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伍哥
■朱启海
认识伍哥是在1988年8月,屈指算来也26年了。那年我刚毕业分配到辽河油田欢喜岭采油厂采油七队,正好跟他同在双三站工作。大家都称他老伍头,其实老伍头年龄并不算大,仅比我大5岁。可能是他比我们早上班一年吧,也许是因为他那一米六三略显矮小的身材,平时走路又总爱背着手驼着背,一张圆形又黝黑的脸上因家庭重担早早地爬满了皱纹,嘴边却嵌着一对盛满微笑的酒窝,俨然一个和善的小老头。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伍头,我也跟着这样叫。他听了也不生气,两只小眼睛却泛着神采飞扬的笑。
那时老伍头是一名大集体,不仅爱人体弱多病没有工作,膝下还有俩女儿,又赡养着岳母,一家五口人的生活全靠他每月不到90元的工资来维持,日子过得紧巴巴。可是老伍头始终乐观面对、乐于助人。不论谁有什么困难,只要让他知道,总是想方设法去帮
助,还经常在家里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带到站上为那些单身们解馋。
1988年12月底,由于人员调动,领导让我跟老伍头在双三站上夜班四连零对倒。刚刚上夜班的我很不适应,孤零零的小站孤零零的人,每个班16个小时守护着小站和那旷野中13口油井,真是寂寞难捱。但是看到那些老师傅们常年上夜班是那样辛苦,并把工作做得井井有条,我还是坚持下来。没到一个月,便迎来了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我本想留在岗位上好好工作,像老师傅们那样把每一个班都上好,没有请假回老家过节的打算。可是老伍头不知在啥时候跟队长商量好了,坚持要替我顶班,让我回老家跟父母团聚,并把去石山的车票塞给我。我犟不过他,便怀着感激之情踏上了回乡的路……
过完初六,当我高高兴兴返回单位时,同寝室的小金却对我说,你赶紧去医院看看老伍头吧。我吃惊地问,咋的了?
小金告诉我说老伍头的脸被烧伤了。我听了不容分说,提着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和小金一起直奔医院。
原来在初二那天上夜班时,由于站内循环加热炉火嘴供气闸门的漏气着火,老伍发现后立即扑救,保住了站上设备的安全,他的脸却被烧伤了。我看着满脸裹着纱布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愧疚之感涌上心头。如果不是为了我,如果我坚持留下来,老伍头就不会住进医院。
从此,我每天下班后都要到医院去陪护他,并改了口叫他伍哥。经过20天的治疗,伍哥很快康复了,脸上不仅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反而比以前还白净了一些。出院后他又回到双三站夜班岗位……记得1991年元月份的一天夜里,7级的北风在原野中呼啸不停,气温降至零下22摄氏度左右。这样的天气很容易造成水套炉火灭,导致管线冻堵、设备冻坏的事故。为了保证油井正常生产,伍哥加密巡回检查次数,按时给气管线加药放空、调整水套炉炉火,及时填写巡检记录,还打电话询问其他站的生产情况。当得知临近的双二站的双33-24井供气管线不畅通时,他立即带着水桶顶着北风,徒步两公里来到双二站,帮助双二站夜班员工一起处理气管线,一起砸冰窟窿为水套炉加水,一直忙到凌晨一点多这口井恢复正常,他才返回本站去巡井。
伍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采油工,在他身上却藏着许多温暖的故事。
2001年10月中旬的一个傍晚,伍哥在去双34-12井巡检时,听见井场附近芦苇中有丹顶鹤的哀鸣声。他轻轻走过去,发现一只丹顶鹤向他投来惊恐的眼神,却无力飞行。伍哥慢慢走过去仔细察看,原来丹顶鹤右侧翅膀受了重伤,便小心翼翼地将它抱回站上,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又到附近苇场弄来一些小虾、小鱼喂它吃。随后,他拿起电话向小队值班干部汇报,让联系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接应救助丹顶鹤。可等到第二天上午9点多接班车已经到站了,还没见到保护区工作人员的身影。把受伤的丹顶鹤留在站上,伍哥很不放心,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便抱着丹顶鹤一起走上班车。在路过市场时,准备买些小鱼、小虾,打算在家里边饲养,边联系自然保护区人员。这时,市场上的人见到丹顶鹤都很开心,也有人想出500元钱买走贩卖,伍哥严词拒绝,急忙抱回家精心饲养,直到第三天自然保护区工作人员接走丹顶鹤。他的事迹第二天就在《辽河石油报》、《盘锦日报》、欢喜岭油田电视台上报道,获得全油区员工家属的赞许。
老伍就是这样一个朴实的人,却在2006年9月下旬走了。他走得是那样的突然,以至于让我们不知所措。上午还跟我们一起说说笑笑、在井场边打防火道,下午却在巡井的路上突发脑梗永远地走了。那年他才47岁。至今他离开我们已经7年多了,但他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
井场·深秋·盐碱滩
■李莉
