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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蓝天白云不是教育资源

时间:2023/11/9 作者: 读者·校园版 热度: 22147
朱晓佳

  两年前,濮存昕在云南省广南县坝美村待了5天。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带着一批从未接触过戏剧的孩子,排演了一出《草船借箭》,促成了大型文化教育公开课《同一堂课》的第一课。

  那场演出,道具都是孩子们自己做的。草船上借的箭,实际上是孩子们投掷的草棍。正式演出前突然下起大雨,从代课老师濮存昕,到整个摄制组,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好在最终天公作美。濮存昕至今想起来,仍觉得那是一次十分精妙的策划:“我觉得那不仅仅是在授课,更是一次行为艺术。”

  2019年年底,他又成了《同一堂课》第二季最后一课的代课老师。正值“虎门销烟”180周年,濮存昕带着北京的学生,到国家大剧院观看了话剧《林则徐》的彩排,之后又在课堂上给孩子们讲了林则徐的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认为,林则徐是一个改变历史的人,是必须让孩子们了解的历史人物。

  第二季《同一堂課》中,还有另外11位代课老师和11种“不可能”。在这里,语文课可以是生物课、文物课、戏剧课、舞蹈课、手工课、博物学课、游泳课……

  在这里,上课,也可以带来最神奇的快乐。

  濮存昕:对阅读的兴趣,是我判断好演员的依据

  我看到这些孩子,会想起当年我上过的课、记住的课是什么。我们会淡忘,等到老了再回忆时,那些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影像又会具体、清晰起来。

  我记得刚上一年级时,见到五六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我觉得他们好高大啊,戴着红领巾,有的还戴着三道杠,我很敬佩他们。他们教我们《王二小放牛郎》:“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我一直记得这个片段。

  今年我60岁了,有时会突然想起那时候背的革命诗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身躯怎能由狗洞里爬出!”这首诗我是在小学四年级时背会的,但如今突然间张口就来了。

  孩子们受过的教育,就像沉积岩一样,是一层一层累积起来的,你剖开那个断面,就是孩子的一生。

  我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姓唐,他特别擅长循循善诱。我获得的第一个奖品,是他奖给我的橡皮。二年级时,他提倡写日记,但没人写。我写了,内容是我瞎编的。但他看完之后笑了,说:“只要写,就是响应我的要求,我就要奖励。”

  一次上课时,他让我们预习第10课的课文。第二天,他不让我们读,他让我们讲。二年级的孩子没有多么好的表达能力,总结得很差,说话没头没尾,但他就让我们讲。我还记得那堂尴尬的课,我嗯嗯啊啊半天,他耐心地让我讲:“你一定要讲完。”我们小学还没毕业,他就生病去世了。我们很怀念他,短发,矮矮的个儿,方方的脸,好像最爱穿绿色呢子大衣。

  今天有一个孩子在朗读的时候挺不自信的,很紧张,他肩膀战栗,手握得很紧,我想改变一下他,所以长时间对他关照,让他平静、放松下来。

  我特别希望演员能够有丰富的语文知识积累。很多年轻演员对阅读缺乏兴趣,而是否拥有阅读的兴趣,是我判断一名演员能不能做好的依据。

  马未都:审美教育缺失,对于有着五千年文化的中国来说太可惜了

  我为什么要给孩子们讲猫?因为猫是人类豢养的两大动物之一。

  猫有它自己的尊严,它永远跟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的屋里没有猫,那我进了门就挺孤单的,有只猫,我就有了说话的机会。

  这种无目的、无意义的沟通,其实在人类生活中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不是都必须有目的、有意义。

