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好好学习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2975
李阳

  一

  上课前,贾心怡找个教室后面的位置坐好后,翻开摊在桌子上的笔记本,按照课程表记录下授课标题和时间后,拿着钢笔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想起昨天去学校听课的路上,老班长说的那番话,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不动声色地四处扫了几眼。

  教室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了。各自坐在平时习惯的位置上,很快就坐满了人。和往常一样,一时半会儿倒也没看出什么来。贾心怡坐在后面,对教室里的状况一目了然。

  按说贾心怡不是一个好八卦的人,平时粗粗拉拉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为此闺蜜吴萍萍没少批评她,让她成熟点儿。贾心怡觉得自己心胸比较宽阔而已,无非是没有吴萍萍那点细致和缜密,可也没有吴萍萍说得那样幼稚。心大,那是大气,不算毛病。

  思绪回到教室,贾心怡回忆起昨天大巴车上的情景。

  当时大巴车刚出干部管理学院的大门,在行进的路上,老班长站起来,满脸严肃,皱着眉头,他单手扶住靠背椅,面冲着大家,清清嗓子说:“我说几点,一会儿到了学校听课,不要大声喧哗,遵守技校的有关纪律要求。照理说这不用我叮嘱,但还是要强调一下,在学生们面前要树立形象。我们既是代表一个集体,也要代表个人素质。”

  贾心怡原本看着窗外的风景。时至仲秋,道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已经渐次转黄,低矮些的火炬树叶则开始泛红,更低矮的是冬青树,叶子依旧碧绿。据说这样种植是很科学的,平原风大,三个树种高低错落地挨在一起,形成的一道密不透风的防护林,既美观又实用。若是在春夏两季,是看不出什么风景的,唯有到了秋天,树叶变成黄红绿三种不相同的颜色,才显出防护林的美来。贾心怡观察窗外的风景,是想写一篇关于秋天的散文,讲散文写作课的老师说了,文章写得好坏全在细节上,细节则来自于真实的生活。

  一听老班长这么说,贾心怡便转过头看着他。

  老班长五十多岁的样子,若不是穿件白衬衣,就冲他那一脸的褶子和黝黑,怎么看怎么像成天风吹日晒的农民,加上他普通话说得不好,有些口音,尽管咬字很清楚,还是透露出一股子山东大葱味。

  “这是一。二呢,你们都抓紧时间,赶紧把各自的联系方式报到学习委员老方那儿去,手机号、邮箱、微信号,做通讯录用。另外,咱班要建立微信群,为方便大家联系。通讯录争取结业前发给大家,时间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我的已经给老方了。”趁着老班长停顿的间隙,插话说的是萧远,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二十六七岁,热情主动,属于班里的活跃分子。

  “就你话多,没说你。大家都赶紧的。”胖乎乎的老方笑着道。老方和老班长年纪相仿,关系不错,不说话时也老是满脸笑容,好像心里装不下那么多高兴事,都溢出来了,班里属他人缘最好。萧远跟老方走得比较近,所以老方说萧远时,也是半开玩笑半戏谑的口吻,透着他俩关系不错。

  等老方和萧远不吭气了,老班长接着道:“三,我再强调一下组织纪律。”说到这儿,老班长没来由地咳嗽了几声。

  贾心怡盯着老班长的喉结,看着它在老班长脖子的皮肤下,上下窜动了几下。老班长抬手掩住嘴唇和下巴,等咳嗽过去了,放下了手。

  “大家都知道,我们组织这次脱产学习不容易。要不是老社长面子大,上下斡旋,不可能这么快就举办了提高各位写作水平的培训班的。”说到这里,老班长又停顿了一下。

  贾心怡从老班长的脸上移开自己的眼睛,不再看老班长黝黑的脸,她把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她觉得,班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面对这么多同学,还有司机,老班长不会反复敲警钟,强调纪律啊、素质啊,就跟要求中学生似的。

  “我要说的是这个这个,男女同学之间啊,来往要掌握个分寸。有什么问题需要沟通,可以在教室里讨论的,就不要串宿舍。”老班长继续说。他的话一字不漏都进了贾心怡的耳朵里。“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别辜负了老社长的厚望。”

  这番话,被老班长讲得既具体又含蓄,不过也没人搭腔,大巴车里原本放着音乐,这会儿被司机放大了声音,似乎掩盖了一些冷场。

  老班长提到的老社长,是《莲城》杂志社的元老。贾心怡记得,杂志社最初就是老社长组建的,培养了一大批文艺骨干,现在很多文化部门的领导,当初都是从《莲城》开始发表豆腐块文章起步的。

  莲城文化界,老社长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即使退休了,也是一呼百应的。

  比如这次办的培训班,也是老社长临退休前提出的最后要求,说要继续为莲城培养文艺新人点把火。

  一群热爱文艺的人聚在了一起,朝夕相处,原本都是感性的,比起一般人来说或许情感要丰富一些,这也无可厚非。本来嘛,写文章的人本身,对各种外界事物就是特别敏感的,总能及时捕捉微妙的变化,这样才能写出好文章。但这才结识不到十天的时间,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生了桃色事件吧?

  可若无迹象,老班长应该不会说出那番话的。如果仅仅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老班长怎能当众一再提示呢?

  贾心怡在自己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估计即使去问老班长,他肯定也不会说出故事的男女主角是谁的。想起自己看过那么多阿加莎·克里斯蒂娜的侦探小说,贾心怡决定不动声色地做个小侦探,她要破一破这起案子了。

  二

  莲城地处冀中平原腹地,因行政区图状若荷花,北部与白洋淀接壤,且辖区内多大大小小星星点点的水塘,水塘内荷花亦多,因此得名。

  贾心怡在莲城中心学校教语文,课余时间喜欢写点小散文、诗歌,不时在《莲城》杂志上露个脸,算是莲城文艺界崭露头角的新人。

  接到参加写作培训班的通知时,贾心怡刚到青岛。办培训班的事情,是早就听说了,但一直没有确定什么时候开班。贾心怡在学校工作,希望是暑假里参加培训,就不耽误开学上课。可是始终没有确切消息。等到临开学前一个星期,贾心怡想着再不出去,夏天就过去了,这才张罗着带着老爹老妈外出转转。

  莲城是平原,无山无海,没有见过大海的贾心怡,一直想到海边去看看,采采风。

  一家三口在青岛住到第三天,接到莲城宣传部干事的电话通知说,培训班9月1号开班,在莲城干部管理学院,时间两个半月。宣传干事解释说,之前迟迟没开班,是因为干部管理学院的老师们在放暑假,找不齐给培训班授课的老师。

  那就跟中学开学冲突了,这学期她教初一的语文课,贾心怡心想。只好回话说,能不能参加,这得等回莲城后,跟校长和教务主任商定了才能确认。

  结束了青岛之旅,带着老爹老妈赶回莲城,去市委宣传部问询,才知道由于她没确定是否参加,她的名额已经被别人占了。

  贾心怡便道,那也不要紧,她没课时,能去旁听就行。

  宣传干事说,旁听不现实,培训班是封闭式管理,住在莲城干部管理学院,离贾心怡工作的中心学校远着呢。再说了,培训班是按人头支出的,吃喝住宿,都需要做预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开销。

  贾心怡一听,着急了。这个培训班是贾心怡盼望已久的,她知道莲城日报社多年前举办过一期写作培训班,参加培训的那批人,后来很多人都在写作上有所建树,都撰文说得益于那次参加写作培训班。

  关于写作,贾心怡是有这个爱好的,打小就喜欢读文学类的书籍,从沉溺于阅读到自己动手写一些散文,她暗自立志当个作家。

  她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恳求宣传干事通融一下,让她去参加培训。大约宣传干事看她心切,解释说他仅是办事员而已,做不了主,提示她倒是可以去找市委宣传部长,那是一个爱才的人。

  事已至此,贾心怡再后悔当初不该去青岛游玩也没用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跑去找市委宣传部长,说明未能按时报到的缘由,强烈要求旁听,若是发生费用,由她自己担负。

  之前,贾心怡并不认识宣传部长,只是参加培训这件事太吸引她了,她斗胆请求。

  宣传部长看贾心怡迫切的样子,问了她创作的文体,发表过哪些文章等,贾心怡一一作答,还表述了自己未来的写作计划。宣传部长听贾心怡讲述时,频频点头,他思忖半晌,随即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此事。估计是对方同意了,宣传部长挂了电话,对贾心怡说:“告诉你一个手机号码,你们班班长的,你自己去联系吧。”

  说完,拿出一份举办培训班的通知,递给贾心怡。贾心怡一看,参加培训的人员较杂,既有老骨干,也有新手上路。人员几乎遍布莲城所有机关单位,油田也包括了,老班长就是油田勘探公司机关搞宣传的。莲城附近有个油田,与莲城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唇齿相依,搞好油田和地方的建设,一直是莲城的重点工作之一。

  再看人名,大部分人是只见其名,未谋其面。看来宣传部长是同意自己参加培训班了,一想到能和这么多同一爱好的朋友共同学习两个月,肯定会有收获,贾心怡高兴极了,她蹦了起来,恨不得抱着宣传部长亲一口!

  但她哪敢造次啊,赶紧道谢,告辞。

  回到学校,找教务主任说明情况,教务主任说得去请示校长。

  校长很支持贾心怡,但又问:“那你的课由谁来替代?”

  贾心怡早就想好了,回答:“吴萍萍吧。”

  “吴萍萍?她不是刚生完孩子,在休产假吗?能行吗?”校长疑惑道。

  “没事,孩子快一百天了,我去求求她。”贾心怡自信满满地道,“我俩是同学也是闺蜜。她老公小蔡是我小学时的同学,他们夫妻的认识,还是我牵的线呢。”

  校长笑了,说:“那好。只要你能找到代课老师,我就批准你去参加培训班。”

  贾心怡道:“谢谢校长!吴萍萍真要是被我游说来上班了,请您不要让她坐班啊,课间她还得回家喂奶呢。”

  “哈,你这丫头!想得还挺周到。”校长笑着说,“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她坐班的。我也不是没生过孩子。”

  贾心怡冲校长甜甜地笑了,赶紧去找吴萍萍。

  吴萍萍是贾心怡读省城师大时的闺蜜,俩人住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下课,无论是去食堂还是去图书馆、逛街,俩人形影不离。

  那时,贾心怡就告诉吴萍萍,她自己的理想是当作家,等到老的时候,白发苍苍,满脸褶子,还能坐在摇椅里,抱着电脑写文章,那多好啊!

  吴萍萍对贾心怡的理想很支持,说自己的理想是老的时候含饴弄孙,给孙子或是孙女读贾姥姥写的童话故事。

  每每说到此处,两个年轻的姑娘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滚在床上闹做一团。

  想到这里,贾心怡觉得吴萍萍肯定会支持自己的。

  “送你一个新手机。白色,你最喜欢的颜色。”一见吴萍萍的面,不等贾心怡开口,吴萍萍便笑呵呵地道。大概是刚生完孩子的缘故,吴萍萍的身子圆滚滚的,小圆脸也是胖乎乎的,一说话,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十分可爱。

  “嘿,怎么想起来送我手机了?”贾心怡接过礼物,奇怪地问,“是不是你家小蔡收受的贿赂?要行贿我?”