走进盐碱滩上秋日的井场,我感受到了秋风在这个季节里舞动的节奏,在风中连绵起伏的芦苇荡日渐发黄,火红的碱蓬草铺满井场周边的盐碱地,高大的抽油机在阳光下耸立,红的游梁、黄的曲柄、蓝的支架,和行走在其间的采油工人相互辉映,让这片井场生机无限。
谁说深秋的盐碱滩充满荒凉?我聆听到了石油在这里奏响的美妙旋律。当天边泛起第一
抹红霞,采油工人已穿上工装,踏上了巡检小路。没有人知道天边的朝阳是怎么映上采油工人的脸庞的,他们就这样走过了春夏,又奔向秋冬,一年四季孤寂而无悔地把青春献给石油,石油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热爱地下源源不断奔涌的黑金。
海边的盐碱滩上已是秋意阑珊。这里看不见大树,唯有芦苇和碱蓬草日渐变黄,却依然挺立在寒风中守护这片盐碱地。这多像年复一年坚守在井场上的石油工人。这些穿过春夏走来的植物精灵,被秋风摇曳成片片金黄,让石油工人感受到淡然与清爽。当回忆关于石油和青春的往事时,轻轻拂去岁月的灰尘,我们在过去的美好中,依然能看到未来充满希望。
清冽的海风吹上盐碱滩,与潮来汐去的海岸线日日相伴的采油小站上,宝石花标志醒目耀眼。海鸟在井场上空盘旋,采油工的背影在蓝天下渐行渐远,走了一程又一程的巡检路,每一步都有石油的陪伴。
春华秋实,夏雨冬雪,因为有了石油,盐碱滩被赋予了新的使命,我们享受井场上的深秋,更热爱地下永恒无尽的石油。
守望大海
■杨军
每天早上6点半,老庞都会准时起床。洗漱完毕,穿戴好工服,7时整,老庞会迈着军人的步伐走过长长的栈桥准时来到岗位上,一天的工作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老庞是码头与海上运输管理中心的一名员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发船、接船。每天站在码头上,迎来送往无数上岛下岛的员工,因此老庞的脸成了码头上的一张“名片”。他笑的时候,表示海上风平浪静,可以正常发船;他皱眉的时候,表示海上涌浪大,今天限航。
365天,除去轮班休假,老庞要在码头守护310多天。老庞笑言,一年跟大海做伴的时间比跟老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大海成了老庞最亲密的伙伴。虽然与大海朝夕相伴,但老庞却对这个老伙计捉摸不透。高兴时可以一连几天风和日丽、风平浪静,海鸥低空飞翔,海上船舶来往穿梭。站在码头向海上眺望,能望见远处人工岛清晰的身影。不高兴的时候,巨浪滔天,拍击堤岸,溅起的浪花跃上码头,溅到值守的员工身上。这时,别说那些仓皇解缆逃离码头的船舶害怕,就连老庞也赶紧躲进值班房里,不敢看老伙计的脸色。
守望大海,便多了一份职责,保护海洋清洁。船舶靠岸后,老庞会反复告诫上下岛的员工和车辆,不要随便丢弃垃圾,不要让一滴油流进大海。为此,老庞练就了洞若观火的眼神,任何油迹和垃圾休想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过。
守望大海,也多了一份豁达。今年48岁的老庞看淡了名利,远离灯红酒绿,远离歌舞升平,耳根清净。老庞的生活极有规律,身体强壮得如码头的灯塔,风雨无惧。
守望大海,更多了一种诗意。潮起潮落,日出日落,老庞每天会第一个站在码头上,面朝大海,迎接朝霞的沐浴。“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中秋节的夜晚,从不吟诗的老庞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吓了同事小张一跳。
其实老庞心里也有愧疚,一年中他把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大海,而留给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少之又少。有时他会对着大海叹息,叹息声很轻很轻,很快便被波涛声淹没了。
守望大海,是老庞和同事们的职责,更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在面朝大海的日子里,老庞不仅看到了春暖花开,还看到了花好月圆。
缓台上的雪
(外一章)
■王立宪
从我宿舍二楼的走廊向东望去,是一个缓台,它像一个人帽子的帽檐。每年冬天都会落上厚厚的雪,尤其是夜里的“软着陆”,令我惊奇。
楼前就是一条大道,也曾是我回家经过的地方。大道的对面是一排高低不等的楼,饭店、旅店、理发店、眼镜店、书店,不一而足。寂寞的时候,我会和我的几个学生到我宿舍斜对面的饭店吃饭。几个孩子大多来自外地,他们学习刻苦,他们的真诚尤其让我看重。冬天的夜晚,当我和学生们踏雪归来,我就想我们是被命运之风吹到一起的雪花。
夜晚躺在床上,可听到车声。我不知道那
些车要到哪里,是从外地归来,还是从这里走向异乡?这里也是外来人的异乡。我的家本是我的异乡,我把它住成了家乡。而如今来到这所大学已九载,我能否把这样的异乡住成家乡呢?人在途上,家园只能成为背景了。楼东面有一家旅店,一到晚上就霓虹闪烁,这是招呼客人的明显方式,但它通过东窗和屋门上的玻璃反射到我的屋中,成了我失眠的原因。有时我想:那小旅店都住过怎样的旅人?那旅人该有着怎样的面孔?他们都有过怎样的思想?那旅店的温暖融化了旅人路上的寒霜,但上路的一瞬间寒风又向他们吹来,也许头上会顶着一片片雪花。世界的岔路上有着形形色色的旅人,正如有着形形色色的雪。那些被踩踏被碾碎的雪,命运多舛;那些陷进坑里和沟里的雪,也只能自甘陷落;那些飘到高高的屋顶的雪,因为装点别人的屋子而有跌落的危险。雪的命运各不相同。
