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内心挺自卑,经过那些装修稍显豪华的店面时,从来不好意思进去。我往往说:“进去也不一定买,挺丢人的,万一……”
父亲听到这里,会立马把话接下去:“说,接着说,万一什么?”
这反而把我问住了,是啊,万一什么呢?我一时真想不出来。
父亲帮我说:“万一发现东西太贵怎么办,是吗?贵的话咱们可以不买啊,等有钱了再买呗。万一人家冷笑翻白眼怎么办,是吗?凭什么冲我们翻白眼,不买东西,还不允许顾客走走看看了?还有万一什么?还能要了咱们的命不成?”
父亲的这番分析,我深觉有理。是啊,最坏的结果,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吧。
于是,我此后想进便进。
现在想来,父亲给予我最大的财富,便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了。从此之后,有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我都会先给自己一分钟的时间,直接想想如果做了,最坏的后果是什么,以及自己能否承受得住,但凡可以,必做无疑,除非我不想。
二
刚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我在理科重点班。其实我们高二才分文理科,之所以高一就喜欢称这个班为理科重点班,是因为我们学校重理轻文。
在提交文理分科志愿表的时候,两个重点班总共100名学生,选择学文的只有3个,若是精确到男性,则只剩我这个“光杆司令”。
同学之间倒不存在歧视,他们是真心替我能否顺利升学而感到担忧,毕竟事实摆在那里:我们分班时恰逢上一届的学长参加完高考,传回来的战报是文科生里只有一名学姐过了一本线,且还是个复读的。
当时我并没有多么强烈的使命感,只是觉得我如果选择了理科,怎么也会考上本科,将来找一份还可以的工作,但怎么想怎么不畅快;若选择了学文科,也许只能考个专科,男孩做这些咬文嚼字的工作,也许还会被骂没出息,但即便这样,我还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那个暑假的某天,我们全体师生吃了一次“散伙饭”。
那天大家彼此推杯换盏,我则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略有些尴尬,大家挨个走到班主任老师面前敬酒,老师也给每个学生说点未来寄语。
我这个选择学文科的,一万个不敢走上前,因为班主任教物理,我的物理成绩又是常年稳定在全班倒数第一。
逃不过便不逃了,我硬着头皮走到她跟前,缓缓举起杯子:“那个……老师我要去文科班了。”
老师突然把嗓门抬高八度,夸张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我们这儿来,然后说:“你敢想敢为又肯下功夫,学理科会有进步的,即便学文科,你也是出类拔萃的!”
多数人为少数人的选择鼓起掌来,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应该是哭了。
离席之前,她走到我这里,拍着我肩膀小声说:“做自己的决定,不用过分关注结果,哪怕是跟别人不一样,哪怕最后没成功,也是另一种收获,最起码咱这辈子不后悔。”
虽然这件事已过去好多年了,但我仍记得这段话。
三
我很幸运地考上了一本。读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运动会,要求每个项目必须有人报名。
我们学院的男女比例失衡,具体到我们班,美女如云,男生人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男子5000米长跑,其余几个男同学都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长跑确实是累人;另一方面,是因为跑不跑得完都是兩说,即便跑下来,也注定倒数第一,在几千双眼睛前,还不够丢人的。
我报名了,不是因为我有实力,也不是因为我脸皮厚,仅仅是因为我想试一试。
比赛前的一个月,我每天都在练习长跑。
比赛那天,纵然通过一个月的魔鬼训练,我的速度有所提升,但由于过于兴奋,乱了节奏,气息调不匀,有风,常与看台上的观众互动导致分了神,呃……好吧,我就是跑得慢。
我一直处在倒数第二的位置,我知道我如果正常发挥是可以稳拿倒数第五左右的,但也算及格,因为我把倒数第一的那个同学跑吐了。
大四时我特别想考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当时有一位曾教过我的老师恰好去中国人民大学做博士后,我就战战兢兢地发了一条短信给她,问问她的意见。
没过一会儿,她一通电话打过来,叫着我的名字说:“要是从成功的概率上讲,你十有八九是考不上的。若想考上就要花好长好长时间复习,看的书都要记下来,因为竞争对手都是尖子里的尖子,而且筛选特严。如果考不上,你可能会错过这一年中的很多其他的机会,而且……”
“哦……”
“但老师还是希望你试一试。只要努力过,人生便不会留下遗憾。”
果不其然,我没考上,虽然只差了一点,但确实是没考上,被调剂到其他学校。但我释然了。
我拿着高学历去做几个月勤杂工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去年开始选择在网上写文章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的时候,很多人也都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我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只是有一样特别清楚:那是我的选择,是真正属于我这个生命个体的选择。而人之所以能证明自己活过,不也正源于此吗?
我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甭管谁问我选择性的问题,我都会“不负责任”地怂恿对方去试一试,再试一试。
其实这便是最大的“负责”,因为我明白:很多事情,试对了,是收获;试错了,是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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