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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珠链(第二章)

时间:2011/10/6 作者: 初北 热度: 68778
  事发,挣扎,散场
  
  时节的更替使得黑暗霸占了更多的时间,被取代的白昼无奈的告别恋恋不舍的家园,到另一个国度去了。
  
  深秋迫近,寒风清扫了街上涌动的人群,暮色一旦降临,村庄很快便会静谧下来。
  
  奇怪的是这教师家却在这安静居多的时段里一反往常的“热闹”起来,不时的有拜访者踏进门槛,一呆还是数小时,似乎一件国家大事莫名的安排到了这个小小的家庭之中,要张罗的实在太多。陌生的面孔,熟悉的亲友,一聚再聚的相同人物仿佛又在暗示不是国家大事般的隆重,相反更像是暗自进行的地下活动。
  
  只是这样的混乱带给家里大人的都是让人难以理解的笑颜,大馅饼砸中的痛和快乐一齐涌进,哭笑之间都选择后者,慢慢的,一切都浮出水面。
  
  尽管命运的安排给人无法排斥的拒绝,人之力愈会在百无一路时闯出一条原来没有的路,这或许就是人可胜天理论的由来。或喜或悲的结局注定发生的对象是两者,一方承喜一方载悲。
  
  而这一次,馅饼却掉在了还是婴儿的小链禾身上。只是,只这一次,小链禾的命运就在半年之后的某一天发生了改变。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昏昏沉沉的阴云黑压压的逼近这个小村庄,一场大雨看来正在路上。风慢慢的紧起来,单薄的短袖衣衫已经开始抗不住,三个大大的身影在空旷的马路上倏忽显现,没有给人过多猜测的机会,已经消失在村子中央的“崇夫子”家。
  
  室内很快给人一种平安稳定的感觉,人迅速的攒动到一起,谈话声也开始像种子般慢慢成长起来。
  
  “总算一切顺利,孩子抱来了,你们可一定要照顾好他!这样我们算是都解决了心事,交给你们,我和孩子他妈也就放心了。”嘱托很是诚恳和坚定,隐隐的藏着内心深处不可置疑的命令。
  
  “你们放心好了,我们一定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不让他受一点委屈。”媳妇信心百倍的承诺道,言语里的诺言载着更多的是喜悦。
  
  “是,是,是,你们绝对可以放心,放在我这儿是绝对不会,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丈夫补充道,用着咬牙切齿视死如归的气势。
  
  交代肃清,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被贴上了符咒,封锁了影像,进行和行进就像在哈利伯特下的隐身衣里秘密的结束了。
  
  满脸的笑颜已经把所有人对当时千强调万强调的政策的牢记皆抛之脑后,事情顺利的像是抹了很多很多的润滑油,不管是大轮还是小轮,轮齿镶嵌,错落有致,使得车轮稳当的前进着。谈话在时间的鞭策下变得简短而概括,很快那个高大的身影闪出了家门,弥漫进还昏暗的大道上,渐渐消失。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消无声息,只有挂在天际的暗淡月亮窥见了所有的“交易”,尽管不是等量交换。
  
  送走了访客,轰的一声,大门刹的掩上,铿锵有力,阵地有声,全家人几乎是跑着进了房门,迅速一层层的关严把实,严密不透风。
  
  “过会二姐和姐夫就该来了吧,抱走小禾,这事就算完满结束了。”
  
  “是啊,是啊,送走了“小瘟神”换来了“幸运佛”,真是出乎意料啊,宝宝,乖哈…”男主人一边哄着新来的小男婴,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孩子的到来总算满足了这个男人一生最大的心愿,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愧疚再也不会咬噬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疼痛却无奈。男人看着孩子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喜欢,深深陷落难以自拔。
  
  夜色深静时刻,熟睡的小禾在另一个女人怀里毫不知情的离开了自己的家,一个有着血缘关系却没有爱陪伴的家,谁也无法解释这样一个家何以用自欺泯灭了良知,置换了星空。一个没有任何错误的孩子只是投胎在了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就被自己的父母判了可大可小的惩罚。
  
  一天之内,事情结束了,神不知鬼不觉,不是朝代里熟知的狸猫换太子故事,却是以一种替代的形式演变了可悲的牺牲事件。或许小禾永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样的一切,在自己没有能力抗议的时候,只是自己确实是被选中的那一个。只是谁都不曾想过以后的某一天可能要为今日的做法付出惨重的代价,而可怜的孩子只是在自己没有选择权的时候被无辜的摆弄着自己不曾知晓的命运。
  
  夜更深了,黑的异乎寻常,熟睡了的一家人会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怀抱怎样的好梦,发出怎样笑声呢?没有多少人知道,计划完美无缺的展开着,再过不久,事情就可以画上所有的句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书香门第的人家逍遥的享受着小男婴带给家族的无限快乐。
  
  晨间,露珠粘合在草间,急切的在阳光毁灭自己之前绽放生命,惜时如金的水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人呢?
  
