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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达木石油会战的回忆

时间:2023/11/9 作者: 地火 热度: 22049
■ 姚治晓

  迄今为止,柴达木油田是我国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条件最差的油田。它处在昆仑山、祁连山、阿尔金山三山环抱之中,平均海拔高度在3000米左右,盆地内年降雨量不足200毫米,油田所在的冷湖地区年降雨量只有12.9毫米,基本不见雨雪。而柴达木的年蒸发量却是2000—3000毫米,最高可达3700毫米,是世界上蒸发量最大的地区之一。

  20世纪70年代末,在中国石油史上有过一个惊人的设想——建设“十来个大庆”,当时在国内外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也引起了同行们的思索。提出这一设想的思路和依据是:把全国含油气盆地划成12个勘探开发区,即,东北、华北、中原、四川、东海、南海、湖南湖北、新疆、滇黔桂、甘青藏、鄂尔多斯、苏浙皖,然后再按区域分别制定勘探开发规划及发展规模,要求20年后各建成一个“大庆”——年产原油5000万吨(大庆当时的年产量),总产量达到6亿吨。至于提出建设“十来个大庆”的背景及建设中的周折与始末,学术界、政论界、石油界各有评说记录在案,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在此期间,我本人参加了这12个探区之一——甘青藏(甘肃省、青海省、西藏自治区)的石油勘探开发,其中的酸甜苦辣,如今回忆起来,依然感慨万端。

  一

  1978年深秋,平原地域还是不热不冷的金秋季节,然而祁连山麓的玉门矿区已是寒风飕飕。自8月份石油部工作会议以后,这里就风传着甘青藏地区要进行石油会战的消息。现在,这一传言终于要成为事实了。玉门油田的主要领导带领有关人员对柴达木盆地进行了考察,并与青海油田领导洽谈了参战事宜。

  11月17日,来自甘肃、青海、西藏等省区主管石油工业的厅局级领导,和来自胜利、青海、玉门三个油田的负责人,在玉门石油管理局宾馆召开了一个重要的会议,这个会是在石油部主管甘青藏会战的领导同志主持下召开的,会上讲了石油工业的形势和任务,强调了建设十来个大庆的重大意义,同时,宣布成立了“中国石油工业部甘青藏勘探开发会战指挥部”。会议确定:指挥部机关设在青海石油管理局机关所在地——冷湖镇,主要领导由石油部派遣,副职和机关工作人员由各参战单位抽调。会议还确定指挥部下设三个分部,分别由参战的青海、胜利、玉门三个油田组建。其设备、人员、生活、后勤供应由各油田自理,玉门被定为第三分部,办公地址设在老茫崖。会上宣布了指挥部班子成员名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玉门局推荐为会战指挥部成员,听到我的名字后,我脑海轰然一震,顿时周身发热,内心惊恐。我努力地保持平静。我知道参战就意味着工作调动,对玉门油田的人来说谁愿意举家西迁呢?在当时上柴达木就好像发配边关,人们都有一种惧怕的心理。因为柴达木的高度,柴达木的干燥,柴达木的荒凉,柴达木的艰苦那是无人不晓的,看来命运将驱使我要在这个不毛之地安家落户了。

  在无可奈何的内心恐惧之后,我悟出了一个道理,找石油和打仗一样,打仗是军人的天职铸造成的本能,也是军人的使命。作为石油工作者,找油就是他的天职,他的使命,能因苦不上吗?作为执行自己的使命,上柴达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我在给自己做着思想政治工作……突然旁边有人碰了我一下,说:“叫你哪!”这时,我才听到主持人叫我和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我便站起来点头示意,并自报姓名,一位领导听我报名后风趣地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你是‘要知晓’。”他的话引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同时也解脱了我的尴尬。至于主持人前面讲话的内容我是后来在文件上看到的。因为我走神了。