  “就他?哈哈哈!别说他们油田设计院是个清水衙门了,就是有机会他也不敢啊。呶,有发票,手机若是出了毛病,你拿着发票找莲城商场去,一年内可以免费修理。”吴萍萍继续笑着说,“再说了,你有啥可行贿的?我家宝贝才三个月不到,上学也求不到你头上,我也在学校嘛。放心吧,不是行贿,是谢红娘的。”吴萍萍连说带玩笑地解释着。

  “不是送过一双鞋子了吗?”贾心怡爱不释手地摆弄着手机,又纳闷了。

  “你这红娘功劳大,仅仅送一双鞋子哪能表达谢意呢?”吴萍萍笑呵呵地说。

  莲城有个风俗,若是红娘能介绍成一对佳偶,俩人就会送介绍人一双鞋子,意为红娘在介绍两个人结识时,来回跑腿、走的路多,磨破了鞋子,既是感谢也是补偿红娘的损失。

  这在过去是真事,红娘在男女双方之间来回撮合,传递信息,走的路多,真能磨破鞋底子。现在哪用啊?在茶馆或是咖啡店介绍双方认识,彼此交换了手机号码,加上微信,自己互相了解去吧,成不成,都是用现代化的通讯方式传递信息了,不用来回跑。别说是红娘,谁都省了鞋底子。

  但在莲城,传统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男女双方确定关系后,是要感谢红娘费心牵线搭桥的,送双鞋子,表表心意。俩人结婚后,对红娘也是不忘恩的。生完孩子过百天时,红娘来给孩子送红包。刚做了父母的,也要给红娘回礼的。礼物的价值随主家而定,不在花费多少,意在“吃水不忘挖井人”。

  吴萍萍和小蔡的结识,的确要归功于贾心怡。

  大学毕业后,贾心怡和吴萍萍一起分配到莲城中心学校当老师,从大学校园到了中学校园,她俩仍然保留爱去图书馆的习惯。莲城中心学校的图书馆馆藏规模小,不解渴,贾心怡打听到油田设计院的图书馆馆藏最丰富,各类报刊书籍特别齐全,拉着吴萍萍跑去办理阅览证。但设计院的图书不对外,她俩不知如何是好时,在设计院的大院子里,不期遇到了贾心怡小学时的同学小蔡。因为他们小学毕业后又在一个中学读书,同级不同班,尽管没有联系,但彼此是熟识的。

  小蔡上的是石油学院,毕业后分配到油田设计院。

  仨人见面后,贾心怡说明了情况,小蔡大力支持,说他办理了阅览证,她俩需要什么书,列出单子,他完全可以代办。

  就这样一来二去,小蔡喜欢上了吴萍萍,吴萍萍也对帅气上进的小蔡产生了好感。

  贾心怡看出了苗头,乐得成就好事。在适当的机会,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撮合了他俩。

  吴萍萍问过贾心怡,是不是也喜欢小蔡。贾心怡瞪着眼睛说,怎么会呢?都那么熟悉的同学了,从小学到中学都没互相产生感情,就是因为距离太近,根本没有感觉。哪像对吴萍萍,绝对是一见钟情。

  这样一来,俩闺蜜的关系更好了。贾心怡也总是以功臣自居,时不时得意地炫耀一番。

  贾心怡用的是部旧手机,早就该换了,但因为一直用得好好的,贾心怡想等到不能用了再说,好好的东西就换,浪费。

  细心的吴萍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早就想好了,孩子过百天时,他们两口子送贾心怡这个红娘一部新手机。于是俩人早早地就提前买好了,备着。

  贾心怡收了礼物,很开心,又把自己来的主要目的说了。

  吴萍萍鼓掌支持,连声说没问题,孩子定时喂奶,家里有公公婆婆照看,不耽误她去代课。让贾心怡放心地去培训班,希望她早日实现自己的作家梦。

  贾心怡听了吴萍萍的话,想起俩人上大学时一起聊的那些关于未来啊梦想啊的画面,觉得特别温暖。

  “不过,个人大事也不要耽搁了,别老像个假小子似的,没心没肺。小蔡说要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各方面都不错,也是文艺青年,合你的胃口。要不要见一面?”吴萍萍又说道。别看吴萍萍仅仅比贾心怡大半岁,可能是先一步结婚后,为人妻、为人母早一些,相比之下,人也比贾心怡成熟许多。

  “哎呀,我刚收了你们俩送的礼,你们就想收回去啊?”贾心怡瞪着眼睛说。

  “没有啊。”吴萍萍回道。

  “还说没有?我好不容易当回红娘,得到一双鞋子。你和小蔡也想当红娘,一人得一双鞋子,总共两双鞋子呗?”贾心怡假装委屈地说。

  “哈哈!你这个小妮子!”吴萍萍听明白之后笑起来,“事成之后,我们不收你的鞋子好不好。小心眼!”

  “嘻嘻!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不过说真的,人我就先不见了,等参加完培训再说吧。”贾心怡现在一心扑在培训班上,眼下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那好吧。我尊重你,我让小蔡给那个小伙子传个话,等你两个月。”听了吴萍萍的话,贾心怡心里实在太高兴了,抱着吴萍萍,使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就是好闺蜜啊。

  吴萍萍拍拍贾心怡的后背,赶紧推开她,假装嗔怪道:“这丫头,都当姨姨的人了,还没大没小的。快松手!我这流奶呢,小心蹭你身上。”

  紧接着,吴萍萍叮嘱贾心怡做好听课笔记,录音,最好拍些照片。回头给她也听听,就当她也去参加培训了。

  “那是自然!咱俩一起分享。”贾心怡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事情全部沟通好了,贾心怡心无旁骛地去培训班报到。

  三

  这次学习机会,对于贾心怡来说是来之不易的。大学毕业几年了,一直没有充电的机会,回想起大学的生活还是十分留恋的。

  因此,她格外珍惜这次培训学习的时间,不迟到不早退。认认真真做好每节课的课堂笔记,担心有遗漏的地方,还做了录音,与课堂笔记相互补充。

  培训班办在莲城干部管理学院,周边没有商场和娱乐场所,有一个农业科研单位研究所与它毗邻。干部管学院离莲城不远,但若是需要进城,也得坐学院的班车,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

  开班伊始,要求学员全住宿,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回单位,也不允许回家。封闭式管理,为的是一心一意,踏踏实实地安心学习。

  请的老师,一部分来自干部管理学院,一部分来自省内外高校的教授学者。从政治、国情、文艺理论、文学批评、写作概要等几个方面授课,旨在全面提高学员们的思想认识和理论水平,为广大人民群众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优秀文艺作品,丰富莲城人民的文化生活。

  班里的同学有写歌词、相声的,有编写小品、地方剧的,大多数是写通讯、散文、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的。看来这次培训覆盖面很广,莲城各个文艺战线的活跃分子都囊括进来了。

  贾心怡对自己的写作态度很有自信,写作品,就是写小人物的生活,就是要给老百姓看,传播正确舆论导向。

  想起老班长在大巴车上的那番话语,贾心怡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心想,全班就三十几个人,九个女的,二十六个男的,只要有心,肯定能看出端倪。

  一天上课前,齐岚妮举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杯从教室外进来,把保温杯放到桌子上。

  和她同桌的袁清溪已经到了,他很快站起来,端着蓝色保温杯去接开水,放在俩人中间。

  课上,齐岚妮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不一会儿,袁清溪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这一幕被贾心怡看在眼里,她忽然心里一动,觉得有些不寻常了。想起昨晚下课后,看见齐岚妮等在大门口,贾心怡问她干什么去。齐岚妮说约了袁清溪几个人,一起进城去看电影《萧红》。

  听说是电影《萧红》,贾心怡也很想去看。微信的朋友圈里都传遍了,有说好的,也有批评的。恰巧贾心怡最近正在看萧红的《呼兰河传》,读得如痴如醉正上瘾呢。

  十几岁时翻看过,可能是年龄不到,看不得描述苦难的故事。女孩子嘛,喜欢爱情啊,鲜花啊,浪漫啊,美好结局的故事啊什么的,所以看《呼兰河传》时有些读不下去。故事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无论是年代还是地域,里面有太多的忧伤和死亡,也不忍读下去,于是放下了。

  现在重新品读,也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长大了许多,明白世事艰难的道理,这才读出了《呼兰河传》的味道。贾心怡暗叹,不仅是在那个年代,即使是当下,能把亲身感受和家乡真实样貌,描摹得如此淋漓尽致,也只有萧红一人尔,萧红是中国百年文学史上,难得的一个天才女作家。

  心里迅速掠过对萧红的认知,贾心怡非常想去看《萧红》了。她刚想张嘴问是城里的哪家电影院放映,只见袁清溪匆匆从培训中心的大楼里跑出来,齐岚妮冲贾心怡点点头,俩人并肩往培训楼后面走去。

  贾心怡回头观望一下,没看到还有别的人一起同去,有些纳闷。又一想,或许齐岚妮说的那几个人已经先行一步,买票去了呢。想想,自己也不便再插一杠子了,等有空回城再约吴萍萍一起去看吧。

  直到今天看到俩人共用一个保温杯喝水,贾心怡心里生出许多联想来。班里的同学除却几个小年轻的,大部分已婚。大家交往都是公开的,除了在一起讨论一下学习内容和体会,似乎并无太多来往。老班长提醒大家男女之间的来往要注意掌握分寸,是不是说的齐岚妮和袁清溪呢?

  对于齐岚妮呢,贾心怡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写散文的,在《莲城》杂志上发表过几篇千字文,文笔不错,在《莲城日报》上也见过她写的人物通讯报道,颇有才气。

  莲城有四个区,齐岚妮是其中一个区卫生局的办公室秘书,个子不太高,可能是会穿衣打扮,从外貌上看不出多大岁数,总归四十多岁了。只见她披着栗色的长发,从两耳边向后编织了两条麻花辫,麻花辫在后脑勺处会合,扎着一根栗色的绸带,飘落下来。上身穿一件灰色真丝长袖上衣,腰部系着同色的腰带,一腰侧面垂下两个流苏,下身是一条有很多褶皱的灰白色棉布裙裤,脚下一双灰色磨砂皮的半高跟皮鞋,颜色清雅,看上去很舒服。

  至于袁清溪,莲城文艺界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是油田某个单位宣传科的副科长,写通讯、杂文是一绝,常年可以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文章。给学生们上作文课时,贾心怡还用袁清溪的文章做过范文,教学生们如何写通讯和杂文这两个文体。

  袁清溪也写诗歌,《莲城日报》整版刊登过,年年都是各种征文获奖的专业户,名列榜首。还画工笔画,偶有作品见诸报端和《莲城》杂志的中缝,花鸟鱼虫皆有,细致入微。可见,袁清溪是个文艺细胞丰富的人物。

  贾心怡喜欢读诗,以前在省城师大上学时,经常买那些著名诗人们的诗集看,普希金,莱蒙托夫,徐志摩等等。袁清溪的诗歌写得不错,有意境,总能发现生活的细微处,还有自己独特的感受。

  所以,在参加培训班之前,虽然没和袁清溪谋过面、说过话,贾心怡对袁清溪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贾心怡在培训班的名单上看到袁清溪的名字后,很是欣喜一番,她原本打算结识袁清溪后,多向袁清溪请教,若再能把他请到学校,给班上的学生上一堂作文课,那效果必是绝好的。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望,贾心怡一直在找机会跟袁清溪说这件事。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培训班举办舞会。袁清溪请齐岚妮跳过之后,第二个邀请的就是贾心怡。

  跳舞时,袁清溪和贾心怡聊天,询问她的工作单位和创作情况。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示贾心怡道:“语文老师好啊!想当年,我的理想就是当语文老师呢。您能业余时间还坚持搞创作,很了不起啊!但是,您知道吗?创作必须有激情!激情,懂不?”