  从一大早,教师就开始紧张的张罗开了搬家的一切事宜,停了学校的课,东奔西走,求人获助,凭着自己村间知识者的身份和三寸不烂之舌,顺利的结束了一个个章印获得,一个个文件批准的行程。一天的时间在里里外外的忙碌里缩减了三分之一,一切都是值得的的信息从家人神秘的笑靥里张牙舞爪的显露无疑。房子有了,面包也有了,幸福终于敲门了。
  
  只是,忙绿中的幸福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刚刚离开的小禾的曾经存在,没有多少人提及她过的好不好,是否习惯自己的“新家”,很自然的遗忘,一切变得那么理所当然。血浓于水的至理名言在这个时刻的这样一户诗书人家更显讽刺,刺痛了人的眼眸和张扬的心。
  
  时间的沙漏任凭了这户人家的主宰,静待捷报传来。始料未及的是这弥足珍贵的东风在最后要吹进家门的一刻,顺便给这个其乐无穷的家族带来了一份意外的“礼物。”谁也没有想到,谁也不会想到,慎密的计划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小小的纰漏,从而导致了整条船只的颠覆,徒留了沉默的残骸。
  
  行李收拾妥帖,家人最后环顾着这个已经居住多年的院落,甚是不舍。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所有人的眼神都在落到小男婴身上后的相互对视给了互相间的安慰。教师开口了:“别再留恋了,该走了,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命令般被执行,所有的人都拿起自己负责的行李,向门口走去。说时迟那时快,门自己推开了,很快涌进一片黑影,小小的院子一眨眼的功夫挤满了人。
  
  “我们的人民教师这是要去哪啊?”领头的人尖尖的问着,眉毛挑到了天上。
  
  “这不是搬家么,手续不是都从你那办过了么,晨走好顺凉!”教师故作镇定的回答着,尽管敏感的神经已经告诉自己接下来不会风平浪静,一场和暴风疾雨的恶战就在路上。
  
  “是么?这是要举家南迁避难啊还是去淘金啊,住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想不明白啊…”领头人身后的那人阴阳怪气的讽刺着,把身边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十度般,给人带来一种寒风刺骨的感觉。
  
  “这不是我想去市里教书,为了方便,所以…书记啊,怎么,手续不是事先都办好了,难道还有什么缺失么?”教师肯定了事态触到了礁石,就压低了声音,向领头人身边靠拢了一大步探问道。
  
  可是领头人丝毫不买教师的帐,把声音又拔高了一大倍,甚至是吼道“夫子啊,我对你可真是不薄啊,你怎么能办这种事让我难堪呢,这次独木桥你是真借了天胆才敢挤,连摔下去就粉身碎骨的后果也淡然处之啊,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心理状态也是不一般啊!实在佩服。”空气变得紧实起来,凝固在原地不见了骚动。
  
  话音刚落,气血方刚的儿子就扯高了嗓子说道:“这一大清早的,你们就来我家撒野,这小小的搬家可不劳诸位的大驾,别不管见了什么吃食都一阵狂吠!”针锋相对的炮火卷起了重重地火焰,迅速蔓延了整片空气,把大家都生生的烤熟了。
  
  领头人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家‘撒野’了”。领头人一个眼神,小男婴倏忽从女人的手臂里滑落走了。
  
  “你们干什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干什么?”女人的声音像坚冰一般刺穿浑浊火热的空气,安静了所有的猖狂。
  
  时间静止了片刻,事情赤裸裸的呈现,让男人的气焰,女人的无奈,教师的自信,还有婆婆的的镇定都瓦解无遗,只有旁边这个家庭的长女清儿还在不管一切的继续着自己和木偶娃娃的玩耍之旅。
  
  书记打破了短暂的死寂,“崇夫子,亏你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这样瞒天过海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真是胆大包天呢,亏我还在你说搬家的时候想也没多想问也没多问的盖章批准,哪知道你是挖了个大坑让我往里跳啊,你还真是干的出来啊,我看是你想孙子,你儿子想儿子想疯了,狸猫换太子,你还真把你们家当成皇家贵族了,哼……”
  
  “爹,少和他们废话,不识好歹的家伙。”讽刺变成粗鲁的高傲。
  
  “来,把他们都带走,我得马上上报上级。”稀稀落落,混乱了早已躁动不安的空气。
  
  行李散落一地,婴儿的哭声,女人的乞求声,男人的小声咒骂声,教师的唏嘘哀叹声,婆婆的沉默混杂成一首悲哀的曲子,划破的是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像玻璃碎片,四分五裂,刺痛眼眸,割碎心肠。
  
