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洪兰,知名教授、作家、译者。美国加州大学河滨校区实验心理学博士,台湾中央大学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所所长。多年来,她积极投身科学生根及阅读推广工作,致力于译介心理学、生命科学等领域书籍,2006年获选为金石堂年度出版风云人物。2013年3月我们有幸聆听了洪兰教授的演讲,她对成长的解读,启人深思,遂引发了约请她在《读者·校园版》开辟园地、让更多人分享其思想的想法,而她对《读者·校园版》也颇有好感。机缘成熟,我们从2013年第11期开始,连续刊载洪兰的文章,敬请大家关注。
给孩子甜蜜的家
在报上看到美国南部阿拉巴马州遭受龙卷风的袭击时,一只小狗被龙卷风卷到几里地之外,摔下来把前腿摔断了。主人找了好久找不到它,以为没希望了,想不到三个星期后,它一点一点地爬回来了。它的前脚断了,爬行时无着力点,真不知它是怎么拖着身体爬回家的。
我家以前养的猫曾经从医院逃走,三个星期后,也浑身是伤,拼命回到家门口才死。猫狗都如此恋家,人怎么可能不爱家?
曾经有一个实验,要被测试者尽快讲出心中最重要的一个字,结果不论男女老少,频率最高的字是“家”。小孩子更是恋家,因为家是庇护他、使他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其实,就算大人,一发生事情也是想赶快回家。家给人的安全感是任何一样东西都不能取代的,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飘》这本书最让我感动的,就是郝思嘉那种不顾一切、一定要回家的信念。
所以,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礼物,就是一个温暖的家,让他安心地在里面成长。很多父母喜欢跟孩子开玩笑说:“我不要你了,我要把你跟王家的妹妹换。”或是孩子不听话,便威胁他说:“我叫警察来把你抓走。”更糟的是,孩子功课不好,便说:“没有考一百分,不要给我进这个家门。”这些话都让孩子心生恐惧,这些恐惧有时反映在一些行为上,如咬手指甲、做噩梦,甚至尿床。
孩子最大的恐惧是没有人爱,安全感是人类第一要满足的需求。家是这么的重要,请给孩子一个甜蜜的家吧!
学习与不喜欢的人相处
报载,台中某大学附属小学的老师,要学生写出班上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三个同学的名字,而且规定不准空白。这表示,即使没有不喜欢的人,为了交卷,也得捏造出几个人来。结果被列入不喜欢名单的孩子,回家痛哭,不肯上学。
这则新闻令人非常诧异,也令人匪夷所思,怎么有人拿学生的自尊心开玩笑?更糟的是,该校辅导室主任还强辩是为了了解小朋友的人际关系。这真是太离谱了!这样做不但不能了解学生的人际关系,还会分化学生之间的感情——“原来你不喜欢我。好,从今以后,大家走着瞧!”
目前台湾个人资料外泄的情况严重,倘若有一天,这个学生出来选民代或担任公职时,说不定就会有人拿这些资料来攻击:“某某候选人在学校是最不受欢迎的学生。”这是一件严重伤害孩子自尊心的事,童年时期心灵遭受的伤痕特别深。我有同事幼年时因为家贫,被同学看不起,不跟他玩,到现在都过了50年,他还是没忘记。
强迫学生写出自己不喜欢同学的名字,还有一个“定名”的作用。情绪本来只是一种感觉,靠感情给它定位,语言给它定名。例如我们听到负面评语时,无法马上决定要生气还是一笑置之,如果说话的人是老板,那就不能生气,只好打哈哈过去;如果是下属,就可以板起面孔。
语言会强化情绪记忆
情绪经过语言的编码后,就会在大脑中储存,若是没有语言的帮助,过一会儿这无名的情绪就会被忘记。把情绪诉说给别人听时,为了使人听懂,必须讲出事件的前因后果,这样会把一些原来不在一起的神经回路拉在一起:又为了合理化,说明自己是受害者而加油添醋,最后,小事就变成“此仇不报非君子”的大事了。
如果忍一下不说,情绪很快就会过去,心情又恢复平静。这是为什么五代同堂的家族都有“百忍堂”;如果不忍,五代就无法同堂住。
语言是记忆很重要的媒介。日本有个很好的例子:有个高中生毕业后,父母替他签了一年合同,把他从繁华的大阪送到九州山里造林。他一下火车,工头就把他手机里的电池丢到水里,他大吃一惊,正要抗议时,工头说:“没有手机,不能跟外界通讯,你才留得下来。”
果然,刚开始他每天都想找人诉苦,但是山中无信号,没有办法,只好去睡觉,在还没有形成语言之前就过去了。慢慢地,他习惯了山里的生活方式,也爱上了大自然的纯朴,当他契约期满可以回大阪时,他反而自愿留下来。
不要在孩子身上贴标签
很多情绪的事是愈讲愈糟糕,要孩子写下他不喜欢的人,等于给这个孩子贴上了“不受欢迎”的标签。在美国,老师不准孩子说不喜欢谁,愈是不喜欢的人,老师愈是要把这两个人编在一组。教育是为学生进入社会做准备,进入社会后,你不能挑同事,也不能挑老板,孩子必须从小学习跟不喜欢的人相处。再说,人是互相影响的,说不定那个孩子只是没有人教他如何正确地跟人相处,何必那么早就给孩子贴上“不受欢迎”的标签呢?
台中这所附小是一所颇有声誉的学校,做出这种事令人非常惊讶。这是教育者心态的问题,不是一时的疏忽,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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