而这缓台上的雪,似乎与缓台有着一定的默契。其实选择和收留从来都是双方的,所以这样的雪就成为一种珍藏。它们面对世俗,又与世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们独守纯真,又在我们目光所及的高度。想一想原野上的雪,有的一生不会被我们望上一眼,那是因为它们在我们无法到达的地方。在一些松树上,雪的孤高尤其明显,我们人生的渴意因为想起远的那些孤高的雪而有所缓解,我们的精神有时被那些想象中的雪滋养着,但那样的雪因为孤高而不容易亲近,即使你站在那些松树的下面,也会有这种感觉。而这缓台上的雪是在都市的缝隙,是在人间的烟火气之中,它们常常让我的思想从很远的地方走回来。
我面对着缓台上的雪,是面对一幅油画。它们让我在世俗之中不至于迷失,也让我不至于因愤世嫉俗而远离尘嚣。
不洁的空气也会使缓台上的雪有被玷辱的感觉,那它们就期待在春天里融化,然后它们就期待升华,成为另一个冬天的雪。与其说这是雪的期待,不如说这是我的期待。
敬意
每一见面,他都给我一个鞠躬礼。他对许多人都这样,我因此叫他“敬礼先生”。
说到敬礼,我经常想到小学生对老师的毕恭毕敬,我们都曾是小学生,我们的心里曾装着多么纯真的敬意。他每天的不厌其烦,曾让我有过不解: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何必呢?但细细想来,对他的行为简单地判定也不好。
作为一名大学老师,他其实不是简单地延续了当年一个小学生对别人的敬意。作为一个有了一定经历的人,他一定看到了生活中太多的无礼,一定看到过太多的傲慢和冷眼,甚至看到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不是一个没有愤怒的人,但他的敬礼代表了他的生活态度。
我想他的敬礼是在化解生活中的忧愁。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可化解,于是那些不可化解便成了我们的唉声叹气,成了我们的愁眉苦脸,成了我们的肝火气旺。他的垂首实际上是另一种前瞻,那垂首中的微笑像书中深邃的一页。他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对于缺少幽默感的我来说,他的幽默极具启迪意义。
他的敬礼是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像我们招手和轻轻点头一样。他把熟悉敬成了更加熟悉,他把疏远敬成了亲近,他把陌生敬成了相识,他把比自己年轻的敬成了不好意思,敬出了笑。他的敬礼会使别人的不快有所减少,甚至烟消云散。一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何必强求一律呢?你可以对他的敬礼有不解,但你对他的尊重也是必需的。如果你对他的敬礼避之唯恐不及,或者视而不见,那就大可不必了。他对你敬礼并无所求,他只是一介书生,他内心澄明,他最向往的境界是一本书和一杯清茶。他与世无争,说他宁静致远也未尝不可。对比他年龄大的人,我相信他也没有那种“我一定要把你敬死”的那种恶毒,他真的是一个活得简单的人。
细细想来,能对别人心存敬意是需要一种风格的。如果说我们的心需要一种打扫的话,那我们该装下的就有敬意。我们可能有恨,但敬意的比例越多越好,因为敬意不但表现我们的谦恭,而且能给我们生存的勇气。当一个内心的敬礼完成的时候,你向头顶望去,那云朵好像正擦过你的敬意,给你天空一样无边的快意。对别人的敬意需要好心情的不断铺垫,因为来自生活的打击无时无刻不考验着我们的好心情。由此看出敬意的可贵,它是以善良和理解,甚至是以某种程度的宽容为前提的。
当然,敬意的表达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一个眼神,一句深沉的话语,一个想念中的回忆……
你想得到敬意,你就得向别人表达敬意。在这个挑剔而苛刻的世界,我们总该有我们的满足,然后我们就将我们的敬意给我们该给的人。
世界上有很多的悲苦,但最大的苦是心情的悲苦,而这样的悲苦有一些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我们制造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制造了解不开的仇怨。那低头的一瞬不是敬礼,是一个纠缠一个的烟圈;那低头的一瞬不是敬礼,是咬牙切齿的握拳;那低头的一瞬不是敬礼,是眼泪滴出的无奈。由这样的低头到真正的敬礼,我们在成长,在成熟,也是在逐渐完善我们对世界的认识。
由此我理解了“敬礼先生”,他也真是先生啊!
老家的味道是槐香
■郝随穗
到了农历四月中旬,漫山遍野的槐树就开花了,槐香一夜间弥漫了整个山村,如在梦中,每一个梦都开始在萦绕着一缕缕浓浓的槐香的枕边。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了些,为了等候春天的到来,多了一个月份的闰四月。可是槐花依旧如约而来,冲破春寒料峭的冷日子硬是在一片阳光中白花花地开满一树,等到槐花开满山坡的时候,似乎所有的树木都归顺了槐花,在这温暖而明亮的阳光里竞相绽放出甜丝丝的香味。
在陕北,从未有过如此庞大的嗅觉盛宴,唯有槐花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酣畅淋漓地挥洒出这漫天遍地的香味。这恰似大地的胭脂味,给荒凉了一个冬季的陕北大地平添了几分妩媚和浪漫。
