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

　　牛局长突然行为反常，让人捉摸不透。

　　早上7点半，司机小赵跟往常一样，准时把车停在楼下候着。牛局长腆着肚子下来，没有钻进小赵打开的副驾驭，反而随手掩上车门，轻言细语地说对小赵说，车开走，我自己走着去。见小赵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牛局长笑着说，告诉马主任，说我自己不想坐车。小赵懵懵懂懂把车开回机关，心里一直在反思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七八百米距离，也就10来分钟的事，误不了上班打卡。牛局长腋下挟着公文包，不慌不忙踱出小区，晃进人行街道。

　　步入机关，见到下属，还没等下属从自己步行上班的诧异中反应过来，牛局长就主动抬手打起招呼，“早啊！”“吃了？”“好啊！”脸上一扫冷硬的威严，洋溢出平易的笑容。牛局长偶尔还主动伸出右手和股长握手，同时左手附之亲昵的拍肩动作。进入办公室，牛局长不仅没有随手关门，反而故意敞开着，为防穿堂风把门吹拢，还第一次动用了门碰的功能。

　　秘书小丽闪身进来打扫卫生，烧水冲茶。牛局长笑着挥手制止，小丽，忙你的，我自己来。小丽怯怯地望着牛局长，像做错事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孩子。牛局长抹好桌椅拖好地，端着一杯清香四溢的毛尖，信步朝楼下股室走去。股室的同志见到牛局长大驾光临，惊得下巴掉了一地。牛局长关心地问，工作上有什么想法，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有没有需要领导出面帮助解决的事情。牛局长跟大家促膝交流，既不打官腔，也不端架子，俨然就是股室普通的一员。

　　下班回家，牛局长拥妻入怀，动情地说，这几年辛苦你了，既要照顾老又要照顾小，退休反比上班更忙碌，今后你就安心和姐妹们逛街、跳广场舞，买菜做饭一应家务我包了。说完挎上菜篮子，带上购物袋，挤菜市场，逛超市，有模有样，毫不含糊。牛局长一眼能辨别出哪些是菜农，哪些是做生意的菜贩子。牛局长买菜专挑进城的农民，他们的菜不但新鲜，价钱也公道。回家做饭时，牛局长系上围裙，在灶台边脚不停手不住，活像个久经沙场的大厨。

　　周末，牛局长放下碗筷就往小区附近的沅水公园跑。公园里有下棋的，有打牌的，有跳舞打太极的，有买儿童玩具的，有买糕点小吃的，有喝茶闲聊的……牛局长先是挤进人堆里伸长脖子看两位大爷下象棋。“观棋不语”在这儿恰恰被解读成了“观棋要语”，旁边看棋的，你一句，我一语，一时间都成了山林隐士，棋坛高人。进入角色的牛局长，忍不住也支起招来。正落下风的大爷赌气说，有本事坐下来杀两盘。牛局长先是摇头、摆手，后来架不住推搡起哄，一咬牙还真坐到马扎上摆开了棋局。斗地主、三打哈、升级，缺人手时，牛局长也会不客气地加入。

　　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几天后牛局长住院切阑尾炎，他吩咐唯一知情的马主任封锁消息，正色道，要是透漏出去，我拿你是问。只要不是大病绝症，领导头痛脑热肚痛拉稀地住个院，可以说是好事，送礼的不会太尴尬，收礼的也不会太难堪，两相愉悅。有些领导为了名正言顺地收礼，甚至小题大做，无病呻吟，没病还能胡弄出病来。上次，牛局长偶感风寒去门诊吊了几瓶水，事后还有许多人拎着大包小包地到牛局长家里慰问哩。这次绝好的收礼机会却白白浪费，有人背后说牛局长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近些日子，牛局长又到处打听与老年大学有关的事，还对县书法协会、美术协会和摄影协会产生了浓厚兴趣。考虑到自己工作较忙，牛局长暂时先报了书法协会，利用业余时间开始潜心研习书法。

　　马局长关心地打电话证实，牛局长打着哈哈说，我明年退休，预先体验一下，以防“领导退休综合症”强势来袭，手忙脚乱，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