  还有,猫科动物表现出极强的生活耐心,这对人而言是一个榜样——我们在生活中要加强自己的耐心训练。

  我在给同学们讲老舍的《猫》的时候,会根据那一段的内容做一个道理上的升华。

  比如,我给他们讲痛感,我说,人是不能没有痛感的;我给他们讲幽默感,我说,多看书是能让人有幽默感的。

  一个人如果能在社会上活得好一些,他必然是道理懂得比较多,又能把道理付诸实践的。

  我们的美学教育比较薄弱,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现象。我们的孩子到国外去上学时都有一个感受:自己的计算速度很快,即使口语跟不上也能看懂文字,理解力也强,但是一到美学教育这块,就会发现自己接受的美学教育严重不足。

  这对于中国教育来说其实非常可惜,因为中国是一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

  五千年来,我们在任何时期都有非常准确、客观的文物表达。你如何知道这些?当然是进博物馆,而且要经常去。因为文物数量大、门类多,一个人想在短时间内记住它们是很难的。你说记住它们有什么用?没什么用,但记得多了就会有用。

  美学教育是一个长期任务。我们要把逛博物馆变成一个习惯,这样我们的审美能力一定会大幅度提升。

  凯叔:蓝天白云也是教育资源

  五六年前我到大凉山,去的是村校,车开到深山里,有一段路要徒步前行。那时候我见到的孩子是极其封闭的,不是信息的封闭,而是内心的封闭。他们见到外人,不愿意主动交流。

  但这次我来到大凉山,发现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是自信的,很愿意表达自我。最大的触动是,我讲什么,台下的反馈都非常直接,比我想象中的节奏好多了。

  我在讲诗词的时候,会特别注重讲作者的故事。同样一弯明月,不同的人写出来的诗是不一样的。为什么?因为人不一样。为什么人不一样呢?因为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不一样。因此,你要懂得这首诗,就要了解这个人的经历。

  我跟他们讲王安石变法的内容,讲它和现代社会的政治政策、经济政策如何呼应。孩子们不但能听懂,而且可以感悟。当你告诉他们,王安石最后还是失败了,你马上就会感觉到孩子们那种失落的心情,他们不但能和王安石心神相通,而且能和我心神相通。

  我给他们讲辛弃疾怎么带着50个人闯入有5万人的军营,把叛徒活捉又全身而退的故事。讲到这里,全场鼓掌,那一瞬间的反馈,让我心里特别激动。

  因为他们每天在蓝天白云下生活,他们天真且敏感——他们对白云敏感,对微风敏感,对蓝天敏感,对羊敏感,对鸭子敏感,所以对真情投入的反馈也非常敏感。

  我们经常说中国的教育资源不均衡,师资力量不均衡,这是现状,但不得不说,教育资源里面也有蓝天白云。我想大城市的孩子是体验不到这样的户外课堂的——我们讲诗词的时候,突然旁边有一群鹅叫起来,我们马上就把思路转换到“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我特地给课文编排了节奏感很强的旋律,这样可以加深孩子们的记忆。很多人说,古文不用背,诗词不用背,用的时候搜索一下就好了。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你没有一定的积累,你连应该搜索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关键词。

  一个人深度思考的能力,和他的母语习惯、表达能力是画等号的。当我们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什么样的人可以越走越远呢?当然是表达能力越来越强的人。这就是一个CTO和一个普通程序员的区别。

  黄豆豆:不讲七十二变,讲孙悟空被压了500年

  七八年前,邢時苗导演要排《粉墨春秋》这部戏,当时专门请电影《霸王别姬》的原著作者李碧华老师来写剧本。我很兴奋,并且为这部剧做了很多准备。

  当时邢导请了盖叫天先生的嫡孙、盖派武戏的大师张善麟老师来教我们戏曲招式。

  那段时间,孙悟空这一人物形象带给了我很多新的思考。

  孩子们说起孙悟空,就会说起七十二般变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斩妖除魔、火眼金睛,但我其实特别想跟他们分享我的感悟:每个人在成长的道路上都会遇到低谷,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要坚持,不放弃。孙悟空被压了500年,但他在这500年的时间里,慢慢退去猴性。成为孙行者后,他的人性慢慢显现出来。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他一边斩妖除魔,一边见识大千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他身上,猴性和人性得到了统一,他最终成为斗战胜佛。