  这次会议后来被甘青藏会战的人称为“玉门会议”。

  二

  石油系统的领导干部习惯用军事述语,如“会战”、“突击”、“打硬仗”、“集中优势兵力”等,这和石油部门的领导者多数来自军队有关(1980年以前的石油部领导和各局主要领导大多数是军人出身),他们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石油队伍素有半军事化之称。玉门会议之后,局领导和我谈话说:“这次会战是场大仗,条件差,难度大,经研究你担任玉门分部党委副书记兼副指挥,你要做好打恶战的思想准备。”我说:“知道了。”他又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保障大部队顺利搬迁,你先带一些人去做前期准备工作,任务是:踏勘路线、勘察定点,落实玉门至老茫崖沿途食宿站和分部机关的住地设置等事宜。”接受任务后,我便与局机关有关业务部门联系借调了15名同志,月末踏上了去柴达木盆地的征途。

  首站敦煌

  从玉门油田出发,汽车在戈壁滩上向西北方向行驶了300多公里就到了敦煌。晚秋的敦煌秋高气爽,玉米、棉花、绿林、果园把原野和城区装扮成一片葱郁,一进入敦煌使人感到好像到了800里秦川的关中平原,田地里的谷物、村庄里的院落都和关中相似,与玉门附近的村庄截然不同。据说盛唐时期,这里是丝绸之路上最繁华的都市,好似如今的上海,所以,留有长安(关中)的痕迹。其实这里是河西走廊的西端,属于早穿皮袄午穿纱的戈壁滩气候。但它靠党河水域,海拔仅1500米左右,气候比较湿润。我们这些从祁连山下来的人,外穿皮大衣内穿棉衣,棉衣内还穿毛衣,到了这里咋看都不顺眼,显得有些怪异。望着街上行人的秋装,特别是看到穿着短袖衣裳的女性,更感到自己与车外的环境不协调,于是,有人感叹:怪不得诗人把这里描绘成“沙滩上的牡丹”。

  我们同行的同志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来敦煌,也知道这里有闻名世界的莫高窟、月牙泉、鸣沙山等自然人文景观。可是无一人提出要参观。我们的车越过莫高窟,穿过敦煌城直向城北的七里镇(敦煌留守处即长庆油田农场场部)驶去。

  七里镇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石油部运输公司的大本营,后来运输公司迁往新疆,这里便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三年生活困难时期,长庆油田在敦煌办起了农场,场部也就兼起了留守处的任务。场部人不多,办公室和家属区只占用了住地的一个角,大片的房子都空着。我们要在这里设食宿站,留守的同志非常高兴。当天下午我们在留守处同志的陪同下来到了原运输公司的厂区。走进这些多年无人居住的空房空院,给人一种阴沉、暗淡、凄凉的感觉,高大的工房和空旷的院落,门窗不齐,玻璃残缺,窗台上鸟粪成堆,墙沿上鸟粪成串。陪同我们的同志说:“房子不住人坏得可快了。”这些房屋显然是年久失修所致。但是,这些房院原来是各个成建制单位的独院,车库、工房、宿舍、灶房,略加修缮就可使用。我们绕行一周之后,在通往柴达木的公路南面选了一个原汽修厂的大院作为食宿站。在征得留守处同志同意后,当天晚上负责生活和基建的同志就做好了需用房间的数量、维修工作量和所需资金的预算。

  阿克塞见闻

  从敦煌出来,我们的车就向西南方向的党金山口(属祁连山脉)驶去,远远望见群峰高竖,山势险要,迭宕起伏,逶迤延伸,山尖上的片片白雪在清早的斜阳照射下释放着寒光,远瞧山峦,神秘莫测,使人望而生畏。这里是到冷湖去的必经之地。从这里开始,汽车就要上行翻越海拔3600多米高的党金山了。