槐花盛开的地方,一定是乡下湛蓝的天空下和厚重的土地上的美好事儿。老家在乡下,远离城市喧闹和浮躁的乡下是静心养神的好地方。等到每年四月槐花开的时候,人们迫不及待地从失去了保温功能的窑洞里抖落一身冷气,走到槐树下,任凭一掬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倾洒于肩头,这阳光便沾了槐花的香气,顺着周身脉络渗入体内,整个人都是槐香中的一缕味道。
想到老家,首先想到四月,四月是槐花的季节。我们只属于槐香四溢中流动的一簇簇白色的花儿。
槐香从远古时期的哪一刻出现的准确时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明白槐花一定在远古中的某一个时段出奇绽放。我们可以想象一幅场景:阳光下的清水旁,或者草坪中,也可以在山坡上等等适宜于生长槐树的任何一个地方。有一天,在文明即将启蒙的时候,古人躬着身体来到树下准备享用刚刚捕来的野兔和鱼,一缕浓浓的槐香味儿袭来,这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香味,他们顿时耳聪目明、浑身轻松、精神振奋。他们扔掉手中的肉,爬上槐树捋下槐花塞进口中,大口地吃起来。这等美味是他们从来没有吃到过的,他们在树上用自己独特的语言大喊着同伴前来享用。
此情此景中,一定还会有一个男子摘来几串槐花插在一个女子的头上,又将一串槐花喂给这个女子口中,他便跳下槐树,牵着女子的手跳起了舞蹈。从这一刻起,槐花为人类的爱情披上了浪漫的色彩。
在乡下,槐花的确作为爱情的信物被身怀爱恋的男子摘来,向心仪的女子传递过爱情。在物质匮乏和文化生活单调的时代,并没有阻碍过爱情的表达。没有玫瑰,就等待槐花开的季节到来。
邻居大哥是孤儿,他暗恋村姑多时,平时殷勤没少献,可是动不了村姑的心。村姑身体滚圆结实,样貌姣好,虽说很显土气,但打补丁的衣服和粗糙的手以及长长的辫子和被烧热的筷子卷了弯的刘海,在那个时代却是时尚和美丽的象征。这份美丽质朴而踏实,令村里大哥一样年龄的青年着迷。
槐花开的时候,香味弥漫中的村庄十分安详,可是大哥的内心骚动不安。他想在这个时候正式向村姑表白自己这份积淀多年的感情。于是在一个被傍晚的色彩都无法稀释的槐花的浓郁香味中,大哥手捧一簇刚刚绽放的槐花约出来村姑。大哥啥话也没说就把槐花塞进村姑的手中转身走了,村姑美丽的脸庞上洋溢出羞红。村姑终于敞开了心扉,接纳了大哥。村姑母亲不同意。村姑执意跟着大哥走南闯北,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是他们是幸福的。几年后大哥带着村姑回来了,大哥这几年是靠捡破烂养家糊口。村姑的母亲心软了,她接受了痴情的女儿,拿出一些钱帮他们做小本生意改变生活。
槐花作为那个时代爱情的象征,可以给爱情以力量,淡泊世俗中贵贱之分。这个故事简单,其意义不简单,大哥和村姑把人生的苦难紧紧绑在一起,抗衡所有的干扰和侵蚀,活在他们超越爱情的生命境界中。
槐花开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爱情,亦是一份乡愁悄然袭心的时候。二叔年少时跟着一位民族英雄出去闹革命,南征北战几十年,年年槐花开的时候就想起老家里的人和事。但是几十年来,自那次穿着破鞋破衣服走出村口就一直没有回来过。新中国成立后,他到某一个省当了大官后,打算回一次久别的老家,可是“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又阻碍了他十年的回家路。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被平反官复原职时,由于公务繁忙,一拖又好几年就到了退休年龄。退休后,二叔终于回到了阔别近六十年的老家。那时正是槐花开的时候。
二叔站在门前那棵大槐树下,让人摘下几串槐花拿在手中不停地闻着,然后摘几片花瓣塞进口中嚼着。二婶说二叔走南闯北的时候只要遇到槐花开的时候,就要摘些槐花拿回来放在屋子里,在满屋子的槐香中,二叔总会默默地掉下眼泪。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流放到南方某乡村劳动的时候,二叔摘来槐花正在闻的时候,被人从手中抢走扔掉了,在长期摧残之中极少愤怒的二叔彻底爆发了,他大声呵斥红卫兵,举起铁锤一般的拳头就要砸下去,吓得几个红卫兵跑走了。二婶说,二叔多少年来常常谈起老家的事,一旦看到槐花开,二叔就不停地说他想回老家。
二叔早已是老泪纵横。一辈子戎马生涯一辈子刚正不阿的高大形象中,始终蕴藏着老家的一缕花香,蕴藏着对老家的一份浓浓乡愁。
老家的味道是槐香,寄托了游子一生漂泊的悠悠乡愁。
身居小城,心往乡野。我的老家槐树成林,小河清澈,青山依旧,正午日烈。季节之中的每一个日子都在召唤我归去的匆匆脚步。
父亲母亲作古多年,老家的味道是父母亲慈祥面容的一脸阳光。总会在槐香四溢的时候想起老家,想起老家就要想起亲人。想起亲人的时候就会在眼前映出一幅画面:亲人在槐花绽放的槐树林里,满面春风地向我走来……
遥远的故乡
■邹悦
前苏联电影《小偷》里有几幕很感人的镜头,小主人公从未见过他参加卫国战争的父亲,他经常会对着一个个模糊的苏联红军战士的身影喊“爸爸”。通过画面处理过的“爸爸们”轮廓清晰脸型模糊,正如我无数个夜晚里塑造的对于故乡的梦境。我坚信我的血液里散发着对湖南老家疏离却无法割舍的气息,但我始终无法捕捉。就像张抗抗散文《南望长乔》里的那句话:“故乡离我真的太远了,不,应该说我离故乡太远了。”