  贾心怡第一次近距离和自己崇拜的对象袁清溪接触,心情较为激动,不知说些什么回应他才好,只能点点头。她在心里琢磨,这个“激情”确实要保持,写作若无激情,写出来的文章也未必有文采。这就好比做饭,带着感情和爱心去做的饭菜肯定好吃,没有感情做出来的饭菜绝对口感差,味同嚼蜡。有温度和温情的文章一定是首先打动了作者,才能打动读者。

  “我就是来寻找激情的。不是男女之间的激情,是和你们这些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探讨,激活我内心的文学细胞,让它们焕发出青春和活力。”袁清溪沉浸在对“激情”的论述中,“小贾老师,您看过我的文章吗?没有,好好好!我给您拿一本读。”

  袁清溪富有磁性的嗓音震得贾心怡耳朵发麻。

  刚回到宿舍,有人敲门,说:“贾老师,您好!我是袁清溪,给您送书来了。”

  贾心怡打开房门,请他进来坐。袁清溪拒绝道:“不打扰您休息了。一本杂文集,请您批评指正。看完后,您别忘记了还我。”

  袁清溪的年纪有五十岁了吧,染过的黑头发下刚长出一毫米长的白头发,大高个子足有一米八以上,听他一口一个谦逊地喊着“您”,贾心怡很不安。

  贾心怡双手接过袁清溪的书,是白皮书,封面上一行字《麻袋里的钉子》,其下署名袁清溪,十分朴素。贾心怡立即开始阅读,没几页就发现很多错别字。她随手拿出铅笔进行校对,这是当老师多年养成的习惯,见不得错别字,特别刺眼,改过来之后,心里会舒服多了。

  一口气看到半夜,内容没有记住多少,校对了二百多处错误。

  书还给袁清溪不久,袁清溪又送来一本书,还是那本《麻袋里的钉子》。

  贾心怡有些奇怪,翻开看看,发现错别字少多了,但还是有。贾心怡这次也校对了,习惯嘛。内容读了,对各种社会现象的各种不满,倒是跟书名很吻合。麻袋里的钉子嘛,就是刺头。

  第二次把书还给袁清溪时,袁清溪说,小贾老师对他的帮助很大,必须请吃饭。贾心怡推辞不下,只好答应了。

  袁清溪叫上了齐岚妮,在干部管学院的职工餐厅请客,那里可以点小炒。

  一落座,齐岚妮拿过服务员手中的菜谱,说由她点菜,她最会养生了。贾心怡不置可否,看袁清溪未表态,也不再吭声。

  “大拌菜。”齐岚妮对一旁站立的服务员道。

  “好,绿色食品,品种多样。”袁清溪赞许道。

  “花生米,水煮和油炸各一半。”

  “好,花生也叫长生果呢。小齐,凉菜够了,多点几个热菜吧。”袁清溪建议道。

  “来个手撕包菜吧。”齐岚妮说。

  “好,特色菜,原生态,我顶顶喜欢的。”袁清溪由衷地赞叹道。

  “五彩缤纷。”齐岚妮说。

  “等等,什么叫五彩缤纷?”袁清溪好奇地问服务员道。

  “不用她说,我知道,是山药、木耳、西兰花、银杏果、红色的彩椒,黑白绿黄红五种颜色,五种菜一起炒的。”齐岚妮示意服务员别开口,她微微笑着解释道,声音柔和,略有几分娇媚。

  “好好好,小齐你果然会点菜。五彩缤纷,好!”袁清溪眉开眼笑地对齐岚妮竖起了大拇指。

  “晚餐不能吃荤的,不好消化,在体内形成毒素,时间一长危害很大的。这是我多年的经验,对皮肤也不好。咱们女人要学会生活,生活可是一门大学问呢。”齐岚妮笑着对贾心怡说。

  贾心怡连连点头称是。

  “再来点饮料吧。小贾老师,您想喝什么,尽管开口,今天主要是感谢您的。”袁清溪冲着贾心怡说。

  “我看来一壶白开水吧,饮料里都是色素和添加剂,对身体很不好的。”齐岚妮抢过话头,微笑着说道。

  “对对对!就就就来白开水!我平时也是不喝饮料的。”贾心怡赶紧表态,急得有些口吃了。

  “好!太好了!我就喜欢和聪明漂亮的女士们一起吃饭,不喝酒,不拼酒。聊聊天,谈谈心,探讨一下文学,多美好的夜晚啊!”袁清溪笑容满面,拍手称快道。

  “服务员,来壶白开水,要烫的。必须煮开后5分钟,再关火,否则杀不死开水里的细菌,喝到肚子里不舒服的。”袁清溪叮嘱服务员道,转过头来说,“我有责任照顾好两位大作家,这也是我的荣幸。”

  吃饭过程中,袁清溪一直在谈他的那本杂文集,说绝对能轰动莲城文坛。

  “多少年了啊多少年了,莲城还没有哪个人敢写我这样的犀利的文章,都当好好先生,不说真话。我不怕,我敢于直面真实的人生。”

  “别光听我说,吃菜吃菜!”袁清溪说得慷慨激昂,不忘十分周到地照顾着齐岚妮和贾心怡,他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给贾心怡布菜。

  点主食时,齐岚妮摆摆手说撑着了,她不吃。袁清溪也说不想吃,让贾心怡点,贾心怡刚想说来碗肉丝面,看他俩不点,只好说不吃了。

  晚餐结束。三人从职工餐厅出来往培训楼走,袁清溪忍不住大声朗诵起来:“我爱这秋天的夜,我爱这秋夜里的虫鸣。我愿变成一阵儿秋风,羞怯地围绕着你,温柔地去吻你那月亮一般的脸庞!”

  “啊!好诗好诗!”齐岚妮举起双手轻轻拍着,赞叹道,“有普希金的味道。”

  这诗要在平时看了,或许还觉得不错,可不知怎么回事,袁清溪的朗诵被齐岚妮喝彩时,贾心怡听了却有些臊得慌,她踌躇着,不知如何评判袁清溪的诗。只好不吭声,硬着头皮走在一旁。好在离培训楼不远,很快就到了。贾心怡赶紧跟袁清溪和齐岚妮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心才踏实下来。

  贾心怡半夜突然醒了,一听肚子在咕噜咕噜叫唤,再睡不着,从包里翻出来一包口香糖,嚼了半天,垫垫饥。

  无意中看一眼手机,齐岚妮在微信的朋友圈晒照片,是晚上职工餐厅里她点的那四道菜,照片上题字“清新雅致,五彩缤纷”。

  照片下面,是班里同学们的一溜点赞。

  贾心怡一看到食物的图片,肚子愈发地饿了。她赶紧关了手机,蒙头继续睡觉。

  四

  开班两周,召开了第一次班会,老班长讲评了开班以来的种种事项,小结了学习情况,又讲了很多注意事项后,他说男生可以散会了,请所有女同学留下,单独说件事。

  “说件事,培训楼公共卫生间女厕所的卫生纸,老丢。物业部门说,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认为,也不会是咱们同学拿的。”等男生们全走出去了,老班长关上教室门,回过头来对留下的女生们严肃地说。

  大家一愣,没想到是这么回事,这也太小儿科了吧?随即开始七嘴八舌地一起议论,一致认为是打扫卫生的保洁员诬赖大家。

  “怎么就能肯定是女生干的?万一是哪个缺德的男生溜进女厕所偷的呢?”齐岚妮突发奇想道。

  女生们被齐岚妮的话逗笑了,也都打开了思路,叽叽喳喳地说,“就是啊!”“班长也应当把男生们都叫过来一起开会说说这事。”“必须抓住他,万一是个变态呢?”“对啊!这么一说,连我们的自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了!”

  听着大家吵吵,班长背着手不表态,等大家都静下来,道:“大家也别太紧张。你们反映的问题,我会和物业部门沟通一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发生了,影响很不好。说件不该告诉你们的事儿,前天我闹肚子,来不及回房间方便,就去了一楼男厕所,幸亏里面有卫生纸,我兜里没揣啊!否则笑话就闹大了。”

  听老班长这么举例说明卫生纸的重要性,大家禁不住都善意地笑起来。谁还没个内急的时候,忘记带卫生纸的确是个令人尴尬的事情。培训楼的一楼卫生间里,放有卫生纸是件很贴心的实事,温情脉脉。

  “肯定是她们自己内盗,素质真低!”齐岚妮撇撇嘴,鄙夷地说。

  听半晌,贾心怡根本没往心里去,觉得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鸡毛蒜皮小事,纳闷老班长何至于大动干戈地调查。

  看着教室窗外随着秋风飘落的杨树叶,她在构思一篇散文呢。

  这种调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结果的,老班长只好宣布散会。

  晚上,有人敲门时,贾心怡刚写完那篇下午班会时打腹稿的散文《秋天畅想曲》。打开门一看,是齐岚妮。贾心怡侧身让她进来。

  齐岚妮环顾一圈,一落座就问贾心怡,说:“莲城市委的宣传部长是你叔叔?”

  “哪里啊,谁说的?不是。”贾心怡奇怪地问。

  “哎呀,心怡啊,你也不用保密。我既然知道,肯定是有我自己的渠道的。”齐岚妮看着贾心怡,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她紧接着说道,“你这叔叔可真不错。实话跟你说,培训班原本没有我,我积极要求来上的。大概看我这个文艺青年心很诚,还有培养价值吧,宣传部给了我这次难得的机会。我一直想怎么感谢宣传部长呢。”

  齐岚妮自称是文艺青年,很有趣,抛开年龄不谈,看她那打扮和做派倒是真像。

  “哦,真不是的。”贾心怡想,这里面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齐岚妮误会了,这得解释清楚。“我不认识宣传部长,以前开大会时远远见过,人家坐在主席台上。要不就是在《莲城日报》和电视上偶尔看见过。”

  “嗯,看来我不说破,你是不承认了。”齐岚妮胸有成竹道,“你父亲原先在莲城中心学校当过教导主任吧?”

  “是啊。”贾心怡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估计莲城中心学校毕业的学生都知道吧。

  “宣传部长是你父亲的学生。”齐岚妮抛出这个答案,有些得意。

  “是吗?我不知道。我父亲的学生多了。我也记不清楚了。”贾心怡是真不知道这件事,在家没听见父亲说起过。再说了,父亲也不是爱唠叨的人,几十年来,他教出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做大官发大财的都有,都没听父亲提起过,倒是比较念叨那些在中学、大学里教书的学生,总是写信告诉他曾经的学生们,如何严肃对待教书这件事,说为人师表是很庄严的事情,“教书育人百年大计”是父亲常挂在口头的话。

  “那你是怎么到培训班的?”齐岚妮有些怀疑贾心怡,看来她不弄清楚贾心怡和宣传部长的关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培训班原本有我,宣传部干事都通知我了。后来因为我和父母在青岛旅游,没及时报到,赶回来就听说没我了。我太想上这个培训班了,就去找宣传部长,把我自己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就同意了。”贾心怡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噢,是这样的啊。你看,我就说嘛,宣传部长肯定是看了你父亲的面子,才给你这个机会的。”齐岚妮十分肯定地说,脸上呈现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宣传部长恐怕不知道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吧。”贾心怡当然知道真相是什么了,她没有让父亲去找宣传部长,也不知道父亲曾经做过宣传部长的老师。看齐岚妮追根究底的样子,她只能这么分析说了。

  “哎呀,不管那么多了。”齐岚妮打断贾心怡,“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父亲去找宣传部长,帮我老公说些好话,我老公就可以从镇上调到区里了。我们一家也就团圆了。”

  莲城下面有十多个镇子,最偏远的的一个镇子,离莲城四五十公里远,齐岚妮的老公就在最远的镇子上,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家。

  原来是这样的,贾心怡终于明白齐岚妮夜访的真实意图了。记得原先父亲在莲城中心学校教书时,贾心怡就和妈妈在镇上生活,妈妈是镇上小学的老师。两地分居很多年,父亲才按照有关政策,把妈妈调到城里的小学。贾心怡完全能理解齐岚妮的心情。

  “我回家去问问我父亲,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对这事,贾心怡是没有把握的,但去帮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是父母从小就对她进行的教育。况且她也没少看到父母以身作则,帮助有困难的亲友同事和朋友邻居。基于此,贾心怡才那么回答齐岚妮的。

  “啊!太好了。送你一个手串,是小叶紫檀的,特别贵重。”齐岚妮的两眼放出希望的光亮来,她说这话时从随身带的小皮包里掏出来一个首饰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递到贾心怡的手里。“你自己戴,可千万别送人,5千多块钱呢。”