  车到党金山下,我看到路西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砖瓦房,有人说地图标示那就是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县城,我想,既是县城日后或许还能派上用场,便说进去看看。当我们的车开到街中心时,我才发现它只是一条峡窄的小街道,没有城的模样。我们下车沿街走了一个往返也没有见到几个人,眼前只有这条约10米宽,不到千米长的街道,街道两边是一排排座南向北的平房,房前地上结着厚厚的冰层,显得寂寞清冷。街道公路的一侧流着一股大约有一尺宽水面的小溪,据说是全城人的生活水源。街上仅有的一个商店还关着门,有一个小饭馆正在营业,大家便蜂拥而进。这是一个仅有三张餐桌的小饭馆,门内靠窗户下放了一张小桌子是收银台,桌前坐着一位年约40岁的女同志,她以为我们是来吃早餐的,站起来客气地说:地方小你们分两批吧。一个维族妇女忙着给我们搬凳子。我向她们说明来意,那位站在收银台前的同志说:“我们是一个民族饭馆,四个人三个民族……”大家一听是少数民族饭馆,说话立即谨慎起来,不再多问,听完她的介绍,我们便致谢告辞了。从饭馆出来我发现街心公路上停了一辆装满大葱的卡车,我们管生活的同志主动上前问话,回来说:“大葱是从河西走廊的张掖拉来的,据说这一车大葱就够全县城住户越冬用了。”我估摸这个县城也不过千户人家。我们经过一排住家房前的时候,有一家的门开了一个缝,从屋内侧身出来了一位30多岁头发蓬乱的妇女,一手端着盆,一手从棉袄衿下叉入腰间,向外倒水,倒完水转身进屋,“咣”的一声把门关了,看样子刚刚起床。我琢磨这里的作息时间可能和山外不一样,不然人们为什么现在才起来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城镇。

  离开阿克赛我们的车向党金山顶峰爬去,由于山高坡陡,道路崎岖,空气稀薄,车力下降,车速减慢,汽车在漫长的坡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但车内的气氛还是很活跃,话题都是阿克赛。有人说在这里给个县长都不干,有人说这里的羊肉无膻味,是供外宾食用的,还有人给阿克赛编了一个顺口溜,说:“阿克赛,三面山,一条‘大河’流中间,一条街道丈八宽,街长不到一里半,房檐门前冰霜漫,九月好似三九天。”此话一出口,人们哈哈大笑,同时引起了争议。有人说此话有贬义,不利于民族团结,有人说说出了少数民族的耐寒精神……可能是阿克赛的见闻丰富了大家谈论的话题,汽车爬越过党金山的最高峰,车内没有出现谁因山高而引起的身体不适,这大概是热闹的气氛,调剂了人们的情绪,抑制了身体各个器官对海拔升高的反应。

  夜宿冷湖镇

  越过党金山顶峰,居高临下极目远眺,众山皆小,视野宽阔,道路笔直,一路下坡。汽车好似人卸下了背上的重负,立马轻盈,速度变快,声音变小,迎风驰骋。我们的车一直向西走,走到一个丁字形的路口,路边有一个竖立的木牌,上面写着“青海局”,下面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南面,司机同志说:“到了。”我看了看地图,上面标着“丁字口”。

  按原计划这里是要设食宿站的,我说停下来到前面看看,这时,沉默了许久的人们又开始热闹起来。有人说,原来我们这半天才走了“丁”字上面那一横的一半,这一竖还不得走一天呀,不然不成比例。他的话使车里的气氛活跃起来,打瞌睡的人也醒来了。汽车在路旁边一片稀稀拉拉的枯萎的干草丛中停下来。我们下了车,发现这里有一个采油树改造的水井口装置,井旁有一个倒塌的小房子,再什么也没有了。大家察看着地形,议论着建站的位置,一切商定妥当之后,日已西斜,我们沿“丁”字的那一竖向青海局机关所在地——冷湖镇驶去。

  冷湖并没有湖,镇上也没有市场,公路两边仅有一个小邮电所、一个小饭馆、一个小百货商店,商店里的货物也是屈指可数。青海石油管理局机关及生活基地就建在公路两边的沙滩上,机关周围是一大片生活设施和家属住宅,这些房子都是不用盖瓦的干打垒式的砖土房,望着这偌大的一片光秃沙滩上的房屋,我心中对这里的职工家属肃然起敬,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了。这条不成街的街道,没有市容的集镇,也没有什么文化娱乐设施,只有一个砖混结构建造的电影院还兼着大礼堂的功能,这座影院在这里可算鹤立鸡群了。青海局机关是一个大四合院的砖木结构的平房,办公室的同志给我们简单地介绍了情况,就把我们领到了招待所。招待所是一栋座西向东内带走廊的平房,房北头隔了几间大房间,内设沙发床,是专供上级领导来住的,其他人一律是四个人一间的小房间。办公室的同志给我们安排了食宿,大家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再造帐篷城

