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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花睡得很深很沉,梦见了出国的哥哥。哥哥对她说:“小妹,你要照料好爸爸、妈妈,用钱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发送电子邮件。从外国人的眼光看,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商机无限,你要抓住机遇呀。”
她又梦见一群下岗工人,一个个怒目而视,其中有个女工说:“
艾花渐渐觉得身下热乎起来,脊梁骨、腿和脚舒舒服服的,翻了个身又做了个梦:爸爸和妈妈盯着正在吃饭的女儿艾花,艾花指着桌上的鱼、肉等菜肴,说:“太腻人了,我没胃口。”“什么?没胃口。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巴局长诚心实意要把鞋帽厂卖给你,你却不同意,还说人家心怀歹意。”“爸爸!你糊涂了,真的老糊涂了!那天,巴局长约我在饭店吃饭,他说事办成了,给他的五十万元好处费不要了,条件是我得嫁给他,他借着酒劲儿,在那样的场合下,用手搂、用嘴啃,下流极了。那是一个贪鬼、一个色狼,你是一个老局长、老革命,竟然相信那样的人,让我嫁给他,我恨你!”“恨我?恨我也得管你,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一定嫁给他!”“我走,走得远远的,远远的,看你怎么管?”
“喳喳喳”, “喳喳喳”,喜鹊的叫声,把艾花从梦中吵醒。定了定神儿,揉揉眼睛,见阳光已爬到炕上,艾花便慌忙穿戴,跳下地来,取下别门的铁棍儿,推门,推了几下,那门一动不动。
“这门怎么推不开呢?”
“妹妹,你别推呀,我怕大白狗挠门打扰了你,就从外屋把门挡住了。我这就把挡门的东西撤下来。”
门开了。艾花瞧见灶里燃着的干柴红得鲜艳,锅里冒着白色的热气。显然,大哥做好了早饭。艾花扭转身来,见大哥的身后,大白狗蜷缩着身子,在松缨扒成的坑里睡觉,坑边放着程立沐的衣服。
“大哥,昨晚你就睡在那里?”
“挺好的,照样做梦。你看,我没少胳膊少脚呀。”
“我……该死,欺负老实人嘛。”
程立沐端来一盆热水,说:“妹妹,洗把脸,梳梳头,到外面转转,精神精神,准备吃早饭。”
艾花梳洗过后,程立沐把长方小桌放在炕上,摆上插着一束嫣红的杜鹃花的瓶子,端来热气腾腾的米饭,又象摆台小姐似的介绍开了:“荠荠菜、苣荬菜、羊角葱、鸡蛋酱、咸鸭蛋、绿豆芽,齐了,女士请用餐吧。”
“起早上山采的?把我看成尊贵的客人?”
程立沐说:“农民嘛,早早起来,上山转一圈儿,碰上一丛杜鹃花,就采了几枝,山里人叫它靠山红,朝鲜人叫它金达莱,我想你一定喜欢。”
“大哥,荠荠菜、苣荬菜是早上挖的吧?实在让我过意不去,特别是让你睡在柴禾堆里。我认为你会跟嫂子睡在西屋里呢。”
“西屋摆放果园的各种工具。妹妹呀,这算什么?”程立沐为了调节尴尬气氛,一边让艾花吃菜,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起故事来:“杨成武将军当年在坚守井冈山黄洋界哨口时,带领一个排的红军战士,睡在铺着稻草的大树下,‘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消遁’。解放大上海时,陈老总命令战士们睡在大街上,感动了上海人民。讲一个当地的真实故事。1948年2月,城市解放的前夕。房后的土门岭东侧那座山叫西山,往东越过三个山头,就是老房后山,沿着山脊往北,一公里远,就是高耸的山峰,叫帽石山。之所以叫帽石山,传说唐王东征时,白袍将军薛仁贵,在山下的一块大石上放置过他的将军帽子而得名。那时,有一个排的敌人把守在山顶上,控制山下的交通要道,阻挡解放军前进。那年雪大,解放军没有强攻,而是派出一个小分队,他们从土门岭出发,披着白色斗蓬,晚上爬、白天卧,一把炒面一口雪,第三天的早上爬上帽石山峰顶,敌人以为神兵天将就乖乖投降了。那些战士是真正的英雄!我爸爸在朝鲜作战时,也爬冰卧雪的。哎,我真没在记性,讲我爸干什么?”
艾花边吃边听,觉得故事挺有趣儿,两眼盯着侃侃而谈的程立沐。大哥身高约在一米七八以上,方方正正的脸盘儿,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四十左右岁的壮汉,只是穿着邋遢,一套黑色西服,处处油渍,典型的“土老冒”形象。
大哥的故事嘎然而止,面露痛楚。艾花断定,面前的壮汉心藏隐忧,便说:“大哥,你也象我一样,心中有解不开的疙瘩?”