  “别别别!”贾心怡一听,赶紧把首饰盒合上,立即塞回齐岚妮的皮包,“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能帮你问问我父亲能不能帮忙,他也不一定能说上话。”

  齐岚妮不再坚持,忽然抽泣起来,抹起了眼泪。

  打进屋,齐岚妮的情绪就上上下下波动了好几回,这会儿不知为何流起了眼泪,贾心怡不明就里,只好连忙掏出纸巾递给齐岚妮。

  “心怡不怕你笑话,我和老秦,我老公姓秦。我和老秦从小是街坊邻居,一起读小学读中学,一起考上中专。毕业后一起回到莲城,参加工作。他在下面的镇上,我在区里。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一直两地分居,到现在。”齐岚妮接过纸巾,擦擦眼泪继续道,“老秦从小身体就不好,有肾炎。不瞒你说,那方面也不行。生完我家姑娘后,几乎就再也不能那啥了。”

  说到这里,齐岚妮停顿一下。贾心怡听着心里有些别扭,毕竟她还没有谈过恋爱。但看齐岚妮痛哭流涕的样子,也不好打断她,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你年轻,不知道做女人的苦处。老秦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有些心理变态。表面不吭声,老是跟我较劲,冷战,不说话,搞家庭冷暴力。还有十年他就退休了,我想把他调回到区里,少年夫妻老来伴。”

  不等贾心怡回话,齐岚妮按住贾心怡的手,使劲拍了拍。贾心怡原本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齐岚妮才妥当,齐岚妮的手势是不让她说话,正好闭嘴不吭气。

  “我这人就是实在,咋把这些破事都说出来了。”齐岚妮红肿着眼睛看着贾心怡道,“我没把你当外人,你也得替我保密。”

  贾心怡没想到齐岚妮会有这样的经历,也没想到她会把这种隐私告诉自己,心下对齐岚妮生出许多同情来,心里冒出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女人光鲜的外表下,掩饰着千疮百孔的累累伤痕。似乎说的就是齐岚妮了。

  听了齐岚妮的要求,贾心怡只能连连点头,表个态道:“岚妮姐,你放心吧,我谁也不会告诉的。你爱人调动的事,我去找我父亲问问吧。”

  “噢,好。全指望你了。”齐岚妮破涕为笑,从小皮包里掏出化妆盒,往脸上补妆。她很快恢复了常态。

  临出门前,齐岚妮关切道:“心怡啊,早就听说你的散文写得极好,可不可以把你的作品给我拜读一下?我有一些朋友,是咱们省城好几个刊物的编辑。我向他们推荐你,有机会在外面的刊物发作品,对你今后的发展有好处。不要把目光只停留在《莲城》杂志、《莲城日报》和一些内刊上。”

  “嗯,这个,好啊!请您多批评指正啊。”贾心怡没想到齐岚妮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让她有些激动,于是连连点头答应。

  齐岚妮走了之后,贾心怡把刚写完的那篇《秋天畅想曲》反复修改了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了,才发送到了齐岚妮的邮箱里。

  随后给父亲打电话,结果不出所料,父亲说他不会去找宣传部长的,若真有困难,应当由齐岚妮自己去提出来,组织上不会不酌情照顾的。父亲还严厉地提醒贾心怡,去培训班是进修学习的,要认真学习怎么写作,学正能量的东西,不要学一些不正之风。

  贾心怡只好连连称是,挂了电话。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她还是有些沮丧。

  想想还是第二天再告诉齐岚妮吧,免得她难过,一夜都睡不好。

  五

  按照课程表的安排,周三下午没有课,一部分同学待在自己的宿舍,倾心搞创作;一部分同学,相约去城里办事。班会上,老班长说过,只要是出干部管理学院的大门,是要向他请假的,晚上九点前必须赶回学院,找老班长销假。

  午后,秋日的阳光照进宿舍里,暖洋洋的很舒服,贾心怡准备去干部管理学院的图书馆,借几本授课老师们推荐的书看看。

  一出培训大楼的门,看见老班长站在大楼的台阶下看手机,就顺嘴问了一句:“班长,等人呢?”虽然私下都叫他老班长,贾心怡觉得当面还是叫班长妥帖些。

  老班长抬头一看是她,便道:“正好,小贾,你没啥事吧,那就跟我一起等吧。”

  “等谁啊?”贾心怡没明白,“我正要去图书馆呢。”

  “解老。图书馆以后再去,不晚。”老班长说完,继续捧着手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写写画画,忙着写信息,解释道,“我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赶紧在微信群里通知一下同学们。今天下午,干部管理学院请解老来给老师们讲心理学方面的课。咱们先把解老抢到手,跟着蹭蹭课。解老的秘书说,解老答应了,就给咱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惜一部分同学不在,进城了。”

  解老,贾心怡是知道的,省内知名的心理学专家,老太太六十多岁了还退而不休,学校、机关、厂矿各单位四处都请她去讲课,很受欢迎。能听到她的课,也是很难得的呢,贾心怡决定暂时不去图书馆了,站在台阶下和老班长一起等着。

  “解老的秘书说,到了学院门口了。”老班长说完,收起了手机。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大门口驶进来,停在了培训楼的大门前。

  老班长赶忙上去迎接,打开车门,搀扶解老下车。贾心怡也懂事地接过解老的手提包,帮她提着,先陪解老先去了一趟洗手间。贾心怡明白为什么老班长留她了,有个女同志陪着,解老也方便一些。解老的秘书是男的。

  培训楼的贵宾室,聚集着班里十多个没有外出的同学,得了老班长的信了,做了简单的准备,一起座谈。一部分同学讲了自己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对人物心理描写的不到之处,障碍所在。

  贾心怡本来没想发言,解老点名让她说几句。

  贾心怡赶紧谈了谈自己在工作中,遇到中学生心理问题时的体会和困惑。

  解老听了,很重视,吩咐秘书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解老说,在中小学开设心理学课,提前对学生进行心理干预,是十分必要和重要的。很多重点大学的学生自杀、自残,都是心理有疾病,要是提早预防,就不会让悲剧发生了。

  “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了健康的心理,才能放下思想包袱,健康地成长。”解老最后强调道,双眼在微卷的齐耳白发映衬下,格外发亮。

  半个小时的时间过得真快,和解老告别后,贾心怡赶紧赶回宿舍,把和解老座谈时讲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觉得自己的收获可真大。

  晚饭时在餐厅吃饭。齐岚妮跟袁清溪坐在贾心怡的邻桌,只听见齐岚妮说:“……我就看不惯有些人,趋炎附势,还装得自己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

  贾心怡不知道她在说谁。想起下午与解老座谈时没有看见他俩的身影,就扭头跟齐岚妮说:“岚妮姐,下午你不在,我看见解老了,比电视上还年轻,讲课特有水平。”

  齐岚妮听了没回话,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脸去,接着和袁清溪聊天。

  贾心怡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好讪讪地低下头,继续吃饭。想起自己告诉齐岚妮,父亲不肯出面帮忙时齐岚妮很生气的样子,大概是从那以后,她不待见贾心怡了。

  这让贾心怡有些尴尬,本来就不是能力范围内的,办成还是办不成都有可能。齐岚妮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但她的态度让人受不了,好像贾心怡有这个能力,却故意不帮忙似的。

  吃过晚饭,刚回到宿舍就接到老班长的电话,让她通知齐岚妮明天上午座谈会发言。他找不到齐岚妮,让贾心怡转告。

  搞个座谈会发言,是临时布置的,因为接到通知说,第二天上课的老师临时有事来不了,老班长和学习委员老方商量后,决定组织十个同学谈自己的创作经历,有哪些体会、得失,从创作文体的不同,各选出两个同学发言,每人十五分钟。

  这倒是好说,主要是老班长还请了老社长来讲评,全班都得重视这次座谈,老社长是专家,座谈的内容要显出高水准来。

  贾心怡在学校搞过演讲,知道十五分钟的发言,大概需要准备三千字左右的稿子,看来参加发言的同学都得连夜准备发言稿了。这得赶紧通知到齐岚妮。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和微信也不回。贾心怡有些着急,完不成老班长交办的任务,万一耽误明天上午的研讨发言就糟糕了。

  齐岚妮住贾心怡隔壁,贾心怡只好隔一会儿就去敲门,总也不见齐岚妮回来。没办法,贾心怡给老班长回电话,说通知不到。

  老班长说,那就贾心怡发言吧。

  贾心怡一听,紧张起来,赶紧说:“班长,我写的作品不多,没啥创作体会,还是换别人吧。”

  老班长的语气有些不悦说:“这么晚了还换谁?就你了,好好酝酿,做准备。明天老社长来听大家谈创作体会,你最后一个发言吧,明天上午还有点时间。”老班长最后一句话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贾心怡这才真慌了神,也顾不上发困了,赶紧打开电脑,准备发言稿子。弄了半宿才搞定,天都快亮了,这才抓紧时间眯瞪了一会儿。

  上午的座谈会上,等九个同学都发过言后,不等老班长发话,齐岚妮拿过话筒,拿出一份稿子,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贾心怡看看老班长,他紧锁着眉头没吭声。

  看来齐岚妮是收到自己发的信息了。但收到了,也不回,让贾心怡临时抱佛脚,点灯熬蜡连夜写了一篇发言稿,也没睡成觉,现在还头疼呢。贾心怡心里暗忖。

  按照程序,齐岚妮发过言后,就是老社长讲评了。

  作为主持人的老班长开腔道:“嗯,还有点时间,贾心怡同学也准备了发言稿,那你就谈谈散文创作中的体会吧,捞干的说。”

  贾心怡一听,连忙打起精神,简明扼要地谈了自己的体会,讲了写作中遇到的瓶颈。

  大约因为是最后一名发言者,老社长记得很清楚,讲评时,针对贾心怡提出的几点问题和困惑进行剖析和解释。

  老社长讲得太好了,很实用,对贾心怡今后的创作有很多帮助。贾心怡好开心,赶紧记笔记,把老社长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最后老社长还问了贾心怡的名字、工作单位,说以后如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找他探讨,最好是写了稿子,有针对性地改稿,更有效果。贾心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美事落在自己的头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老班长不失时机地接话说:“小贾,你还不留个老社长的电话和邮箱?你的稿子以后可以直接找老社长改了。”贾心怡赶紧端着笔记本走到老社长跟前,记下联系方式。

  座谈会结束,几乎一宿没睡的贾心怡,这时候一点也不困了,她目送老班长陪着老社长走出教室门,才随着大家一起往教室外走。

  齐岚妮大声地跟袁清溪说:“……哎呦!年轻轻的,真有心计。明明没有她发言,还准备了稿子。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厚道了。哪像我们年轻时,简单,天真,傻乎乎的……”

  贾心怡从他们身边走过,听了满耳朵。想起齐岚妮那天晚上在宿舍,跟自己掏心窝子说的那些话,贾心怡实在整不明白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了,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阴晴不定,跟眼下的秋天差不多。

  再说了,发言是老班长昨晚临时安排的,当初可是为了救急,贾心怡纯属临危受命,否则谁会半夜不睡觉,绞尽脑汁地去写发言稿?