  从冷湖到老茫崖大约400公里,我们走了将近9个小时,道路的艰难便可想而知了。老茫崖——据说50年代这里曾经进行过石油勘探,千余人在这里安营扎寨,数百顶帐篷构成了一座特殊的城市,因此,地方政府便在这里设立了一个茫崖镇。后来,因石油勘探没有大的发现,勘探队伍撤走了,茫崖镇也就西迁到了阿尔金山脚下的石绵矿区,于是这里便成了“老茫崖”。

  老茫崖是一片沙滩,公路边有青海局设的一个食宿站,是专为过路司机服务的,除此之外满目荒凉。当天晚上我们在食宿站住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去看当年帐篷城市的遗址,发现地上还插着好多木桩、铁桩,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空罐头盒、空酒瓶之类的弃物。我们绕场一周之后,大家根据地面风蚀的痕迹,认为这里西风居多,风力强劲,同时距公路较远,大家认为我们的指挥部建在公路的北面较好,一是距离公路近,二是地面平整视野开阔,三是便于坐北向南搭建住房。定点之后,大家就按业务的不同各自忙碌起来了。

  ——我们的调查报告和设站建点方案经领导批复后,各有关单位很快做出了反应,参战单位的队伍按规定时间陆续开进盆地,老茫崖很快出现了一个用帐篷、木板房建成的四合院。四合院坐北向南,门旁立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石油部甘青藏勘探开发会战指挥部第三分部”,在机关搭建帐篷房的同时,各钻井队、物探队、地质队等生产单位和附助生产单位陆续到位,水电、机修、运输、固井、钻前工程以及生活后勤服务等单位都按划分的区域搭起了帐篷。在后勤各路工作尚未完全就续的时候,一线钻井队、地震队已开始运行了,这是石油会战“先生产后生活”的传统作风,迫使后勤部门加速运作。不几天功夫,一片荒漠沙滩上出现了一个帐篷工业区,夜里远瞧十分壮观,简直就是一个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三

  在老茫崖的日子里,工作是很紧张的,生活是很苦的,地震队、钻井队都分布在距离指挥部百公里以外的沙漠里或山沟里,现实迫使各个队都必须具备独立工作的能力。附助生产车间、大队和后勤生活服务单位虽在指挥部周围,但环境和野外队没有什么区别。有时比野外队还要辛苦,因为他们整天奔波在野外队和指挥部之间的公路上,他们也是地地道道的野外作业。这里没有一线二线之分。

  刚来茫崖,人们对生活、气候以及自然环境都不大适应,有人头晕,有人流鼻血,有人睡不着觉,大家知道这是高原反应,都视为正常现象。在生产运行中,对地下情况、地面情况以及路况都处于摸索阶段。有一天,运输大队一辆给井队送水的罐车晚上9点半还未归队,那天大队领导带车队去花土沟基地组织井队搬安工作,晚上不能赶回基地。到了晚上10点半,还不见送水车回场,人们自发聚集到一起商量救急事宜。在这些人群中没有干部,最大的“官”是一位任工会小组长的司机,他说:“按规定夜里出车要大队干部批准,现在大队长不在,谁和我去找人?”一位值班司机说:“你跑了一天车,我去。”另一位老司机说:“我有经验我去。”一位年轻司机说:“我身体好,我去。”最后工会小组长决定他和这位年轻司机出车。他们在夜幕中奔驰、鸣号,直到零点,才在从井队归来的路上找到了陷入沙滩的罐车。遇险司机看见来人激动地哽咽着说:“下午4点我就把水送到井队了,回来时刮起大风,因看不清路面陷入沙滩,我想挖一个斜坡把车开上来,谁知越挖陷得越深,最后底盘拖了地,我也没有力气了……”这次救险引起了领导们的警惕,为了防止万一,指挥部决定,凡单独上野外队的车辆和人员,晚上9点以后没有归队的,要安排人去营救,以防不测。这一决定消除了参战职工对荒漠的恐惧。到盆地开展工作不久,有一个地震队在做测线放炮准备工作时,其余人员处于待工,因烈日当头,无处遮挡,劳累了多半天的放线女工,坐在距离炮点100多米远的一个足有5米高、30平方米大的蘑菇状土塔盖下乘凉,谁知炮响后,蘑菇塔顶受震下滑,造成严重的伤亡事故,有六位女工遇难。事发的当天下午天黑前我赶到了现场,看到倒塌的大块破裂的风化土块,看到地面散失的工鞋、带血的手套和血迹斑斑的工服,心中阵阵酸痛。这一事故惊动了整个战区,会战总部发文,要求各参战单位引起重视,杜绝类似事故再次发生。

