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乡,远远就看见了烟雨朦胧中的老屋,好像拨开云雾,从时光的深处向我走来—不见它已是许久。
祖父依然坐在他的老藤椅上,一个人守着他的小店。空荡荡的货架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那几瓶劣质的白酒早已过期,他却依然在等待着日渐稀少的客人。藤椅上的老人没有了昔日的那份精明,蜷缩在大了他好几圈的衣衫里。
“爸,这次跟我们一块进城住几天吧?”父亲显然很担心祖父的处境。
“不了,不了。”昏暗的灯光映着祖父浑浊的双眼,“人老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祖父说完又直直地凝望着远方。那副表情勾起我多年前的记忆—那时候,祖父就常常一个人坐在门前的廊檐下,整整一个下午都凝望着远方。时光流转,我依然无法读懂他老人家的目光。
“清明时节雨纷纷”。撑着伞,一路泥泞,来到了祖母的坟前。回望烟雨中的村落,它也老了—年轻人纷纷搬离了这里,老人们相继离世,整座村庄沉寂得令人窒息。一座村庄的衰老和落寞也同样令人难以释怀,唏嘘不已。
来到祖母的坟前,墓碑前已摆上了一簇鲜花—大概祖父早已来过。坟边的两棵松树已经长高了,也许只有它们能理解祖父的心思,明白祖父为何深深地依恋着这片土地。
曾经空阔的墓地已经不再空阔,新添的几处坟茔让这里变得阴森森。父亲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喃喃道:“墩子叔也走了。”雨渐渐大了,似乎在催促着我们离开。而我也不愿久留,怕自己被这里凄冷的氛围淹没了。
回到老屋,姑奶奶正在做饭。祖父最小的妹妹如今也已年过花甲,藤椅上耄耋之年的祖父只能靠他人的帮助生活。此刻的他正和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我似乎渐渐理解了祖父眸子里的悲哀—其实,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饭后,走到村前的小溪旁,原先小溪上那座狭窄得令我生畏的木板桥,如今只剩下歪倒在水中的桥桩。河边的杨柳枝条在微风中舞动着,轻拂在水位见涨的河面上。端详着涨起的春水,我渐渐明白:对故乡,对故乡的土地,对故乡的亲人,最丰厚的牺牲就是那血与泪中渐渐斑驳的岁月,是岁月里潜滋暗长的忧伤……它属于祖父、属于土地、属于村庄,属于每一颗眷恋故土的心……
远处的公路即将通过村庄,这里很快将被夷为平地,成为一座工厂的厂址。只是,那即将消失的村庄满腹的遗言将向谁诉说,祖父的忧伤又有谁能读懂?(本文作者系江苏省盐城市亭湖高级中学高三年级学生,指导老师:王淦生,莉莉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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