其实,从我出生到大学毕业这个漫长的时光里,我的目光始终游离在故乡之外。直到今年来湖北工作,才有机会踏上了故土。在此之前,那个遥远而模糊的湖南,总是笼罩在稠密的雨丝中,在湘江滋润的土地上,生长着许多葱茏碧绿的马尾松、水杉和湘莲,在温润粘稠的微风中,舒展着独特优雅的身姿……
当我们的车行驶到荆岳大桥中央,“湖南界”三个大字跃入我的眼帘时,我意识到我终于回到了故乡。我回来了,但我又不是真正的湖南儿女。从小生长在大西北的我,呼吸着稀薄的氧气,咀嚼着高原的牛羊肉,穿梭在地势狭长却密密麻麻挤满了高楼大厦的城市里,突然对扑面而来的温柔清风感到了一丝惊奇。故乡这个神圣的字眼就这样冒出了许多旁枝侧节,我往往下意识地把湖南把新化当成自己生命的源头。一个人童年和少年的经历通常最为刻骨铭心,但恰好这段岁月里,湖南对于我是一个空白,只有上学期间填写的各种表格中,“湖南新化”几个字在不断提醒我的根和血脉是在那个无法触摸到的远方。
此刻,我呼吸到了故乡的气息。车窗外浩瀚的洞庭湖水面在风中勾画着细密的纹理,似乎是想把岸边迎风摇摆的稻田完完整整地拓印在水面上。那个瞬间我忽然觉得我的生命就是从这片土地上走来。但我不知道如何去寻找我的根,在这里,我变成了一个游荡在家族之外的精灵。据说我的太爷爷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地主,闹革命时一颗子弹结束了他的生命。爷爷是一个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文革”时被打
成右派从京城流放到遥远的大西北劳动改造,所以父辈的足迹就这样走出了湖南。我也不知道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家谱,是否会写有我的名字。当家族的血脉在湘江岸边蔓延了许多代之后,竟然续接在了青藏高原的黄土地上。家谱上我这个若有若无的名字,早已不代表名分与亲情,只是化为了家族历史记忆中的一个符号。
或许有一天,我来到家族的祖居时,打探老人们太爷爷和爷爷的名字,还能寻觅到一点家族的踪迹,但眼下这几乎不切实际。我发现我几乎听不懂湖南话,我用与当地格格不入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下馆子和问路,还要使劲从当地人“哦里,你要何解咯?”这些字眼中捕捉能听得懂的信息,我犹如一个弃儿,在陌生的乡音里,茫然地寻找辨别这片土地上残留给自己那若即若离的血脉与根须。珍藏在记忆中的湖南,有一日让你真正面对,却是如此陌生和隔膜。
所以无论是在北京上大学,还是来江汉油田工作,当别人问起自己是哪里人的时候,我常常会脱口而出说我来自青海。因为我可以绘声绘色为大家讲述雪山的圣洁,草原的辽阔,青海湖的壮美,牛羊肉的飘香,描绘雪域高原的神奇博大与江南细腻温婉的差别,让他们身临其境地体味虔诚的朝圣者面对神山圣湖时为何泪水会突然喷涌而出,仿佛那眼泪是自己的。有时他乡遇到青海人时,可以用浓浓的乡音亲切地寒暄“家门传子闹们子广场又扩展的胡都了大呀”这类西宁最新的变化。我害怕向别人讲述我几乎一无所知的湖南老家,也许是想象力有限,在梦里勾勒湘江水和岳麓山的模样时,它们的轮廓总是像极了自己熟悉的黄河和昆仑山。
湖南二字从小对我来说,更像是从书本中跳跃出的文化符号。楚文化的精神在湖南的土地上一直繁衍至今。熊召政在北大的讲座《楚人的文化精神》中概括到荆湘文化最大的特点就是“执着、担当和富有艺术性”。蔡元培也曾在《论湖南的人才》一文中写道:“湖南人性质沉毅,守旧固然守得很凶,趋新也趋得很急。湖南人敢负责任。”我认为,除了这些,湖南人身上还有着剽悍与勇气。自古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到清代更是有“中兴将相什九湖湘”的说法,所谓“无湘不成军”。是因为湖南的大地上,涌现了无数在国家危亡之际挺身而出,把对国家和民族的挑衅侮辱看作自己私人的不堪与屈辱,然后甘愿抛洒一腔热血的英雄豪杰。翻开历史书卷,一个个来自故乡的名字在撞击我,感染我,震撼我,如谭嗣同、黄兴、宋教仁、蔡锷、毛泽东、彭德怀等。后来我的英雄情结,也是从一个个湖南的故事里扎根发芽,我渴望早已远去的故乡英雄们的魂魄,激发我心中曾经奔腾在他们身上的豪情壮志。细细想来,我对于家乡那种专注的向往与深情,竟不是来自家族的呼唤,而是对英雄的钦佩与崇拜。
而我在故乡连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血脉流淌于此的人都找不到,等到那些知道我太爷爷和爷爷故事的老人们百年之后,或许只有故乡的清风,还能证明我与故乡的藕断丝连。我知道,祖先的魂魄都飘散在这清风里,在冥冥中对子孙的呼唤声中,守护着他们永远的家园。
客家山妹子
■张煌新
我的故乡把长大成姑娘而未结婚这一个年龄段的女孩儿,称作是妹子。因老家人祖祖辈辈居住在山区,故又把妹子称作山妹子。山妹子初长成,这时候她们穿着花布衫扎着大辫子,一双毫不掩饰的眼睛看什么都有着沉甸甸的收成。
客家山妹子很规矩,她们按山里人的习俗生活,不敢有半点超范围。这时的山妹子也开始知道自己有隐私,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山妹子开始知道山里女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除母亲教诲她们一些传统习俗之外,山妹子也会去研究新时代应该容纳的一些东西。