  老茫崖的生活是单调的,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机,收音机也因柴达木盆地地处群山包围之中,收音效果不佳。职工每个月只能等上级派来的电影队放一次电影,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文化活动。劳累一天的人们晚上在帐篷里不是打扑克就是喝酒聊天,后来职工们自发组织起了秦腔、豫剧自乐班子,晚上在一起以饭盒、脸盆为乐器,敲敲打打,放声高唱,道也有几分“乐不思蜀”。在基地门前公路南面不远处有一片沼泽地,那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早就侦察到了草地里有黄鸭、野兔之类的小动物,这一独特的景点,为这个基地增添了几分乐趣,活跃了青年人的生活。每遇周末或休息日,那些不愿寂寞的年轻人,可以在这里无顾忌地大喊大叫,也可以追猎这里很少见到人的野兔、黄鸭,以喧泄、释放过剩的精力和享受游玩荒野的乐趣。

  这块有水有草的弹丸之地,是我们进盆地后见到的惟一一片绿色。这里的水因含盐碱和其它成分不能食用,我们生活用水仍需从很远的地方拉运。但它使职工看到了绿色,感受到了乐趣。

  四

  我对冷湖镇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可是没有料到后来我在冷湖镇却工作了三年。那是会战开始不久,我被调到总部政工办公室工作,和我同时调去的还有胜利油田、青海油田的同志,当时的条件是很简陋的,大家都住在木板房里联合办公。因战区分散,在总部工作的日子里,几乎是整天下基层。离总部最近的生产附助单位也相距数十公里,各井队分布在12万平方公里的盆地里,所以,我们的洗漱用具是整天装在挎包里的。凡下基层都得身背挎包,一般情况下当天是回不来的,若到西部茫崖、花土沟去至少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仅路途就得两天时间。冷湖镇对我们来讲只起一个基地的作用。在那艰苦卓绝的起步阶段,条件是极差的,工作是很苦的,冷湖的日日夜夜在我脑海里打下了难以抹去的烙印。

  烙印之一:艰难的路径

  从冷湖镇到西部去、到各井队去都是砂石路,到西部去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是盐碱铺的路,这些路面坑洼不平走起来十分困难,特别是那些搓板路面连续的颠簸使车内的人难以忍受。虽有养路工维护,但面对每天数百台车的碾压,垫过的路面也维持不了几天。从冷湖到茫崖约400公里,需要走约9个小时,就这样的速度也让人叫苦不迭,于是有人给这段路起了一个名字叫“万顿”公里,意为每行一公里将人顿一万次,其实岂止是一万次。有一次玉门局工会到前线慰问,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同志因忍受不了那连续的颠簸,中途从小车里下来换乘后面的大轿车,而且是站在车里,他说站着比坐着好受一些。这样的路对车的损伤也是很大的。那个时候最好的生产指挥车是北京吉普和丰田越野车,大车是国产东风、解放和日本五十铃,在长达数百公里的搓板路上人受折腾车受折磨,指挥部不时接到各分部的车辆报损请求。

  在柴达木工作的日子里,人们不怕工作苦而怕坐车累。有一次我们到碱山去进行地面调查,走着走着就连搓板路也没有了,下车后远远望见前面有一个三角架,地质队的同志说,到那里还有五六公里,我看到前面土地好似拖拉机刚耕过的一样,一片条垅分明深乌色的黑土地,心中好觉奇怪,便叫司机开车前进。可是车一进入黑土地,颠簸得更加厉害,无法行走,于是只好下车步行。下车后才发现这些好似拖拉机耕过的地全是一垅一垅的波浪式的盐碱硬壳,是水冲刷堆积而成的,地质家说这里很早以前是海底,随着喜马拉雅山的上升,这里也抬了起来,成了千古荒漠。听着地质家的解说,我在琢磨海洋干枯,水落石出给这西部带来的干燥,给这柴达木带来的神秘和怪异。