  现在齐岚妮不阴不阳地诬赖贾心怡有心计,真是懒得跟她解释了。

  贾心怡心想,齐岚妮肯定是因为年纪大了,若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在家里还遭受了她老公老秦的冷暴力,或许性情变得有些古怪反常,那也可以理解,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以后还是少打交道吧。反正自己无愧于心就行了。

  六

  讲戏曲演变历史的老师,课讲得很快,内容涵盖量大,恨不得在两个小时的课堂时间内,把所有关于戏曲的知识全部灌输给大家。好在有PPT课件,贾心怡顾不上记笔记,课上用手机拍了几十张照片。下课后,手机就剩百分之十二的电了。

  中午,回到宿舍,赶紧充电。拿起插在床头柜边上的充电器时,贾心怡觉得有些异常,但也没深想。

  下午,跑图书馆借了一本《牡丹亭》,争分夺秒地看了一遍。

  晚上,按照手机所拍的照片,补完了上课笔记。这一天过得紧锣密鼓,真充实,好像回到了上大学的时代。贾心怡扭扭酸胀的颈椎,活动活动腿脚,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洗漱完毕,上床,把自己安顿舒服,准备用手机看看新闻,就可以结束紧张忙碌的一天了,她一看,手机又快没电了。

  贾心怡拿起床头柜上的充电器,忽然感觉不对劲。她仔细观察那根充电器上的连线,发现颜色灰暗,再仔细瞅瞅,充电器的侧面上有几道划痕。

  “咦,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充电器吧。”贾心怡心下奇怪,起床下地,打开屋子大灯,认认真真观察一番。果然,方块状的充电器侧面有三道划痕,中间那道划痕比较深,已经有些发黑了,旧的。绝对不是吴萍萍送自己的新手机充电器。

  贾心怡肯定了这个事实。立即开始想起中午自己充电时的疑虑,哦,想起来了,那时她就觉得充电器的连线颜色有些发暗啊,怪不得当时就有些怪怪的感觉,只是当时太忙,没有顾上深想。现在弄明白了。

  随即问题又来了,是谁换的?啥时候换的?贾心怡托住自己的腮帮子,开始在脑子里回忆。想不起来。谁能从容淡定地把充电器换了,肯定是能进自己房间的人?谁能进自己的房间?只有保洁员了。

  贾心怡想好了对策,才在猜疑中入睡。

  第二天一早,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把充电器团成一团放在一张白纸上,搁在屋子中间。

  贾心怡心想,若是能把新的充电器换回来便罢,若是换不回来,再向老班长汇报。虽然没有失窃,但也说明培训中心的物业在管理方面有缺陷,竟敢偷换学员的物品,说不定还干了些别的呢。

  忽然想起自己的背包一直放在壁柜里,贾心怡赶紧找出来,翻翻放在包包里的钱包,把里面的几百元钱掏出来放在了裤兜里。她知道自己是个马马虎虎的人,若是被抽走一张两张,估计都不会察觉。看来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中午回到宿舍时,贾心怡观察到,屋子里有明显打扫过的痕迹,放着那个旧充电器的白纸从屋子中间被移到屋子边上了。

  看来人家没理会,贾心怡拿着旧充电器看着,想了想,打通老班长房间的电话,向他说明情况。老班长听了之后,很重视,立即到贾心怡房间察看。

  老班长也无法确定是谁干的,决定向培训中心的物业主任汇报。

  在物业主任的办公室,听了贾心怡讲发现手机充电器被调换的经过后,主任说:“我们这是管理严格的培训中心,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现在明明是发生了啊。”贾心怡对物业主任的干练很欣赏,觉得她有些武断。

  物业主任站起身关起房门,说道:“还记不记得刚开班时候,说你们女厕所丢卫生纸的事情?”

  “丢卫生纸?喔,有那么回事。是老班长在班会上说的吧。”贾心怡想起来了。为此,几个女同学还聚在一起聊过,怀疑是搞卫生的保洁员监守自盗。

  物业主任说:“对的。这个案子我们破了。”

  “案子?算是盗窃案?”贾心怡不觉得丢卫生纸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说明拿卫生纸的人素质低呗,哪至于算什么盗窃案啊。这物业主任也太小题大做了。

  “那盗窃犯是谁?”贾心怡问道,两眼在老班长和物业主任之间扫视一下。老班长不吭声。

  “这本来是严格保密的,我们也不应该往外说。”物业主任停顿一下。贾心怡又看看老班长,老班长面无表情,估计老班长是知道内情的。

  贾心怡只好瞅着物业主任严肃的脸,等她说出真相。

  “齐岚妮。”物业主任吐出三个字。

  “啊?!是她!不会吧?她用的可全是大瓶的、进口的化妆品啊!”贾心怡失声道。必须强调是大瓶啊,要知道,即使是小瓶子的也要上千元呢,那可是国际上知名的大品牌化妆品啊。逛莲城商场时,贾心怡见过标价,当时就咂舌,心想谁能用得起呢?咨询过服务员,什么早霜、晚霜、眼霜,加上化妆水,买一套下来大约四五千元,相当于贾心怡两个月不吃不喝,把工资全攒下来才勉强够买一套。

  贾心怡怎么知道的呢?

  上周末,培训班组织大家去省城学习两天,参观几处名胜古迹,晚上看话剧,住一宿,安排在一家招待所,贾心怡和齐岚妮被分配住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不一会儿,卫生间的洗脸池平台上铺满了化妆品,壁橱里也全是齐岚妮的东西。好在贾心怡带的东西不多,一看没地方摆了,就没取出来,还是放在自己的行李箱里。行李箱放在了床头柜侧面,也不占地方。

  所以齐岚妮的化妆品用的什么牌子,还有那豪华阵势,贾心怡一目了然。贾心怡只用国产的杏仁蜜,挺大一瓶不超过十元钱,是从小就用的。用着不错,从来没换过牌子。

  贾心怡终于明白齐岚妮带的那个大旅行箱是派什么用场的了,虽然仅是在省城住一宿,齐岚妮根据所去场所的不同,换了三套衣服,随境应时。

  看话剧之前,齐岚妮一直在卫生间打扮,长裙,披肩,耳朵上、脖子上、手腕处,无一处不被各种材质的饰品占领,就像一个移动的首饰店。

  贾心怡看着齐岚妮的盛装,再瞅瞅自己的运动衣和休闲鞋,忽然有些不自在。

  齐岚妮一边对着镜子粘假睫毛,一边说:“看话剧是很高雅的事情。在咱们莲城是不可能的。到省城欣赏这样的高雅艺术,我们要盛装对待,也是对演员辛苦付出的尊重。”

  说话间粘好了假睫毛,对着镜子忽闪忽闪眨眨眼睛,很满意,随即从化妆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噗噗”地往自己的耳后、腋下、手腕处喷去。

  贾心怡定睛一瞅,那香水自然也是国际大品牌的,好像有句很有名的广告语,贾心怡记不大清了,大概意思是女人可以不穿衣服,但不能不用某某香水云云。

  “瞧见没?你不要,我自己享用了。”齐岚妮把一只手举到贾心怡眼前,面露得色道,“小叶紫檀的手串,市场价好几千块钱呢,托袁清溪找熟人买的,才花了一千元。欣赏高雅艺术,就得佩戴贵重的首饰。”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什么都不懂啊。”齐岚妮很惋惜地说道,粘着假睫毛的双眼上下打量一下贾心怡。

  喔,贾心怡笑了笑,没搭腔。看着齐岚妮从头到脚捯饬自己,十分汗颜,觉得自己怎么连这都不懂。看过的小说也不少啊,里面也有对欣赏话剧时的描写,看来理论和实践十分脱离。哦,不对,是观赏歌剧吧。看话剧似乎对着装没啥具体要求,整洁大方就行。

  一进省城的话剧院剧场,贾心怡留意观察了一下,很多中年妇女都是盛装出席的,穿着长裙者居多,精致的发式、妆容,无一不在说明这是来欣赏高雅艺术来了。回头再看齐岚妮,腰板挺直,嘴角浮现出一抹莫测的笑意,下巴抬得很高,右眼角挑起来,也不看贾心怡,香喷喷地从贾心怡面前飘过去,落座。

  显然齐岚妮的着装与观看的话剧是十分搭调的。

  看完话剧回来,观赏了一路省城的夜景,贾心怡的手机也没有闲着,咔嚓咔嚓了半天,又用微信“唰唰唰”地给吴萍萍发过去,让她同步欣赏。

  回到招待所,贾心怡赶紧给手机充电,齐岚妮的充电器摆在卫生间里。贾心怡想起来了,齐岚妮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手机,充电器也是一模一样的。

  刚入住时,齐岚妮见到贾心怡的手机,还说她自己的手机是一上市就购买的,买得早,原价,价格贵。说,贾心怡虽然是新的,肯定是打折的,便宜。

  贾心怡没有接话。她心想,那是吴萍萍两口子的心意,哪怕就值一分钱,她也高兴。

  半夜,齐岚妮才回来,当时几点了,也不知道,贾心怡对她的行踪实在没兴趣了。

  回到莲城干部管理学院,各住各的宿舍。

  回忆完去省城看话剧的经过后,贾心怡说:“用好几千块钱的进口化妆品的人,怎么会拿卫生间的卫生纸呢?”说什么贾心怡也不相信。

  “确实,我们也不愿意相信这事。保洁员为了撇清自己,在公共卫生间的卫生纸上做了记号。随后打扫学员宿舍时,在齐岚妮的房间卫生间里,发现了做了记号的卫生纸。”物业主任面无表情地说。

  “噢,既然是同款同型号的手机和充电器,会不会是拿错了?”老班长道。

  “嗯,”物业主任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通过卫生纸事件,她对齐岚妮有了成见。

  那也有可能,但实在不想为此再和齐岚妮去交涉了,万一她不承认,那很有可能,充电器都长一个样,那以后就更没办法相处了。

  “算了吧。我没办法证实这事。”贾心怡自己打起了退堂鼓,这事说大不大,较起真来太耗神了,“旧的用着也还行,不耽误充电。”贾心怡接着说,心里觉得只是有些对不住吴萍萍和小蔡两口子的一片心意了。

  “那好吧,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看来老班长也想息事宁人。

  “那就不追究了?”物业主任大概有些不甘心,追问道。

  “不追究了。”贾心怡和老班长齐齐说道。

  “我得说明白了,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请先跟我汇报,不要直接和我们的工作人员交涉。”物业主任提醒说。

  贾心怡没吭气,老班长接话说:“是的,按程序走。我的学员我负责,由我出面。”

  出了物业主任办公室,老班长拉着贾心怡,说去操场上溜达溜达。

  “小贾,这件事希望你就不要外传了。”老班长严肃地说。

  “我知道。也不是啥光荣的事。”贾心怡道。

  “我是相信你的。我是这样想的,这件事不了了之,但也不能让你个人吃亏,我个人掏钱给你买一个新的充电器。你看这样处理如何?”

  贾心怡没料到老班长是这么想的,赶紧表态道:“哎呀,老班长,不至于的,求你千万别那样做。这个旧的充电器可以用的,我不需要换新的。真的!请你相信我。永远别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老班长看着贾心怡,道:“班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

  “这事不怪你,你可别往自己身上揽。每个人的素质都不一样,临时组织在一起培训,难免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责任在个人。你不用自责的。”贾心怡劝慰道。她说的都是心里话,一只手伸出来,五根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更何况是三十多个成年人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心思。只是,不要再出什么大事就行了。

  老班长赞许道:“谢谢小贾,让你个人受委屈了。”

  “天上飘过五个字:那都不叫事儿。”贾心怡顽皮地一笑道,“咦,‘那都不叫事儿,应该是六个字吧?哈哈哈哈!”

  再看见齐岚妮时,贾心怡心里很不舒服。齐岚妮的眼睛与贾心怡对视,直直地看着她,说不清楚是探究还是示好。虽然只是一瞬间发生的,倒是贾心怡受不住了,赶紧转移开自己的视线。

  就当是无头案好了。贾心怡对找到充电器的下落,早就失去了兴趣。

  七

  一周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周末了,有点变天,贾心怡计划回家取些衣服,顺便去看看吴萍萍的小宝宝。给吴萍萍打了电话,约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出教室时,贾心怡看见萧远还在忙乎,对着笔记本电脑查找什么,顺嘴问了一句:“你还不去吃午饭?”

  萧远回答说,准备十一国庆节去内蒙古玩,网上订火车票呢。

  贾心怡听了,心里一算,的确,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就是国庆节了。便说:“我家楼下就有火车票售票点,一会儿回城,我帮你买吧?”