  我记得张善麟老师跟我讲,孙悟空这个人物太难演了。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猴性、人性和神性三者的统一和比例是需要很微妙、很细腻的心思去把控的,是值得演员用一生去思考、去体验的。

  张晓龙:好之不如乐之

  孔子说:“学之不如好之,好之不如乐之。”我一直觉得,教学是一门艺术,你要吸引学生,就要真正引起他们的兴趣。

  刚好我们在西安这座宝藏城市,它不仅仅地下有真正的宝藏,在文化、历史方面也有很多宝藏。所以我就在这里,用进博物馆和品尝美食的方式,让生长在西安的孩子们切身体会到大唐文化到底有多么丰富多彩。

  我一看到卢慧恩同学就觉得她特别适合唐妆,但是我又能感觉到同学们眼里眉间在说她胖。我怕孩子们会认为胖是一个很大的缺点,所以我就请人给卢慧恩同学化上唐妆,让孩子们从中感受唐妆之美。我想让孩子们明白,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不能要求每个人都长成一个样子,也不能让其他人都按我们自己的审美标准去生活。

  我在《甄嬛传》里排过惊鸿舞,那是唐玄宗早期的宠妃梅妃最擅长的舞蹈,现在已经失传了。我那时是临危授命,因为剧组没有人排舞蹈,我是学舞蹈的,孙俪也是,所以我就给孙俪排了这支舞,没想到大家都非常喜欢。所以我们又用了歌舞的方式,让孩子们体会大唐风貌。

  于丹:把童年的秋天储备在心里,用来过冬

  我是第一次来日本神户。神户的中华同文学校起源很早,有121年的历史了,跟孙中山先生、梁启超先生有很深的渊源。来之前我一直很憧憬,一个在日本讲华文、传承中国文化的地方,孩子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能通过他们的表达方式,找到这些在海外的华人孩子使用中文思考的痕迹。

  我给他们讲《枫桥夜泊》。我讲到秋天,讲到乌鸦叫的声音时,一教室的孩子都在“呱呱”地叫。我讲到“对愁眠”,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但是这些小小的孩子,他们怎么知道什么是发愁呢?“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但这句话是没法跟小孩子们讲的。好在我贴了满满一黑板的秋色图案,孩子们看了以后都说好看。从秋天到冬天,人们都有一种不舍的心情。这样美丽的秋色压在心上,就是愁。

  我试图调动视觉、听觉、触觉,让孩子们来体会一首诗,体会秋天。

  孩子眼中的秋天和成年人眼中的秋天是不一样的。小的时候谈秋天,都是甜甜的柿子和栗子的味道。长大以后才知道,秋天也有凋败,也有惆怅。在还稚嫩的年龄,还没有经历伤痛的时候,要先去认识秋天的美,对美、对爱、对正义、对善良,要有信念、有坚持。把这一切储备在心里,用来过冬。因为人在成长以后,一定会有怀疑,一定会受伤,一定需要有自我温暖和疗愈的能力,才有力量去爱别人。

  在相乐园,我给他们讲了日本的俳句和唐诗的共通之处。

  讲中文并不是让他们完全放弃日语,他们生活在这里,用两种语言思考着。如果能把两种诗歌的境界、两种语言的表达融会贯通,那他们的思考和表达都会更丰富。

  讲古诗词不是讲知识点,它其实是一种思维习惯。每一种语言都有自己的节奏。诗词是什么呢?是一种节奏,是一种对仗,是一种排比,是一种音律美的秩序。

  即使你作为一名国际公民,表达里也会有中国语言的底色:那种典雅,那种风尚。

  我们做《同一堂课》节目的初衷,就是希望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种族,用同一堂汉语课去唤醒文化的认同感。这种认同不一定与政治相关,它一定是一种血脉里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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