  坐车在这样的路上行进,为了防止碰撞,人们双手不得不抓紧车内的扶手,使身体保持平衡,岂不知手把车把得越紧,颠得越厉害,坐车人越累。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人发现随车而动感觉较好,即手抓扶手,人由车颠,顺其自然,上下跳跃,保持不碰身体就行了。这是人们在这样的路上摸索出来的对付颠簸的办法,但实践证明这个办法对年老体弱者和女同志还是不大适合的。

  在这样的路上我们一直跑了好多年,遇到井队搬迁,上百台车浩浩荡荡长途跋涉、颠簸,若遇大风或雨天路面盐碱溶解,略有不慎就会滑出路面,一旦下了路,车在盐碱滩上是难以自拔的。

  烙印之二:无情的风暴

  柴达木的风说来就来,防不胜防,而且风力强劲,能带动黄豆大的砂粒飞上天空。在这里会使你懂得什么叫飞沙走石,特别是春秋季节。据有关资料介绍,这里春秋季节大地层面空气剧烈增温,空气层结构不稳定,常常酿成八级以上的大风。

  有时风大得叫人难以忍受。有一次刮大风,一位刚来柴达木的技术员,虽然住的帐篷离食堂仅200米远,但中午没有去吃饭,到了晚上风更大了,他在帐篷内哭了,说:“要不是为了活命,这饭都不吃了……”有人逗他说:“雷锋说过:‘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革命。’”他笑了,他戴上风镜,头包沙巾冒着满天风沙向食堂走去。有一天晚上,我们去影院看电影,去时并没有风,可回来时狂风怒吼,飞驰的砂石直向人脸打来,迫使人们不得不倒行逆驶背迎风沙行走。

  1979年4月11日凌晨,一场罕见的大风,给柴达木人带来了很大灾难。当时,我住在大四合院带走廊的房子里,深夜风带着沙土从门缝、窗缝不停地向屋里吹,迫使我不得不把毛巾盖在脸上睡觉,清早起床看到被子上、桌子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层沙土。走出宿舍,发现走廊里尘埃弥漫,听有人呼喊早饭推迟一个小时,我顺声问:“咋回事?”他喊叫着说:“烟囱倒风,炉子无法生火,大师傅正在用小电炉烧水。”等了会儿我拿了件衣服披在头上向食堂走去。刚一出大门披在头上的衣服就被狂风吹得飘舞起来,砂石向脸上乱打,我立即用衣服把头裹起来,留个缝隙看路。到餐厅我看到满屋沙尘,石子撞击墙壁、门窗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早餐是蛋汤、馒头和咸菜,大师傅给每个人打了一碗汤,人们就自已拿一个馒头一块咸菜站着吃饭。饭后我们有的人下基层检查灾情去了,有的人在办公室收集了解情况。这时领导们都到调度室看各单位陆续报来的风情动态。诸如:学校无法上课,食堂无法做饭,商店饼干脱销,去野外作业的队伍不能出工,因电线被风刮断,附助生产单位停工停产等。当得知尕斯库勒湖水外溢淹了三个钻井队,人出不来,车进不去时,领导们急了,主管生产的指挥立即带人去西部察看灾情,并通知调度室向当地部队求援,设法把人救出来。

  这一天机关忙碌了一天,有的野外队还没有联系上。晚上7时左右我们准备吃饭,突然一位满面泥沙的人走进餐厅,说他是某地震队队长,他们队和风搏斗了一天,全队职工滴水未进,30顶帐篷被风卷跑,电台摔坏,无法和指挥部联系,他是来求救的。看着蓬头垢面的队长,我们都愣住了。指挥部领导立即命令调度室派车接人,并叫招待所准备一队人的食宿。就在这时,石油部一位在西部作调研工作的处长走进餐厅,他是早晨8点从花土沟出发的,他说:“没见过这么大的风,车内的沙子埋没了脚面,北京吉普车后面的蓝色号码标牌,变成了白牌,比砂轮磨得还光亮。”

  这场大风刮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我来到值班室,看到值班记录本上写着:“据不完全统计,此次风灾造成:267口油井停产,累计2610个小时,生产单位停电34小时24分钟,停车390台,814人,停钻16个井队,机修停工500人,损坏帐篷70栋,停水造成4000多人全天吃不上饭……”