  萧远觉得也可以,笑着说:“那敢情好。不过不好意思,还有老方呢。”

  “老方去哪儿?”贾心怡好奇地问。

  “也是内蒙古,我们俩一起出游。他才是主角,去内蒙古采风、拍照,我给他的图片配文字。”萧远愉快地回答道。

  贾心怡知道萧远爱写散文诗,心想,他俩的合作真好,图文并茂。

  “不错啊,俩人结伴出游。好的,没问题,都交给我吧。”贾心怡爽快地说,“反正你俩去的是一个地方,我帮你俩一起买吧。”

  “好啊!我这就管老方要身份证去。”萧远高兴地说,“你不计划出去玩啊?”

  “我不出去了,老师列的书单那么多,都没时间看,正好利用假期恶补一下。”贾心怡回答道,“萧远,你快点啊。我先去宿舍取包,回来就走。”

  等贾心怡回到教室,看见老方也在。萧远把他俩的身份证和一叠钱,一起交到贾心怡手里,说:“那就麻烦老妹儿了。”

  “先别给钱啊,还不知道是多少呢。我先刷卡帮你们垫付,回头再算账吧。”贾心怡拿过那两张身份证放进自己的包里,没拿萧远手里的钱。

  “好吧,我看行。”萧远也是痛快人,说话办事都很利索。

  “哎,我看这样好不好!”一直没说话的老方开口道,“萧远,你给心怡分配一个人,明天上午去采访时,让心怡和咱们一起去。”

  “好!正好袁清溪说他忙着出那本杂文集的事情呢,他手里的两个先进人物都顾不上写了。我留一个,剩下这个女环卫工人就交给心怡吧。”萧远痛快地回答道。

  “怎么回事?”贾心怡不明白他俩在说什么,有些糊涂了,便问道。

  “哦,是这样的,莲城市环卫局要出本书,把近五年来涌现出的二十名优秀人物事迹汇集成册,在全市做宣传。环卫局主管宣传的副局长,找到我头上,请咱班的人写报告文学和通讯报道。我找了咱班的几个同学,一起做这事,每个人分配了一到两个先进人物,给每个先进人物写一篇报告文学。当时没找你,是考虑你是写散文和诗歌的。”老方解释说。

  “对啊,我没写过报告文学。”贾心怡有些怯场,虽然她也想尝试一下。知道自己写散文和诗歌比较拿手,一直想往小说和报告文学上转。这次上培训班,也是奔着这个目标来的,毕竟多学会写一种文体,既是对自己的挑战,也是能多学本事的。

  “通讯报道写过吧?”萧远在一旁说,“咱们也上了一个月的课了,你肯定有收获吧?不要担心,你就大胆地写吧。写不好,还有老方最后把关呢。”

  “是,萧远说得没错。不用怕,写什么文体都得有第一次,都得练,这没什么巧劲。你回去上上网,查一下怎么进行人物采访,今晚拟出采访提纲,马上发到我的邮箱,我帮你看看。”老方笑眯眯地鼓励道,“具体写的时候,我和萧远都可以指点你。”

  “太好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贾心怡很高兴,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一边学习,一边实践,把课上学到的写作方法和技巧马上用于实际。还有老方和萧远热心地帮助指点,必须好好准备。

  “那咱们明天上午九点,就在市环卫局大门口汇合吧。”萧远说。

  “OK!不见不散。”贾心怡愉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赶紧先去火车售票点,给萧远和老方买了火车票,马上微信告诉了萧远。

  贾心怡又给吴萍萍打电话,说明不能见面的原因。吴萍萍自是十分支持,说有的是时间聚会,还是忙正事要紧。

  随后一心盯在网上,搜索“怎样采访先进人物”、“怎样拟定采访提纲”、“怎么写出一篇合格的报告文学”等等,下载了一堆资料,从中筛选自己需要的内容。

  忙乎半天,贾心怡拟定好了采访提纲,看不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内容后,发到老方的邮箱里。很快,老方帮着删减和增补了几点,又发回给了她。

  贾心怡心里有底了。虽说是万事开头难,但第一次写报告文学,就有老方这样的内行直接指导,手把手教,贾心怡觉得自己的命简直太好了。

  余下的时间来不及去买书了,就从网上搜寻了一些报告文学,读了起来。

  周六上午的采访很顺利。

  莲城市环卫局特别重视这件事,主要领导都参加了座谈会,被采访的环卫工人也悉数到场。

  老方介绍同学们时说,大家都是莲城文艺界的笔杆子,热爱环卫工作,感谢环卫工作者的辛劳。最后表态说,各位将不辱使命,写出最好的文章赞美环卫工人等等。

  这是贾心怡第一次到环卫局。环卫局坐落在莲城南端的一个大院子里,矗立着三四栋楼,院子里停放着洒水车,到处都是整齐划一,干干净净的。

  按照萧远的分配,贾心怡的采访对象是个女大学生。贾心怡和姑娘找个办公室,聊了起来。

  梳着一头利落短发的姑娘,叫刘洁丽,个子高高的,刚二十二岁,说话慢声细语,介绍自己在大学里学的是园林绿化专业。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很多同学都去了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虽然就业机会比起莲城来,相对而言多了许多,但刘丽洁没有动心。她眼看父母年迈,需要照顾和反哺,不忍心远离。

  刘洁丽的父亲是环卫工人,她从小就跟着父亲扫过大街。当初上大学选择园林绿化,也是因为喜欢,想把城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后来莲城环卫局招临时工,刘洁丽应聘上了扫大街的岗位。

  扫大街的过程中,她发现绿化方面存在一些问题,就根据自己在大学所学专业,给绿化部门提出了相应的合理化建议,发到绿化局公开的邮箱里,结果很快就被采纳了,进行了整改。绿化局还给环卫局打招呼,说需要刘洁丽这样的人才,要把她挖走,没准很快就会被绿化局正式录用了呢。

  贾心怡很佩服刘洁丽作出的选择,也佩服她没有丢弃专业,能在环卫工作过程中,发现城市绿化方面的问题,用自己所学的知识给绿化局提建议。这比起很多啃老族,宅在家里不就业的大学生们强多了,是靠劳动和知识改变命运的典型啊。

  刘丽洁说劳动是最光荣的,能够自食其力,不给父母增加负担,还能回馈父母养育之恩,回馈社会。她觉得自己做的都是最普通的事情,不值得宣传。

  多朴实多善良的姑娘啊!在采访的过程中,贾心怡内心一直被感动着,社会需要刘丽洁这样的有志青年,能在平凡的岗位上发挥自己的才干,十分难得。

  采访结束,回到家里,贾心怡用了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一气呵成写出了一篇八千字的报告文学《像金子一样熠熠生辉》。

  第二天周日,贾心怡再次对这篇文章进行了润色,直到自己满意之后,发到老方的邮箱里。

  很快,老方提出修改意见,反馈给了她。看了老方提出的建议,贾心怡觉得老方水平就是高,欣然采纳,改完之后再发给老方。如此来回四次之后,稿件通过。

  随后,课间时,萧远跟贾心怡聊天,说:“贾心怡,你的稿子老方给我看了。写得真不错,都是真情实感,还把人家家庭情况都挖出来,人物形象立体丰满。所以,你发现没有,只要用心,没有学不会的。”萧远接着说,“不像有些同学写的不行,还不谦虚,舍不得删掉废话。改了好几遍了也不合格,真没办法。”

  “谁啊?”贾心怡问。

  “还能有谁?齐岚妮,那位大婶呗。”萧远很不屑一顾,“那点稿费还真就有人看上了。”

  “或许家里困难,需要钱。”贾心怡猜测,忽然想起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高级化妆品,她对自己说的话有些怀疑了。

  “不至于吧?再困难也不差这两千块钱。”萧远道。

  贾心怡又想起齐岚妮跟自己说的隐私,也不好说什么了。齐岚妮做事实在是让人看不懂,也看不透。或许世上就是有各种各样的人,这个世界才是多姿多彩的。

  八

  这个十一国庆节,贾心怡过得真充实,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赚不赔”,第一没有外出花一分钱,钱包还是鼓鼓的;第二看了两本名著,武装了一下头脑。绝对双赢。

  过完节,同学们全部按时回到培训班。

  贾心怡带来几件裙装,想把自己装扮得文艺些,脖子里围上一条彩虹色的长丝巾,的确增色不少。贾心怡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有文艺范儿了。

  老方和萧远从内蒙古采风回来了。第一天上午课后,老方送给贾心怡一副银质手镯,说银手镯跟她的气质很搭配,质朴,不张扬。

  萧远在一旁,也直帮腔说好看。说完掏出一块棉布,说是送给贾心怡,擦手镯用的。这俩搭档还真有意思。

  银手镯的样式古朴大方,花纹繁复,精美漂亮。贾心怡很喜欢,就问多少钱,说着掏钱准备付给老方。老方连忙摆手说不要,就当是写环卫工人那本书稿预付的稿酬好了。

  贾心怡一听,觉得也行,不再提付钱的事。

  萧远还教贾心怡说,两只手镯都戴左手腕上,好看,别一手一个。

  贾心怡照办,把两只银手镯戴在一起,时而互相碰撞,叮当作响,边抚摸边欣赏,十分喜欢。心下觉得,老方和萧远都是很细心的人。

  一旁的袁清溪插话道:“老方,你和萧远都老土了,现在哪儿还有人戴银手镯?那都是老祖母时代的首饰,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手串,懂不?崖柏,懂不?小叶紫檀,懂不?海南黄花梨,懂不?老山檀香,懂不?”

  见老方他们不接话,可能是被一串“懂不”整不懂了。袁清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推推眼镜,道:“不懂市场,就不懂流行趋势,不知道流行趋势,就不知道人们都在忙乎什么,不知道人民的需求,怎么能写好文章呢。”

  “你这思维太跳跃了。我们脑子慢,跟不上。你就单说手串好了。”老方笑眯眯地开口道。

  “啊,说手串呢,是不?”袁清溪更来劲了,“手串市场多乱呢,价格几十块到几万块、几十万块都有。你得有双慧眼,要会淘。淘,淘宝,懂不?就是花最少的钱,让利益最大化。我有一哥儿们,去古董地摊花了不到一百块钱买把紫砂壶,结果怎么着,打死你们也猜不出来,那可是价值好几万的名家制壶啊。”

  “咋淘?”萧远看袁清溪说得热闹,便问道。

  袁清溪停顿一下说:“比如说啊,要懂得相关知识,要研究,得识货,俗话说: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你得比卖家还懂行,才不能上当受骗。就说齐岚妮吧,请我帮她买手串,我就给她挑了一串紫檀手串,一百多块钱的东西,戴着玩玩就行了。太贵的,她也不懂。女人嘛。”

  “说半天都是纸上谈兵,你藏着什么真宝贝呢?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都开开眼呗。”老方依旧笑着说。

  “我傻啊?我才不买那些玩意儿呢。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得了,跟你们这些大文豪们聊天时,也显得咱肚子里有货嘛。哈哈哈!”袁清溪打着哈哈,得意地说,“你们想知道啥是紫檀柳,去找齐岚妮,她手腕子上戴着呢,可以欣赏一下。”

  看袁清溪得意洋洋的样子,大家跟着“哈哈哈”一笑,一哄而散了。

  贾心怡倒是觉得自己真长知识了。楼道里,碰见齐岚妮,她一眼看见了贾心怡手腕子上的银手镯了,立即问哪来的。贾心怡实话实说。

  齐岚妮撇撇嘴道:“让我看看,别是什么假的藏银、苗银的吧?地摊货,几十块钱就能买一对儿,特便宜。”

  说完,不等贾心怡同意,齐岚妮拽过贾心怡的手腕子,举到自己的眼前,仔细瞅,说:“掂掂分量真轻,不怎么样啊。老方说多少钱没有?啊!什么?他说从稿费里刨除?这个老方真狡猾,成天笑眯眯的,就是一个笑面虎。他这是想多扣你的稿费,你可不能上当。”

  贾心怡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掏出萧远给她的那块棉布擦擦手镯,回答说:“我喜欢就行。原本也没想要稿费,就当是自己练笔了呢。”

