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南方,兵在北方。
兵的梦境中,经常浮现母亲的身影:她坐在村道口,系着黑围裙,躬着身子在修鞋机前忙碌;和煦的阳光从空中静静泻下,母亲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兵参军两年,尚未回过一次家,思念就像藤蔓一样在心中蔓延。
此刻,兵正坐在开往南方的火车上。他受部队派遣,出差南方某部。火车要从家乡的村庄穿过,兵很兴奋,在车上把这消息告诉了母亲。
“可惜村里没有站,不然妈可以过去看你了。”母亲叹了口气说。
车过村庄,与家近在咫尺,却见不到母亲,对兵来说也是莫大的遗憾。他灵光一闪,说:“妈,要不火车快到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到村里的铁路口等我,我在5号车厢的门口,会向你招手,你就可以看见我,我也可以看见你了。”
这个突然的提议,兵自己也觉得有点意外,车到家乡快晚上七点钟了,夜色中叫母亲在路口等着见我,这不为难母亲么?但是母亲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车轮滚滚之际,兵望着铁路旁一棵棵向后掠去的红杉树,想像着将和母亲有一次特殊的会面,心里竟有几分激动。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逝,远山只剩下黛色的模糊轮廓,兵开始忐忑不安。火车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经过家乡的村庄,那时天早就黑了,通过铁路口也就一闪而过吧,我与母亲相互能看见吗?
火车夜色中呼啸,车窗外灯火阑珊。
一过县城,兵就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去铁路口等着。县城离老家不到二十公里,估计不到十分钟便会与母亲相遇。
此时,车里车外一明一暗,仿佛两个世界。兵把脸伏在5号车门的玻璃上,努力寻找熟悉的山川轮廓。夜色包裹着火车,窗外模糊一片,他使劲睁大眼睛,可还是很难看清车窗外的景物。
车内外温差大,窗户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兵慌忙用手掌擦拭玻璃,用双手罩住眼眶,遮挡车内的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搜寻外面的一景一物。
远远的,出现家乡村庄模糊的轮廓,以及村庄里如萤火样的昏黄灯光。
村庄越来越近,兵屏住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
就在一个路口,他突然瞥见一个小黑影!刚要摇手呼喊,火车已飞驰而过。
兵忙掏出手机,颤抖着告诉母親:“妈,我看见你了!”
母亲回答道:“车太快了,我只看见车上许多人影闪过。你真的看到妈了吗?”
“我看见你了,就在铁路口。”
“你看清楚妈今天穿什么衣服了吗?”母亲像是在验证。
兵愣了一下,其实他刚才就看到一个小黑影,而且转瞬即逝。但他立刻毫不犹豫地答道:“穿着天蓝色风雪衣。”
“说对了,看来你真的看见妈了。”母亲欣慰地说,“看到了就好,妈没白跑一趟。”
兵却手持手机,泪水奔涌而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父亲早逝,母亲只能依靠摆摊修鞋支撑这个家,日子过得非常节俭,她过冬的衣服就两件:一件是打满补丁的灰色工作服,还有一件便是天蓝色风雪衣,这是她出远门或见客时穿的。
兵猜中,母亲来见久未谋面的儿子,自然会穿好看的衣服。
茫茫夜色中,火车像一条光带在铁轨上漂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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