客家山妹子从小受父母勤劳、贤惠的影响,到了长大时,开始知道怎样去孝敬父母。山妹子也很勤劳,挽着衣袖打着赤脚,风光地走在田间小路上,她们天天跟随着父母亲下田干活,也跟着父母亲上山砍柴割草。若是父母亲要去赶集,山妹子也要伴着父母亲走一回。山妹子与父母贴心贴肺,好似一刻也不肯离开父母亲似的。随着时代的
发展,社会在不断进步,客家山妹子走出了山门,开始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这时的客家山妹子知道自己要自强自立,不能依赖父母,要自己去闯一番事业。
客家山妹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们会思考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山妹子喜欢山里的小伙子,喜欢他们粗犷、豪爽、步伐刚健,喜欢山里小伙子勤劳、淳朴、憨厚,有刀刻斧凿般的成熟。山妹子都认为:山里的小伙子蓄积了丰富的耕作经验,勤耕苦做就是最好的条件。山里小伙子犁耙过的每寸土地,都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客家山妹子十分留恋自己的故乡,喜欢思乡竹笛和涓涓细流的山溪水。一曲曲悠扬的家乡情调,会激发她们对山村的浓浓恋意,而一首首客家山歌又会引导她们对家乡美好生活的向往。客家山妹子的思想既简单又复杂,但山妹子会把故乡人那淳朴、贤惠、勤劳的优良传统装在心中,把家乡人那热情、好客、善良的品质发扬光大。
别看客家山妹子乌乌赤赤,风吹日晒把她们的皮肤变得粗粗的。到了冬季,一年的农活基本干完之后,稍为休息一段时间,她们的皮肤又能焕发出光泽。尤其是阳春三月,山妹子的脸上白里透红,好似一朵盛开的山花惹人喜爱。客家山妹子干起活来轻步如风,一百斤的担子挑在肩上若无其事,男人干的重活她们也学着干。山妹子细心起来比什么都细,针线手巧灵活,绣花织衣样样贯通。山妹子也很温柔、多情,她们喜欢轻轻地把童话和春天的梦摇落,让蕴含风景和音乐的境界,一簇簇一丝丝地飘落人间。
布鞋的记忆
■冰客
走在城市的水泥路上,尽管穿皮鞋已经习以为常,但我却仍然怀念那在乡村穿布鞋的年代。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穿布鞋的生活,但那种温暖的记忆却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时时浮现。
那是一个艰苦而又俭朴的年代,我出生在乡间一个贫困农家,小时候穿鞋也许是我们那个年代最奢侈的生活支出,穿鞋也是我们最昂贵的成本。孩童时代爱动,四下里疯跑是年少的我们唯一的欢乐。那时乡间没有多少娱乐活动,没到上学年龄,也没有什么幼儿园、学前班。我们村上一群同龄伙伴吃完饭后,生产队上的稻场便是我们最好的去处。稻场平时是生产队用来打粮晒粮的地方,而孩童的我们,尚不能为大人们分担什么劳动。每天吃完饭后,就来到稻场集合,大人们或在田地里劳动,或在稻场里打粮晒粮,而我们一群欢乐的孩子,便在稻场周围玩起了捉迷藏之类的游戏,在稻场周围总是荡漾着我们欢乐的笑语。
四处疯跑最费的便是我们的鞋子。那时黄解放鞋是我们最向往的穿着,只有一些像样的家庭,在春节时才能买一双用作过年的新鞋。而对于我们一些家庭贫困的孩子则是一种向往,唯一能护住我们双脚的便是那双布鞋。那时母亲和奶奶都有一手针线绝活,那布鞋便是母亲和奶奶一针一线为我们纳就的“千层底”。
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的便是母亲和奶奶总是四处收集装水泥的牛皮纸。那时报纸在乡下还是稀罕之物,只有一些在乡上工作的干部或村上干部才会偶尔有一些废旧报纸。所以母亲和奶奶总是只能到处找来一些用完水泥的牛皮纸包装袋,掸净上面的水泥,然后量好我们兄弟脚的尺寸,剪成我们脚的大小,夹在一个同样用书报纸糊就的鞋样夹里,每次为我们做鞋时好拿出来取样。
有了鞋样,母亲和奶奶总是四处找来废旧的棉布,清洗干净之后,用浆糊褙成浆壳,将一些残角布料粘贴在一起,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取出我们的鞋样,剪出一双双鞋的鞋底来,再用洗净的废布为我们纳制那种鞋底。鞋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针线,一针一线都是奶奶和母亲的心血。一双鞋底往往要纳上十天半月,然后再用省吃俭用下来的钱,扯来一些灯芯绒布做鞋面,再扯上两寸松紧布,就这样便做成了我们那时穿的舒适温暖的灯芯绒布鞋。
由于鞋底是细细密密的一针一线纳就的,所以十分结实,往往一双鞋要穿上半年甚至一年。小时候的我们,一般过年才会穿上这种新鞋。穿上新鞋的我们,总是会和小伙伴们一起比试自己鞋的精美漂亮。每到
一家,也会因自己新鞋的漂亮而赞美母亲针线的手艺。在少年时光里,几乎就是这种布鞋陪伴我们走过了欢乐的童年和求知的小学时光。无论炎炎夏日,还是数九寒冬,不管晴日风暴,还是雨雪泥泞,我都要穿上这种布鞋去山上打柴,到学校上学。即使夏日里也要穿上它,因为那时根本就没有凉鞋可穿,唯一能在夏天替换的就只有草鞋。尽管雨雪天气里,穿着这种布鞋十分浪费和心疼,但也无奈,没有其他鞋来护脚。