  这天上午8点半指挥部领导召开紧急会议,研究大风后恢复生产的有关事项。

  烙印之三:苦涩的探区

  柴达木若是没有石油人,那就可能是一个无人区。据说1954年石油勘探队伍进来之前这里是没有人的。

  这次会战除青海油田原有的队伍外,胜利油田、玉门油田又陆续有数千人、数十台钻机、近百个成建制的钻井队、地震队和附助生产单位开进盆地,可是分散在这探区里面,一年到头相互之间是很难见面的。一位美国物探专家来到盆地,他从冷湖乘车穿越茫茫戈壁来到柴达木西部的花土沟,望着陡峭的山崖和纵深的山沟长嘘短叹地说:“没有直升飞机配合,物探是难以进行的。”我们的同志说,我们曾用人抬肩扛把设备搬上山进行过物探,他圆瞪两眼不可思议。我们的同志问他对柴达木的印象,他摇摇头风趣地说:“和月球上一样,不是人类生存的地方。”我们的同志又说,我们在这里已经工作了20多年,同时建成了年产几十万吨的油田。美国人伸出拇指,缩缩脖子,表示他佩服中国人的创业精神。

  柴达木找油难度很大,地下构造复杂地面条件很差,当时的人力物力、找油的手段都与青藏高原对技术力量的要求不够匹配。首轮探井打下来没有大的突破,物探队伍在这复杂区域也是举步维艰。整天的野外奔波,没日没夜的鏖战,也使那些年过半百的指挥们,特别是那些从内地刚到高原来的人们力不从心,他们的身体对这海拔3000米的环境还不大适应,有的和医院来往增多了。但是,从领导到工人都凭着一股“革命加拼命”与困难较劲的精神,在艰苦奋斗着。

  复杂的地下构造,艰难的地域环境,并没有难住地质家找油的决心,肆虐的风暴也没有动摇参战职工的意志。那场大风之后,生产很快恢复了正常,风平沙浪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柴达木人对大风已见怪不怪了。后来我们知道了那场大风的风力是11级。1979年8月,时任石油部部长的宋振明同志来到柴达木,他在大会上对探区职工战胜风暴给予了表扬。部长的好评使大家倍受鼓舞,人人都有一种领导知我苦和累的满足感,于是欣然慰藉,都摆出了再接再厉的精神状态。

  五

  时间到了1980年8月,会战形势日趋好转,岂料巨变袭来,摧折骤至,令人思之可怖,忆之神伤——渤海2号翻船事故被曝光了。新闻媒体争相评说,各大报纸各持己见,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引发了连锁反映。石油部成了议论的焦点,国务院主管石油工业的一位领导人也受到了牵连,石油部主要领导被免职。这一震惊中外的事件引起了整个石油战线的波动, 1981年3月15日玉门局接到石油部命令,参战队伍陆续撤回。至此,甘青藏石油勘探开发会战乃至其他各战区都因种种原因偃旗息鼓收兵回营,一场石油会战不了了之。

  斗转星移,沧桑巨变。十年之后,到了20世纪90年代,石油战线乘解放思想、深化改革和西部大开发的东风,重整旗鼓再次进军西部。不过,这次是集中优势兵力在“两新两高”(新体制、新技术、高水平、高效益)的指导思想下和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进行的,经过10多年的奋进,西气东输工程、涩宁兰工程、油气入川工程等已见诸报端。柴达木盆地的勘探开发也成绩卓著,原油产量、天然气产量都创造了油田开发50多年来最好的成绩,满足了青海、西藏两省区的油气需要。成品油通过长输管道已输送到西藏首府——拉萨。涩北天然气已进入金城兰州,柴达木探区那条最使人头痛的公路,已变成了柏油路面,探区的石油人再也不受坐车的煎熬。在甘青两省的支持下,青海油田在甘肃省敦煌七里镇建起了新的生活基地,职工家属也从盆地里迁了出来,住进了高楼大厦。当年被遗忘的角落如今变成了新型的工业城镇。更使人欣喜的是当年那贫寒的少数民族居住区——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也从山坳里搬了出来,在距山根较远的开阔地面建了一个新县城,并且用上了柴达木的天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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