  “呦呵,别假清高啊。付出劳动了,就得有所得不是?按劳取酬嘛。”齐岚妮撇着嘴说。

  贾心怡没接话,赶紧走了。

  没几天,召开班级会议,传达和学习省城文联召开的文艺座谈会的精神。老班长请来《莲城》杂志的老社长,给大家解读座谈会精神。

  事先已经学习了讲话座谈会内容了,会上同学们都很踊跃,有七名同学积极发言表态,要创作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好作品。

  中间休息时,贾心怡找个空当,把自己新写的一篇散文打印好,给了老社长。是在那篇创作体会发言稿的基础上改写的散文。既然上次见老社长时,已经接洽过了,要抓住机会请他给自己提意见。贾心怡特别期待专家的讲评,这样才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

  七名同学的发言,第二天就刊登在《莲城日报》上了,副刊同时登出了贾心怡的散文《给理想插上五彩的翅膀》,直接放在“中国梦莲城梦我的梦”征文来稿栏目了。

  老班长拿来一摞子的报纸放到教室里,大家争相抢着阅读。

  贾心怡原本以为,老社长会把对散文的修改意见反馈给她,没想到直接就发表了,看到《莲城日报》刊登的自己文章和名字时,心里“砰砰砰”直跳。

  这时,吴萍萍打来电话,说在《莲城日报》上看见贾心怡的散文了,写得真好,表示祝贺。

  贾心怡接到电话时,还在教室里,坐下来回答道:“嘿!你这动作够快的啊。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啊。我知道有这个征文比赛,还没想好怎么写呢。嗯,是,老社长直接给我投稿了。我刚才琢磨了一下,那篇稿子符合征文要求。谁都有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写出好文章嘛。”

  萧远路过贾心怡身边时,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贾心怡冲他点点头。齐岚妮也走了过去,脸色很不好看,贾心怡没跟她对视,低下头,接着跟吴萍萍闲聊了几句。

  不一会儿,贾心怡在微信的朋友圈里,看见齐岚妮把她自己和老社长的合影晒了出来,配了文字:近日与散文大师某某某会晤,聆听大师教诲,大师是上世纪驰骋文坛的领袖,著作等身云云,获赠大师亲笔签名,并合影留念。

  照片里齐岚妮笑得十分可爱,挽着老社长的胳膊,一派小鸟依人状。老社长的黑衣和苍老,把穿着牙黄色套裙的齐岚妮衬托得珠圆玉润。

  晚饭前,袁清溪打电话给贾心怡说:“小贾老师,您的文章得到老社长的亲自点评,这么快就刊登出来了,简直是可喜可贺嘛!我们都为您感到高兴哪!您得请客祝贺啊!”

  贾心怡赶紧说道:“袁老师您过奖了!我担待不起,还有那七位同学也需要祝贺的。”

  “哦,那可是大不一样的。小贾老师,您的文章是老社长钦点,等于是开过光的啊。哈哈哈!”袁清溪热情洋溢的声音一阵阵穿过来。

  贾心怡忽然想起,袁清溪请自己吃过饭,必须回请,礼尚往来嘛。于是她回答说:“好的好的,袁老师,没问题,今晚我在职工餐厅请您。”

  贾心怡一琢磨,老班长对自己颇为照顾,若不是他提示自己,哪里能得到老社长的关注、点评。另外,老方和萧远也不错,尤其是老方,从内蒙古回来,给自己带了那么好的礼物,这些人情都得还。贾心怡又打电话请老班长和老方、萧远一起去吃饭。

  结果,他们都说有事,不去。老班长说没必要请客,都是应该做的。萧远说他在忙着给老方在内蒙古拍的照片配文字,没空。又对贾心怡说,一个班的同学,关系都不错,说请客感谢那是瞧不起他和老方。

  贾心怡只好作罢,一看,还得是他们俩,就打电话跟袁清溪说好,五点半在培训楼门口汇合。

  贾心怡早早下楼,等候。

  不一会儿,一辆车开过来。车窗摇了下来,袁清溪坐在车里冲她招招手。

  贾心怡走到驾驶室跟前,说:“袁老师,在职工餐厅,几百米远的路,不用开车去。”

  袁清溪满眼笑着,招呼说:“您先上车吧。”

  等贾心怡上了车,袁清溪还是不走。贾心怡问他还等谁,袁清溪说还有齐岚妮。贾心怡简直无语了,想想和齐岚妮之间的龃龉,自己也没有张罗请齐岚妮,一定是袁清溪自作主张。事已至此,贾心怡也没办法了。不过既然是外出吃饭,有个齐岚妮倒好,免得就自己和袁清溪俩人,颇为尴尬。想到这里,贾心怡对齐岚妮有些期盼了。

  几分钟后,齐岚妮出来了,直接拉开车门钻了进来,笑着和贾心怡打个招呼,好像她俩之间没有任何间隙似的。

  袁清溪二话不说,开车拉着齐岚妮和贾心怡,往干部管理学院的大门外驶去。

  原来袁清溪是开车来的培训班,怪不得齐岚妮和他去城里看电影那么方便,不用乘坐有时间限制的班车。贾心怡心想,又记起老班长说的离开干部管理学院要请假的规定,便道:“袁老师,您看,要不要跟老班长请个假呢?”

  “不用的。咱们又不是小孩子,出去吃个饭就回来。悄悄地去,悄悄地来。”袁清溪接着又说,“今天咱们不在职工餐厅吃了,我拉你俩去个好玩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野味饭店门口。熄火,进店。

  “我来点,你们没有来过。”袁清溪在雅间一落座,便开始张罗。他不用菜谱,直接对服务员说道:“笨鸡炖榛蘑,红烧嘎鱼,有鸡有鱼,大吉大利。林蛙也上一个,这可是补品啊,女同志吃了最好的。再来一个特色菜,野生的甲鱼,清炖!一般人没有这个口福的。汤么,就来乌龟蛋汤吧。四菜一汤,咱们可没超标。小贾老师的文章发表了,是件大喜的事情。噢,再来瓶子酒。”

  不等贾心怡开腔说话,袁清溪接着说:“是不是担心我酒驾?不会的。饭店有代驾,直接开车把咱们送回去。司机自己再想办法回来,不用咱们管。”

  “俗话说得好,无酒不成席。把你们老板珍藏的莲城老窖拿一瓶过来,白瓷瓶的,他懂的。”安排完酒水,袁清溪接着说道,“小贾老师的事情,太让我高兴。比我自己发表文章都高兴。说好了,今晚我来结账!说让小贾老师请客,那是个托词,其实是想和你俩聚聚。我工资高,是你俩的大哥,都听我的。”

  酒菜陆续上桌,三人喝了起来。贾心怡不会喝酒,还是喝的白开水。齐岚妮陪着袁清溪喝酒,不一会儿,俩人的脸颊显出了一层红晕。

  酒至酣处,脑袋大脖子粗矮墩墩的饭店老板进来敬酒。

  袁清溪介绍说:“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小贾老师,前途无量,文坛新秀,势不可挡。”

  又指着齐岚妮介绍说:“这位,资深美女作家啊!文坛常青树。岚妮老师发表文章时,一时洛阳纸贵,《莲城日报》都被抢光了。今天两大美女作家光临你的酒店,星光闪耀啊。”

  听着袁清溪夸张的介绍,齐岚妮矜持地微笑着,今天她几乎没怎么说话,安静地喝酒,安静地吃菜,安静地微笑,是个安静的美人

  “星光闪耀星光闪耀!鄙人的酒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饭店老板满脸笑容,瞪着一对牛眼对服务员道,“去去去,告诉师傅加个菜加个菜,拔丝苹果苹果,女士们爱吃爱吃,我送的送的。”

  仔细看,饭店老板没喝多,也不是结巴。说话还自带复读的,贾心怡第一次见,开眼了。

  推杯换盏一番,饭店老板告辞出去了。

  袁清溪喝得有些高,面红耳赤,大着舌头说:“我去结账。”

  贾心怡立即站起来,说:“袁老师,我去。”

  袁清溪瞪着发红的眼珠子道:“坐下!小贾老师,您坐下!啥也不要管,大哥我来!”说完踉跄着走出了雅间。

  不一会儿回来,袁清溪似乎精神了一些,接着把瓶子里剩下的几两酒也灌进了肚子。

  齐岚妮不胜酒力,面若桃花,双眼迷离,他俩喝得都有些迷糊。俩人喝了一瓶子白酒,这酒量相当厉害了。

  贾心怡扶着俩人一起往外走。袁清溪大着舌头说:“服服服务员呢?那个野野野生王八要打包,别浪费了啊!挺贵的呢。”

  贾心怡回头看了一眼连汤都不剩的几个盘子,冲服务员点点头,说:“不用了。谢谢你啊。”

  服务员微笑道:“你们的账还没结呢。”

  贾心怡的脸腾地红了,忙不迭地说:“我来我来!请稍等。”

  说完先把俩人送上车,贾心怡赶紧转身去付账。

  收银员递过来一张单子,贾心怡一看,哎呀,二千多,心里哆嗦一下,再看酒水是一千二百元,问道:“莲城老窖,这么贵?”

  “哪是莲城老窖?咱们莲城有老窖吗?”收银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眉毛修得细长,唇红齿白,她反问道。

  “那这是什么酒呢?”贾心怡问。

  “茅台。”收银员淡淡地说。说完示意了一下服务员,服务员立即举起手上拿着的酒瓶子,是那个没有商标的白瓷瓶,酒瓶盖子冲着贾心怡,以验真伪。

  看来要出糗了,原本也没想到会花这么多,就没有去学院的银行柜员机取钱。知道自己带的现金不够,贾心怡有些尴尬,这下子丢人丢大发了。

  “可以刷卡。”收银员挑了一挑细长的眉毛,定定瞅着贾心怡说。

  “太好了!”贾心怡一听,好像得了特赦令似的,赶紧掏出一张银行卡,感激不尽地递给了收银员,按密码,签名,搞定。

  代驾的司机开着袁清溪的车,把他们仨往干部管理学院送。后面跟着一辆面包车,是拉司机回酒店的车。

  走到半路,后面的车子打双闪,贾心怡他们这辆车停下来。面包车的司机下车过来说,车子没油了。这辆车的司机也说:“大姐,咱们这辆车亮红灯了。”

  贾心怡没遇到过这种事,只好问:“咋办?”