后来到了上初中的年龄,我穿着这种布鞋来到离家20多里的乡上求学。看到一些同学穿着解放鞋,或者家境更好的孩子穿着球鞋,但我仍然感到脚穿布鞋的温暖。中学的三年时光里,我就穿着母亲和奶奶为我纳就的布鞋跑操,进山为学生食堂扛柴,穿着这种布鞋翻山越岭行走20多里山路到校与回家。无论天晴下雨,我总是备感心里的踏实与温暖。
后来我到了县城求学,随着奶奶的年迈和母亲家事的繁忙,以及家庭境况的日渐好转,缝制布鞋的时间成本已不如买一双解放鞋或者球鞋更划算,那时布鞋才渐渐地远离了我,远离了我的生活。只是偶尔带一双布鞋到学校,冬天的晚上上自习时穿着暖和,平时就以解放鞋和球鞋为伴。
也就是我在县城读书的时日里,奶奶和母亲因病相继离我而去。陪伴我走过了欢乐的童年、少年和中学时代的布鞋,也就失去了缝制的双手。就在母亲和奶奶去世之后,她们为我缝制的最后一双布鞋,我便十分珍惜地留存了下来,节约地穿着。直至后来,再也穿不到奶奶和母亲为我缝制的布鞋了。
后来我在县城参加了工作。待我有了工资之后,穿鞋也就全靠买了。先是球鞋、运动鞋,再到旅游鞋、皮鞋,鞋的花样在不断地翻新。直至后来,穿皮鞋已成为生活中的常事,皮鞋也由几十元到几百元,甚至上千元,品牌和档次在不断地升级。参加工作20多年来,布鞋已经永远地远离了我。可穿布鞋那种温暖而踏实,那种俭朴与厚爱,却永远温暖着我。无论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怎样崎岖与坎坷,也不管我在未来的人生路上,能否走得成功与辉煌,我始终怀念那个穿布鞋的年代。那种布鞋带给我的记忆,那种俭朴与鼓励,将永远伴随着我去开辟更加美好的未来,去开创我更加广阔的天地和新的生活。
乡野之花
■黑白
在我乡下,一年中最早开花的是蒲公英。蒲公英是书面语,我们都叫它山稻姑,它总开在路中央、朝阳的坡地上,一丛丛山稻姑像夏夜里的星。据说它味苦,没人剜它回家,它就自生自灭。与它相对的有水稻姑,花细白,像眼屎,猪爱吃,还没长起来就被小女孩剜尽。
山稻姑起一个头,其他的花都忍不住,比赛似的开起来,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桃花杏花,一夜之间像燃烧的篝火,任再大的雨水也浇不灭——就是这一场接一场春雨把它点燃的。春雨贵如油,是这些“油水”点燃这千枝万树的大火。我乡下的春天好像在燃烧,燃烧的春天。最壮观的还是油菜花,它是一场洪水,而且还是黄河泛滥的洪水,把所有的村庄全都淹没了,村庄和青山像岛屿一样浮在其间。
不太喜欢桃花、菜花的蛮横与霸道,一开起来铺天盖地,不给别人留一些空间,也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像傻姑娘或疯丫头,没有回味。有一些村野之花让我难忘,比如槐花。槐树枝叶细碎绵密,朴素地伸到窗前,风吹过来无声无息,某个早晨推开窗外的竹帘,用一根竹竿支起,忽然间看到枝叶间无数雪白的槐花一串串悬挂下来,像一种装饰品点缀木窗。如果以窗子为画框,那窗外风景无疑就是花鸟画,夜来香风细细,有画眉爱蜷在花叶后面,用黑豆似的小眼睛朝窗内好奇地打量。还可以看到老大老大的月亮,月亮太靠近了,仿佛开口说话就要把它吓跑。晚上睡在床上,能听到槐花飘落,啪嗒一朵,啪嗒又是一朵。苦檀树开花一簇一簇,淡淡的紫色。乌桕树的花是明黄色,长长的一条,像毛毛虫。杨花也是毛毛虫的模样,如果一场雨后,天气转晴,又吹着小南
风,这时候你看吧,杨花一朵一朵满天飞,像雪花,像芦花,落在女孩子头发上衣袖上,摘也摘不掉捋也捋不尽,有一些烦恼,也有一些温柔。
最喜欢的还是栀子花,在生长枫杨树和乌桕树的我乡下,如果没有栀子花,那还像什么乡下?那是些最好活的花,到邻家花树下剪下一枝,插在秧田里,十天不到它就长根长叶,拔起来移栽到院子里,就等着它开花。平常,它们就像我乡下那些手脚黑红的女孩子,悄无声。栀子花开花总在清晨,早上你把门打开,无意中看到一朵白花,雪白雪白的花,你心里一惊,哦哟一声。栀子花静悄悄地开了,有点羞怯,重重叠叠的花辫,花蕊里一根金黄,像玉一样,把一朵肥硕的花跟青枝绿叶簪在一起。女孩子将它采回家养在清水碗里,不戴,太大了,小小的发辫撑不起,偶尔,她们会用别针把它别在胸前。女孩子最爱金银花,花朵细长,两朵并列开放,头一天雪白,像银,第二天金黄,像金。这种花很多,也很贱,村野之花,都是最贫贱的花,一如贫贱的村庄。
秋风一起,花就少了,不过我乡下花朵从不会绝迹,我不是说梅花或菊花,这种君子之花在我乡下很少见到,梅花我从来不曾看过,农民们哪里会搞踏雪访梅之类?顶多,他们会到溪滩上采芦花或芒草花,那是用来做枕头的。这时候地里的棉花开得像一朵朵白雪,起早摘棉花,看得到草上有一层霜花,这时候把手腕子露在外面,冻得像猫在咬。过几天要是冻得直跳脚,那就能看到雪花了,六边形的小雪花从头顶上飘下来,这时候就快要过年了。我乡下花事已尽,手巧的女孩子都聚在草屋里,一豆灯花下,她们正在剪贴红窗花。
鸡蛋换冰棍
■刘佩学
春天来了,天暖,风轻,阳光充足。每到中午,就能听到母鸡下蛋的叫声,“咯咯哒”“咯咯哒”响彻整个村子。没几天,顺着母鸡下蛋的声音,就能听到土街上传来卖冰棍的吆喝声,冰棍,冰棍,鸡蛋换冰棍。半大孩子就像挨针扎了一样,听到卖冰棍的吆喝声,一下子就魂不守舍了。
看到一个孩子拿着鸡蛋出来换冰棍,用不了多久,村里的孩子就陆续在冰棍箱子的周围集合了。一个鸡蛋的,两个鸡蛋的,大多数都是拿鸡蛋来换冰棍,很少有孩子拿钱来买冰棍。我的母亲从不轻易给我们拿鸡蛋换冰棍,跑回家要鸡蛋,母亲立马就急了。也是的,我家的鸡蛋用的地方太多了,兄弟姐妹几个上学的书费、钢笔、铅笔、本子、橡皮文具都指着卖鸡蛋呢,还有买食盐的钱,酱油和醋很少买,只是在端午节、中秋节吃饺子时,打上一瓶酱油,多少年也不买一瓶醋。每年学校开运动会时,每人一双白球鞋,也要等着母亲卖鸡蛋的钱来买。家里人头疼脑热,镇痛片、安定,还有一包一包的中草药,都是用鸡蛋换来的。从春天、夏天到秋天,除了端午节,每个人能分上几个煮鸡蛋吃,再吃鸡蛋,想都别想,就是来了客人,煎一盘鸡蛋,母亲也会和着面粉一起煎的,打上三个鸡蛋就不错了。拿鸡蛋换冰棍,母亲说我们是败家子,离大逆不道差不了多远了。