  一间昏暗的小铁屋,男人和女人被结实的绑在柱子上,挣扎的力量安歇了,只有自己的呼吸还在胆战心惊的活动着,女人颤惊惊得问着男人。但此时的男人不再是几个小时前胆大气粗、理直气壮的男子汉,无奈的摇头代替了所有的言语。毕竟在计划生育风声甚紧的当下,他们走的是一条风险极大地道路,失败了,就一如一条无缘曙光的不归路。而,结果就是,他们失败了,甚至是惨败。
  
  留给自己回想,总结解释词的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担惊受怕中消失殆尽。
  
  门被粗鲁的推开了,几个大头鞋噶当噶当的震动着地面,最后进来的是亲自执行“捕捉行动”的领头人,也就是东禾庄的书记兼主任。这次他一举“抓获”“违令者”,可是会给自己带来可大可小的收益,大兴表彰自是不在话下,对加官进爵也是一块不小的垫脚石。这些信息在这张宽大的摺着阴笑的脸上,锃亮闪光的前额上,挑着的细剑般眉毛上,滚圆溜滑的眼球上彰显无遗。
  
  很快,坐定,审问变得格外严肃,大有杀一儆百的势头,夜审郭槐现场在这个形式之下也略有逊色。
  
  “说吧,这个小男婴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你们的孩子又送哪里去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们,这一边千强调一边万警告的,你们还是在眼皮子底下偷腥吃,真是不怕死的猫啊!快点老实交代,不然可有你们的苦头吃。”开门见山的警告没有给眼前的犯法者任何的侥幸的念想。
  
  男人不屑的扭过了头,不再正视眼前的几个“大头鞋”,而女人则是安静的低下了头,审问室安静如初。
  
  “不见棺材不掉泪么?不吃点皮肉之苦看来是不知道偷吃腥的后果啊,馋嘴的猫。”奸邪的笑声伴着这瘆人的话语迸射而出,恶心了男人的傲骨。
  
  “我是猫不丢人,你这娘娘腔真够恶心人,你到底带不带种啊?”状态在这样的讥讽下迅速升温到白热化。好在,这个“娘娘腔”在众多的“大头鞋”还是个小头,男人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下却还捡拾了点可怜的幸运。
  
  “我看你们还是赶快交代,别扭着了,能扭到什么时候啊,到头了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们这样的又不是第一个。”终于有个貌似讲理的人说出了最民间却也是最真实的话,在这样的审问下从始至今,坦白好像是最终一成不变的结局。
  
  七嘴八舌的威胁、劝告好像都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丝毫的进展,空气开始变的厚重,气氛拧成绳。
  
  “别跟他们废话了,他们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得松松他那怪紧的骨头,才能撬开这张臭嘴。”领头人恶狠狠地建议道,完全没有同村人的情谊,大有大义灭亲的风范。
  
  事态已经到了凝固不前的状态,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改善目前的现状,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沾着盐水的鞭子快速的活跃起来,煽动着室内躁动的空气分子,鞭子和皮肉的激烈碰撞撞击着每个人来不及眨的眼,男人咬牙的声音迅速霸占耳膜,刚烈的搓动证明着自己依旧还在支撑,自己还会继续支撑。男人的骨头天生硬质刚强加上自娘胎带出来的大胆,多少个黑夜一个人自己爬上深山捕捉自己心仪的动物,多少次和恶霸厮打从不认输,多少次在家人无数个提心吊胆中骄傲归来。这短暂的鞭子之痛还不足以让男人低下高昂的头颅,逼出牙缝底端的秘密。这一切的坚持就只是为了一个以前从来不认识或许以后也再也不会见面的小男婴——一个短暂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铁骨铮铮的汉子没有在血肉的折磨下妥协出丝毫的信息,女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承受着鞭打之痛,心如刀绞,眼泪没有办法的涌出眼眶,只是没有丈夫的准许,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坦白一个字的,只是无能的被吊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咬牙忍受,静静地等待接下来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旦夕祸福。
  
  夜深了,炫动的静执掌了舞台。执鞭的人手基本酸了,审问的人疲惫了,吊人的绳子在百般无奈的持续扭动下发出的抗议声越来越强烈的叫嚣不止。是男人撑不住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肌肉紧缩已经不能清楚地分出男人的昏醒状态了。
  
  “算了,不早了,明天再继续吧,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明天再不说让这大胆的女人也尝点苦头,我还就不信在鞭子下有制不服的骨头。”众人在这句话结束之后便随着话语扬起的尘土一起消失不见在黑咚咚的暗室里。只剩下依旧叫嚣的绳子、遍体鳞伤的男人和啜泣不止的女人……
  
  小庄的家中灯盏昏暗,伴之无奈的叹息。
  
  教师被禁足在家直到事态浮出水面,交代肃清。焦急迅速成为一种代表跃居主位,农村人的寂寞里只是有太多无可奈何,时间成了最不值钱的尘土,秒秒难熬。
  
  幸福的请柬在不久前降临之时同时带来了潜在的暗流,只是高兴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谁来为这不可思议的馅饼买单?
  
  2011-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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