩葡萄产业基地已成为阿图什的支柱产业,更是当地农民增收致富和吸纳下岗职工再就业的主要渠道。经过慎重考虑,他们果断地更改了施工线路,将原设计管道增加了几百米,绕过了万亩葡萄产业基地和农田。“自己麻烦一点没关系,可不想让老乡们为难!本来就是利民工程嘛,做就要做到位。”小吕的话很平淡朴实,却充满了感情,让我们肃然起敬。

  塔里木油田公司是中央驻疆大型企业,多年在塔里木盆地及周边从事勘探开发,深知与社会、生态环境相依共存的关系,自1999年以来,油田按照“整体规划、逐步推进”的思路,坚持不懈地推进“气化南疆”工程,先后投入10多亿元开发中小气田和建设输气管线,向周边县市供气,让当地群众用上清洁的天然气,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是中国石油投资,塔里木油田公司承担建设的又一项重大工程。该工程堪称造福当地各族百姓的爱心工程,民生工程,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据介绍,这项工程涉及自治区、南疆三地州各级政府、中国石油所属40多家企业,工程量、事务协调量、征地赔付量都非常繁杂。 为此,公司专门成立了南疆天然气利民工程项目部,把工程分为五个标段,统一招标、同时施工、齐头并进,以确保在2013年7月完工。

  项目经理部树起“精品工程、阳光工程、良心工程”的大旗,规范项目管理,各路施工单位、各监理检测单位队伍开展劳动竞赛,颁发安康杯、质量杯、速度杯、和谐杯流动奖牌,促进了工程建设。在建设现场,工人们把管道施工挖出的砾石,一锹一锹过筛,之后装入编织袋,进行回填,避免管材防腐层的损伤。为了保证冬季焊接质量,每一道焊口完工后,都要用保温被覆裹焊口,进行缓冷,直到焊口温度降到环境温度。

  采访利民工程,作家们处处看到的都是工程技术人员和土石方开挖填埋、管道焊接队伍日夜奋战,赶时间、赶进度的火热场景。项目管理员杨禹去工地时,爱人已经怀孕。爱人在医院生了孩子,他回去照顾了3天,把母子送回家就赶回工地。这件事是我们采访他时,他无意中说出来的。算算时间,4个多月过去了,他不知道现在孩子长成什么样了,只听过孩子“啊啊”的哭声,那是爱人和他通电话时,从电话里传给他听的。二标段负责人罗洋5月份来到图木舒克工地,7个月里年度体检时回过一次库尔勒的家,直到12月一直没能回家休息。他每天早出晚归,10几个小时泡在工地现场,检查打桩,调运机械,筹备物资,组织施工,哪有困难哪有他,哪有问题哪有他。他因工伤腰部打着六根钢钉,还有心脏病,戏称自己是车里离不開药、床头离不开药、口袋离不开药。问他:一个晚上的火车就能到家,怎么不回去看看,休息几天呢?他回答,哪能离开啊,工期在那摆着,问题在那搁着,你一走就没人协调了,责任在咱头上,咋能走得开!

  许多施工承包单位的人员,像这样三五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能回家,坚持现场施工的人,都不在个别。有人牺牲的是家庭,有人牺牲的是爱情,有人牺牲的是健康。他们没有豪言壮语,有的只是一颗平常心。说起来有些不够人性,但是工作需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工程的如期投产,三地州人民能够早日用上天然气,这也是一种社会责任。

  10多天的穿越结束了。

  作家们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南疆这片广袤大地一路采访,感知了南疆厚重的人文历史,品尝了维吾尔民族独特丰盛的美食,体会了南疆各族人民对自然的热爱和敬畏。更看到了石油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奋斗与拼搏,可谓收获多多,体会满满,依依不舍。

  这一切一切的美好将化为我与作家们的宝贵记忆,一点一点滋润绵长的岁月。

  (原载《中国作家》,收录时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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