没有办法,每天中午,我和二哥闲着没事儿,就去生产队院里的谷草垛周围转悠。那里有许多鸡在啄着谷粒吃,有时竟把蛋就下在谷草垛上。听到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我们就冲过去。现在说起来,觉得荒唐,就像在说笑话呢。有一次,竟然真的在谷草垛的缝隙间拣到了一窝鸡蛋,数了数竟然有27枚,我和二哥差点乐晕过去。忍不住拿回去给母亲看,母亲替我们收了起来,答应再来卖冰棍的,就给我们换。母亲向来说话算数,从那以后,每次来卖冰棍的,母亲就给我拿一枚鸡蛋,换三根冰棍,我、二哥,还有妹妹,一人一根,吃着冰凉的奶香冰棍,别提有多高兴了。母亲从来不吃冰棍,递给她吃,她说太凉了,吃了会胃痛。
高一暑假,我闲着没事儿,正好二哥找到了活儿,就把卖冰棍的箱子交给我。早晨五点钟骑自行车到县城上冰棍去卖,晚上黑天了才回家,运气好的话,两大箱子冰棍就卖完了。说是卖冰棍,其实就是鸡蛋
换冰棍,一个鸡蛋换三根冰棍,碰到收鸡蛋的,就把鸡蛋卖了。就像走村串屯子卖冰棍的一样,收鸡蛋的,也到处都是。卖了十三天冰棍,才发现鸡蛋换冰棍很赚钱的。一个鸡蛋一角钱,冰棍呢,把冰棍厂搭送的都算上,一根冰棍一分钱都不到。算着算着,就能算成百万富翁!没卖过冰棍不知道卖冰棍的辛苦,一天十二小时,跑上百十里路,嗓子喊哑了,饭也吃不上一口,只能买几个“光头”对付,再去掉遭损,多少挣几个钱,断没有算出来的那么多。
我卖过冰棍以后,每当我看到卖冰棍的,便对他们多一分敬意,理解他们的斤斤计较。鸡蛋换冰棍,让我有了终生难忘的经历。
热闹与烦恼
■杨铁光
一
生命的原乡是安静。
但人们很难让自己安静下来,喜欢喝热闹的酒,唱嬉闹的歌,跳欢闹的舞,去纷闹的地方,过喧闹的生活,没有点响动,人就不踏实,渐渐进入了一种喜欢享受热闹和喜欢观看热闹的状态,觉得热热闹闹的生活里才有意思,才有风光,才有刺激。殊不知,热闹中,你在看别人笑话,别人也在看你笑话。
生活的热闹,是因为每天闲不住;人生的热闹,是因为一辈子闲不住。一味追逐热闹的人,看不到热闹的真相,满世界喜欢热闹的人,心都在热闹里,而不在自己的心上,也不在过日子上。
其实热闹就是浮躁,热闹也就是折腾。
许多人离不开热闹,也摆脱不了热闹。离不开,是不想离开,因为热闹中有自己需要的所谓快乐;摆脱不了,是无法摆脱,因为已看不清这个世界,也看不清自己了。
热闹散,才知道,这个复杂无比的世界,最有力的气场不是热闹,不是喧嚣,不是繁华,而是安静,只有让心安静下来,才能接近更为真实的自己。因为,人生多么大的动静,最终都会成为烟云,安静才是最难求的。用王小波的话说就是,生活是天籁,需要凝神静听。
有了灵魂的安静,才有心灵的家园。没有安静的灵魂,人生必会陷入精神的兵荒马乱。
灯红酒绿不恋,纸醉金迷不染,朝歌夜弦不羡,声色犬马不闻,安静才会在心里,万物方可入胸怀。
我想说的是,俗尘凡世里,生活是热闹的,但不要被生活的热闹所淹没。
二
人活着就会有烦恼,有痛苦,这并不可怕,这是世界真实的相貌。
没有烦恼的人生是不现实的,没有痛苦的人生也是不深刻的。有滋有味地来过活过,其实就是有滋有味地烦过痛过。谁的生活里也并不都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谁的生命里都会有许多的无奈和隐忍。红尘难越的并不是烦恼和痛苦,而是人心。
我是说,跟生活过不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跟生活较劲,就是跟自己较劲,跟生活纠缠,就是跟自己纠缠,跟生活作对,就是跟自己作对。生活如昨,而苦的却是自己。
当然了,无论多么大的烦恼和痛苦,都会过去的。有时候,退一退,让一让,忍一忍,甚至缴械投降一次,这都不算什么。人生一世,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烦过了,才知喜乐;痛过了,才知从容;苦过了,才知幸福;累过了,才知轻松;哭过了,才知坚强;熬过了,才知成长。尝过了人生各种滋味,才知道珍爱自己,珍爱生活。
一个人,在烦恼里,要学会承受烦恼;在痛苦里,要学会享受痛苦,无论如何都要在生命的安排里,努力地活,开心地笑,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是说,你容不下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就不是你的。但如果能够换一个角度看待世事,换一种眼光看待生活,世界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人一简单,精神就会愉悦,生命就会踏实,就会拥有美好和谐的人生。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最快乐的人。
因为,生命的绽放,就是心的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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