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一个女生向我吐露心迹,言及最让她感觉自我讨厌的心事:“我经常悄悄许愿,让那个女孩越来越丑、越来越胖,考不上好高中。”停顿片刻,她又问我:“我是不是很坏?”
我毫不犹豫地给出否定答案,可能是和她情谊深,心里的天平反而更倾向于她会这样反省,真是善良又可爱,毕竟那个尚在上初中的女孩,抢走了她喜欢的少年。
她还在念叨对自己的不满,而我脑海中满是她描绘过的画面。
那个男生站在她的宿舍楼下,大喊着她的名字向她表白;他们牵着手绕着操场共同憧憬过明亮的未来,眉眼弯弯,笑得合不攏嘴;他们惊动过老师和家长,好不容易熬过高考,却以她揭穿事情真相后流不完的眼泪而告终。
于是她一边告诫自己,有错的不是那个女孩,这样的自己多不美好;一边又在午夜梦回时,狠狠地讨厌她。
她明明不是有过错的一方。谁的青春里,没有点不单纯的小美好呢?
前几天和学姐聊天,她突然发来一大串笑脸表情符号,然后用其他的表情符号掩饰着,跟我说起一件上高中时的事儿:“你不知道,其实一开始我很讨厌你。”
我有点蒙:“我吗?”一瞬间我以为她在讲故事。
没等我按下发送键,她又补充道:“那大概是这种感觉——我穿着铠甲,但你把它戳破、扒开了。”我一脸茫然。她之后才娓娓道来。
其实我和学姐的交集并不多。高二时我是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她不常写,只是爱看书,甚至连社员都不是。
当时文学社过于冷清,我每天逛贴吧发招募公告。她找到我,和我聊天,说自己是一家著名儿童杂志的小记者,认识并采访过不少作家。我既惊喜又羡慕,还约她给我送采访稿做社刊素材。
如若不是她主动开口,从始至终我都不会知晓她对我有过不满,她来找我时笑得温暖、热情。后来某天在公交车站遇见,她冲过来给了我她最喜欢的作家姐姐的喜糖;一个寒假,她还喊我一同去图书馆兼职。那是为什么?
她三言两语地回答,因为当时采访过作家姐姐,很开心、很自豪,跑来跟我分享。后来她才知道,我早已在那本儿童杂志上发表过文章。
算嫉妒吗?准确说不是,但就是心里有那么点儿不舒服。时隔几年后提起,我们却都觉得挺有趣。我笑道:“可当时,我觉得能做小记者的你,超厉害!”
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
不是钩心斗角地争名夺利,甚至你有困难,我一定会站出来帮你,我们可以毫无保留地分享难过,对对方很好,仿佛怀揣着一个温暖的春天,实则内心却被寒冬冰封着。
叫她Cream吧,她是我少数朋友里,一直跟我很亲近的姑娘。我不够坦诚,从没告诉过她,我曾悄悄为她不开心过许多次。
而Cream,正巧对我也有过相似的态度。
当时是高一,我格外迷恋写信这件古朴、文艺的事儿,于是迅速发展了十几个笔友,来自天南海北、五彩斑斓的信笺纷纷而至。我们交换秘密,有再多心事也不怕无处倾吐。有一天,我收到Cream的来信,她端端正正地在第一页写了一串QQ群号码。
翻过这页,她细微的心事跃然纸上:“其实在知道这个儿童文学作家总群的号后,我就一直忐忑不安,因为我想告诉你,但一想到你笔友很多,还能写温暖的故事,就又不想说了。刚才终于写下来,心里才舒了口气。你一定要原谅我这点不美好的小心思呀。”
我莞尔一笑,心里一点都不在意。
后来我羡慕过她写下的故事,她横冲直撞地直接敲门去杂志社请求实习,并且得偿所愿;我忌妒她可爱的性格,以致屏蔽掉她的动态,也还是很喜欢她。
甚至记得她的生日,挑选礼物送她,当她再有好事发生时,也情不自禁地一边为她高兴,一边又悄悄讨厌。
真的没关系,就算某天我告诉她,我们也肯定会像当初那样,彼此都释怀一笑。
不可否认,时至今日我还是拥有数不清的“坏”心思。朋友许愿时,我哈哈大笑,告诉她,虽然我喜欢过的少年早已成为过去式,也知道他新的彼岸单纯可爱,但我还是不希望他们有好结局。
“我是不是更坏?”我认真问她。她笑得格外开心。
其实原本我也有点儿讨厌这样的自己,但良知归良知,现实里想做到极致的纯净、善良,实在太难了,更何况那些所谓的灰色,其实没有浸染任何一个人的天空。
那个女孩不会因为好友的任何念头真的变差。我完全理解学姐的心情,更不用说我和Cream,彼此都怀揣着几块碎石头……可它们只属于我们自己,只会磨痛我们内心最柔软的那处地方。那倒不如接受它们,毕竟它们也是完全属于我们的一部分,是我们对自己更好的期待滋生了它们,也是我们的情绪、际遇和性格在滋养它们。
没错,很久后我忽然发觉,我不甘、仰望、艳羡,是因为我也想拥有,那些正照耀着别人的、在长路前方的美好事物。
可如若内心里总翻涌着对自己的不满,又该怎样奋力前行?
于是我只允许自己记住:这是谁都会有的心情,我并没有多不好,我没伤害到任何人,我也一直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
所以就当这些纠结、烦闷,是关于成长的一节必修课吧!是鲜活热血和简单心情的另一种体现吧!是青春里,或许不够单纯,但也足够美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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