“没有,没有,”程立沐自我介绍道:“我叫程立沐,给果园主人崔大哥打工,因我独身一人,便让我以此为家。招待不周,多多原谅。”
“程大哥,你肯在我身处困境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让我感激之至!”
用过早饭,程立沐说:“妹妹,到果园里转一转,看一看,兴许能瞧见五彩山鸡呢。”
“好啊,我正想到果园里看看。”
炊烟刚刚散尽,几只鸟儿飞翔在金灿灿的阳光里。远处,那起起伏伏的山峦,象广阔大海的滚滚波涛凝固在那里;近处,土门岭南的一块块坡地,果树成行,仿佛是一支支正在操练的部队,而坡上那些松树给高大的前山染上了墨绿,而果园下,离房前约一百五十米处的平静水塘,闪耀着金光,塘边的几株柳树已泛起鹅黄色的嫩绿。
艾花显得特别兴奋,涨红着脸,说:“我喜爱这迷人的山乡春色!”
“千万不要激动,我告诉你,也许是明天,最迟也不过后天,山坡上、果园里,山杏、樱桃、郁李、大红杏、李子都将开花,再过十天,南果梨、尖把梨、安梨、平梨、麻梨、花盖梨、香水梨、丫梨、山里红、山楂、桃、苹果等果树都要开花,你能想象那将是个什么样子?是‘芙蓉国里尽朝晖’还是‘桃花园里可耕田’啊?”
艾花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大白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在前面引路。程立沐和艾花朝一块向阳山坡走去。在穿绕果树时,艾花看到果树枝头那密密麻麻的花蕾,她在想,若是果树开花,这里将是花的世界,不仅充溢着花香,而且孕育着希望。
果不其然,一只五彩山鸡从松林中飞起,滑向眼前二十米处的向阳坡地。在阳光里,那山鸡真漂亮,红色的头,白色的耳,绿色的脖,黄蓝红绿黑相间的翅和翎,闪着光亮,宛如金翅金鳞的凤凰,它忽闪一下翅膀,高高地扬起头来,“咯啰!”“咯啰!”地叫了两声。忽啦啦地竟又飞过来7只,组成了一幅金光四射、绚丽多彩的画卷。艾花瞪圆了眼睛,几乎惊呆了。大白狗忽地跃起,奔向那群山鸡,令艾花大惑不解的是,那些美丽的山鸡象欢迎老朋友似的,围着大白狗转起圈,跳起舞来。它们玩耍了好一阵子,连同大白狗一起,都钻到坡上的松树林里去嬉闹了。
“太精彩了!太动人了!”艾花赞不绝口。
程立沐津津有味的说:“冬天下大雪,我和大白狗常来这儿给山鸡送食,时间一长,山鸡就不怕大白狗了。也是我训练大白狗同这里的野生动物友好相处的途径。我有个姑父学问大,他告诉我孔子有句‘德不孤、必有邻’的名言。有道德的人是不孤立的,必定会赢得邻居、朋友的理解和支持。动物之间,也应如此。”
“噢,德,人与人要讲德,人与动物也要讲德。一种新观念,有道理。”
程立沐说:“妹妹,昨晚,你把我当作了110,充分信任我,那我就得以110为榜样,当然得收留你过夜呀,我就讲德,昨晚,我刚要吃饭,你来了,看你吃得那么香,我和大白狗都饿了一顿呢。”
艾花的眼里闪动着泪花,说:“你累了一天,又忍着饿,早晨为我采花、做饭,真让我感恩不尽!”
“妹妹,我该送你下岭了。”
“No,No!艾花争辩说:“程大哥,你既然是110,又讲德,那你得救助我。我叫艾花,长话短说,同爸爸还有妈妈的意见相矛盾,分歧严重,不可调和,我把公司的工作也停了下来,离家出走。我现在要到哪里去呢?信马由缰,浪迹天涯?我已欲哭无泪了。”
程立沐象被电击了似的,颓坐在地上,说:“真是不可思议,父女之间就那么难于沟通吗?”
艾花腑下身来,哀求说:“程大哥,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正直、豪爽的人,也是一个敢于同命运抗争的人。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看出你不是这儿的村民,而是一个寻找机会的人。留下我吧,哪怕是不长的时间,让我在这儿冷静地思索一下,找到满意的答案,可以吗?”
程立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你有难,我往外推,那还叫110吗?好吧,我一定做好你的保卫工作。不过,这僻岭陋屋的决不是久留之地。”
这时,远远有人喊程立沐,让他去南沟一户果农家给果树打药当参谋。程立沐向艾花招招手,大步流星地向岭下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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