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雁是一名宫廷画师,最擅画马,尤其是杀气腾腾的战马。皇上的天下是从马背上打来的,故南宫雁深得皇上宠幸,在京城的风头,一时无两。
这天,南宫雁回乡探亲,半路上突遇大雨,一行人正焦头烂额,刚好撞见树林里有一处木屋。南宫雁只好带着一众随从前往避雨。
木屋主人是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老人很热情,请他们入屋,叫来一位小僮为客人端茶送水,礼数甚是周到。
南宫雁自报家门,本以为老者听了会如雷贯耳,但老者并无特别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道:老朽当年对丹青也曾略晓一二,如今久已不碰了。
南宫雁暗自一惊,不过转念一想,这山野老夫,纵使懂点笔法,想也只是雕虫小技。于是客套两句后,便走到一旁歇息了。
这时,天外电闪雷鸣,风雨如骤。南宫雁坐着甚是无聊,便打开包袱,翻出画笔。可惜淋了雨,包袱里的纸张都已濡湿,不好作画。这时,他发现木屋有一面墙壁雪白如纸,心道,刚好可以涂鸦几笔。
老者坐在窗前闭目打盹。南宫雁也不想去叨扰,便自作主张,提着画笔就走到白壁前。他先是闭目凝神,耳听窗外风雨嘶吼,心中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南宫雁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当即饱蘸墨汁,袍袖一挥,淋漓笔墨,如同长了腿脚一般在雪白的墙壁上恣意奔窜,眨眼间,原本光秃的墙面便有了翻滚的乌云、茂密的山林,奔驰的战马,以及杀气腾腾的兵戈……
几经挥洒,雪白的墙壁立马就有了兵戎滚滚的磅礴气象。南宫雁对眼前这幅作品非常满意。他站在画壁前,久久伫立,心想,若是皇上看到这幅作品,一定会龙颜大悦,对他大加褒赏的。
可偏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南宫雁回头一看,竟是老者。老者眉头紧皱,一个劲地摇头长叹。好好一块墙壁,就这么被糟蹋了!
糟蹋?南宫雁听了心头登时火起。心道,这老家伙太没有眼力了!我的画在京城可是价值千金的!
老人家,凭这幅画,你可以在京都闹市区买一栋楼!南宫雁瞪眼冷笑道。
老人却不以为然,只是一个劲地说可惜了。
要说你这画,戾气太重,杀气太浓,笔墨层次,张扬是张扬,却透着一股子暮气,这并非好兆头啊!
南宫雁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收拾东西,喊上随从,冒着风雨愤然离去。
一年后,皇上穷兵黩武,亲自挂帅出征,结果中了流箭,大败而归,没多久就驾崩了。新皇帝不好武德,甫一上任,南宫雁就遭到了贬斥。
这天,南宫雁背着行囊孤身一人走在回乡路上,突然风雨大作,他四顾张皇,见附近林中有一木屋,便闷头冲了进去。
进了木屋,他才知道,这正是一年前造访过的那间木屋。老人尚健在。南宫雁见到老人,满面羞惭,躬身作揖,道,老人家,您果然料事如神,如今我已落魄潦倒,孑然一身了。
老人却呵呵一笑,搀起他的胳膊道,来,过来看看那幅画。
南宫雁本欲推辭,因为他实在不忍心也没有脸面去见去年的那幅画。但老人执意把他领到那面墙壁前。
南宫雁心中百味杂陈地抬起眼睛,然而,目光刚一触及墙面,他就怔住了。
没有乌云,没有战马,更没有肃杀凝血的兵戈。
只见群山耸立,云海茫茫,苍翠的松林,沐浴着天际冉冉升起的旭日之光,竟有一种无比纯粹的恬静与悠然。画面一角,断崖上,古松下,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正目送飞鹤,手挥五弦。
南宫雁万万没想到,老者竟用鬼斧神工般的妙笔将此前的画作修饰得焕然一新。不,简直是脱胎换骨!没有戾气,没有杀气,只有扑面而来的盎然生气,以及超然世外的浩然正气!
南宫雁眼眶一热,涕泗纵横。他放下包袱,冲着老者翻身下拜,老人家,请您收留我吧!
老者含笑将南宫雁扶起,南宫先生,如果你不嫌弃,就把这儿当作你的家吧。
从此,南宫雁追随老者潜心作画。他画山,画水,画花草,画鸟兽,却再也不曾画过兵戈和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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