  “咋办?加油呗。”司机说前面就有一个加油站。

  到了加油站。贾心怡看着车里睡着的两个人,对两个司机说,:“一辆车加五十块钱的油吧。给你,一百块。”

  车子停到了培训楼后面,贾心怡叫醒齐岚妮和袁清溪,扶着他俩回了各自的宿舍。

  半夜,贾心怡突然醒了,一听肚子在咕噜咕噜叫唤,再睡不着,从包里翻出来剩下的一片口香糖,嚼了半天,还是不顶饿啊。

  第二天,袁清溪酒醒了,跑来问贾心怡道:“小贾老师,我是没结账吗?去趟厕所回来就忘了!瞧这事闹得。说好我请小贾老师的客,怎么能让您结账呢?我必须把钱给您!”说完,袁清溪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叠钱来,一把塞到贾心怡手里。

  “不不不,我请客!我请客!说好的了。”贾心怡赶紧把钱推了回去。

  “小贾老师,您不要太客气了。那好吧,下次!下次一定!谁也不许跟我抢单!”袁清溪很豪爽地“哈哈哈”笑着说,“酒喝太多了,莲城老窖太耽误事!耽误事!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回想起《麻袋里的钉子》里那些透着辛辣气味,针砭时弊的文章时,贾心怡发现,同样一个人,作文和做事,是有天壤之别的。看来有时说“文如其人”,也不够精准。不记得从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人在作文和真实的生活中时,是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作文时,是在真空里,是梦想的世界。世俗的生活中,会使人变得俗气很多。”说得很有道理。

  紧接着北京召开艾派克国际会议,福泽到京南冀中的莲城,连续多日的阴霾天都不见了。那几天,莲城的天空蓝得不像真实的似的。

  趁着天好,组织班里的男生们进行了一场篮球赛。老班长是裁判,女生们充当拉拉队。

  老班长总结比赛得失时,对着天空慨叹道:“艾派克蓝啊,你是那么的蓝。蓝得简直不像话,却像一幅画。”

  说完严肃地跟大家说,“看,培训班没白上吧,我也会做诗了。”

  别看老班长平时不苟言笑,偶尔冷幽默一下,也是十分搞笑的呢。

  直到艾派克会议结束了,莲城的天空还是那么蓝,大家的心情很不错。

  九

  萧远给贾心怡发微信,说想找她商量一件事,到楼下的操场上聊。贾心怡明白,萧远不到她宿舍,是为了避嫌。

  于是,贾心怡下楼来到了操场上,萧远已经等在篮球架那里了。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还搞得这么神秘?”一见萧远的面,贾心怡纳闷地问他。

  萧远皱着眉头,说:“我怕电话里一句两句地说不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事啊?”贾心怡问道。平时和萧远接触不多,但贾心怡觉得萧远阳光向上,乐于助人,是比较正直和正派的,所以对他的印象比较好。

  “跟你直说吧,老班长家里事情很多,他儿子前年出车祸死了,儿媳妇怀着孕,背着他们老两口把五个月的胎儿打掉了。老班长的老婆受不了丧子和丧孙的刺激,疯了,住在精神病医院里。老班长老婆是家属,花费颇巨。我和老方商量了一下,咱们给老班长捐点款吧,杯水车薪,是那么个意思。想征求一下你们女同学的意见。”萧远一口气把话说完了,神情有些期待的样子。

  “啊!这么惨?”贾心怡吓一跳,一口答应道,“没问题啊。捐多少?有数额规定没有?”

  “太好了,就知道你准会答应。”萧远笑起来,虽然眉头还拧着,他拍掌道,“没规定钱数,捐多捐少都行,主要是表个心意。女同学那方面就交给你了。”

  “行,我去跟她们说。”贾心怡一口应承下来。

  俩人边走边商量地回到培训楼。看见齐岚妮走出来,不等贾心怡开口,齐岚妮便道:“你们俩干啥去了,这么高兴?莫不是有啥喜事?”

  萧远一见齐岚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没接齐岚妮的话,冲贾心怡点点头,就上楼去了。

  “嗬!别走啊,有啥不好意思的?见我就躲。”齐岚妮的话音提高了几度,在萧远身后说道。

  贾心怡看见齐岚妮也有些憷头,但想到刚才和萧远的分工,还得跟她聊聊,于是拉着齐岚妮说了起来。

  “至于吗?”没想到齐岚妮听完贾心怡的话,居然不同意,她一瞪眼睛,看着贾心怡道,“咱们都是工薪阶层,挣的是死工资,谁也不比谁富裕多少。再说了,不是还有工会嘛,每年交那么多会费,也不知道都花哪儿去了。老班长他们油田有钱,用得着咱们捐款?老班长也看不上啊。我不同意。”

  说完,齐岚妮丢下贾心怡,走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出师不利,贾心怡不知道怎么游说她了,只好去跟其余的女同学说。结果没人不同意,有的人当场就掏钱包,被贾心怡拦住了,说:“我只是先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具体操作等老方和萧远的信。”

  萧远回话了,他说,决定在班里举办诗歌朗诵会,要求人人参加,所朗诵的诗歌一部分由同学们自己创作,一部分是名人名著。在朗诵会上组织捐款活动。萧远的这个创意,已经征求过大多数人的意见,几乎全票通过。

  诗歌朗诵会如期举行,由萧远和一个女生主持。由于事先都有准备,朗诵中途,大家纷纷往募捐箱捐款,贾心怡和一个男同学负责收款。

  朗诵会的高潮在结尾处。

  萧远和那个女生,一起朗诵了北岛的诗《一切》和舒婷的诗《这也是一切》。

  萧远: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女生:不是一切大树,都被暴风折断,不是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不是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不是一切梦想都甘愿被折掉翅膀。不,不是一切都像你说的那样!

  最后,两人一起合着朗诵: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斗争,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诗歌朗诵会圆满结束,贾心怡和那个男同学,从捐款箱里清点出六千七百元钱,交给了老方和萧远。收到同学们的心意,老班长很激动,连说感谢大家。

  瞅个空,萧远悄悄问贾心怡,齐岚妮捐了多少。贾心怡想了想说,没看见她。

  后来听老方说,袁清溪也没参加,他俩请假了,说是去省城出版社谈《麻袋里的钉子》出书一事。

  “嘿,真行!我真是服了。”萧远无奈地拍着自己的手掌,对贾心怡说,“可以不参加诗歌朗诵会,但钱得捐吧。”

  “算了,别强求。这也得自愿,不是上级布置的任务。”贾心怡劝萧远。

  “山不转水转。我就不信了,他俩就没有求人的那一天?”萧远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贾心怡想起齐岚妮找自己办事前后的那副嘴脸,说:“人各有道。”

  “真可笑!应了那句老话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萧远冷笑着说,贾心怡没有再接话。

  第二天,贾心怡接到老方的电话,让她去趟老班长宿舍。

  还没走进屋子,在楼道里就闻到一股墨香。贾心怡进屋一看,好几个同学都在。老班长挥毫写字,萧远站在一旁帮忙抻着宣纸,旁边晾着一部分写完的作品。

  老方看见贾心怡进来了,笑眯眯地招呼说:“来来来,心怡,班长给你的墨宝,收好了。”说完,递给她一幅卷好的字。

  贾心怡展开一看,是“好好学习”四个大字,落款罗永章,旁边盖着篆字红戳,是老班长的名字。

  屋子里的床上,椅子上,到处都摆着写好的书法作品,“海纳百川”,“文以载道”,“驰骋千里”,等等。

  贾心怡很喜欢,问写给老方的字是什么,老方展开手里拿着的纸卷,是“虚怀若谷”。

  这时,不知齐岚妮怎么得了信,她一进屋子就说:“听说老班长招呼大家,要给每个人留墨宝。我立即积极响应,配合班长工作。”

  班长二话没说,挥毫写下三个大字。

  齐岚妮一看,给她的那幅字上写着“文化人”,尖着嗓子说:“听说书画市场是按字收钱呢。我不要这个‘文化人,给我写个多点字的。等以后老班长出大名了,估计想求老班长墨宝都难。”

  贾心怡原本想说几句话,齐岚妮一来,她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大概是见大家不吱声,齐岚妮又开口道:“咦,我差点忘了,老班长,大家还给你捐款了呢。我看你还是卖字吧,我们捐的仨瓜俩枣不顶事。卖字来钱多快呢。”

  一屋子的人匪夷所思地大眼瞪着小眼,齐岚妮张嘴还想说什么,立即被萧远打断了,他推着齐岚妮的后背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大婶啊,这屋子的墨汁味太冲,别熏着您老人家的贵体了。您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嘿!你这臭小子,说谁是大婶,还老人家?我有那么老吗?叫姐姐还差不多。”齐岚妮显然不喜欢被萧远叫老了,纠正道,“别急,我的字还没拿呢。”

  齐岚妮扭着肩膀,回屋拿起那幅“文化人”,昂首阔步地走了。

  “这大婶!真是个奇葩。我长这么大,可算开了眼了。”转身回到屋子里的萧远,摇着脑袋恨恨道。

  “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乃奇葩也!”老方笑眯眯地摇着头晃着脑,随即伸手假装打自己的嘴巴,道,“虚怀若谷,要虚怀若谷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班长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容,他一鼓作气挥就一幅字:“天天向上”,递给了萧远。

  十

  眼看着培训班结业在即,班里要求,每个人都要写出个人总结,上交。

  贾心怡很快就写完了,但总觉得意犹未尽。个人的学习总结,都是在写实,除此而外,心里还有很多感慨没有抒发。

  想到此,她又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世界上走得最快的永远是最美好难忘的时光,无论我们怎样恋恋不舍,在这里所有欢乐的日子,都终将离我们远去。我们带着期望在这里相聚,又满载着收获从这里出发。我想象着,不远的将来一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听从心的召唤,从四面八方赶来,在这里再次团聚。而我们的心因为一个共同的理想,依偎在一起,一刻也不曾分离。

  我们拥有过这段熠熠生辉的岁月,

  从深绿的中秋到银杏飘落的初冬。

  我们曾经栖居于此,

  每天欢喜,在夜幕上写下温暖和爱。

  这是一段流光溢彩的时光,

  激情澎湃思绪飞扬。

  这是一生一世难忘的一曲恋歌啊

  永远在心里悄悄吟唱。”

  写完这段话,贾心怡心里舒畅许多,用文学的语言来表达心情,以此纪念这段学习经历。

  回顾半晌,贾心怡收获颇多,书写所热爱的美好生活,多好。

  同学们忙着收拾行李,退房,通讯录发下来了,互相写留言,招呼以后常联系,相约来年荡舟白洋淀,赏荷吟诗,以文会友。互相鼓励道,今后不仅要多在《莲城》和《莲城日报》等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还要冲出莲城,向省会向全国各大报纸杂志进军,全力以赴繁荣莲城文化事业。

  培训班结束的头一天,齐岚妮找到贾心怡,笑眯眯地说:“心怡啊,送你一袋子橘子吃。刚下来的水果,可新鲜了。”

  说完,齐岚妮把手里的那袋橘子放到写字台上。塑料袋子没有系上,敞开了口子,滚出一只橘子,骨碌两下跌落在地板上,继续骨碌骨碌跑到了床下面。小橘子长得很圆,逃跑的动作太快,还没来得及阻拦,就不见了。

  “咦!哪儿去了?”贾心怡眼瞅着那个橘黄色的小球,蹦跶着消失在了眼前,心里暗忖道。

  对齐岚妮的来访,贾心怡猜不出她要干啥。据自己对她的了解,肯定是有事。贾心怡决定先不开口,看她说什么。

  齐岚妮的目光,也从那只橘子的消失处收回,与贾心怡对视。她的眼角一弯,嘴边露出笑意,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来意:“心怡啊,咱班里你学习最认真,笔记最全。我想把你的听课笔记和录音,复制下来。你知道,我的笔记不太完整。回去后,我还得继续加强学习。这次培训很重要呢。”

  贾心怡明白了,脑子里立马闪过齐岚妮上课时接打电话,出去上厕所,端着水杯接水等情景,齐岚妮的高跟鞋在寂静的教室里发出的“咯噔咯噔”声,也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贾心怡原本想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她的,但是话一脱口的瞬间,却反悔了,于是道:“噢,这事啊,对不起!我的笔记也不全。你还是到别的同学那里复制去吧。”

  听到贾心怡的答复,齐岚妮原本的笑脸,忽然变了颜色,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全无,眼角和嘴角都正常归位。她转身走的空当,也没有忘记拎写字台上的那袋橘子,出门时,“啪”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贾心怡一下子躺在床上“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滚到床底下的那只小橘子默不做声,发出一股好闻的水果香气。

  “这橘子要是个有生命的小精灵,估计这会儿也在咧嘴笑吧。”贾心怡突发奇想。

  回到家里,贾心怡立马收心,让自己恢复到上班状态。在培训班里穿过的那些很文艺的长裙丝巾和佩戴的饰品,都收进了大衣柜和首饰盒里。

  看着手腕上的那副精美的银镯子,贾心怡摆弄半晌,故意让两个银镯子互相碰撞,发出好听的声音,随后慢慢摘下来,用萧远送的那块白色的柔软棉布擦干净,手镯发出柔和的光亮,沉静美好,贾心怡恋恋不舍地欣赏一番,包上,收了起来。

  老师上课不允许佩戴首饰,这是学校的规定。

  “以后再找机会戴吧。”贾心怡心想。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