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瞎子火锅店在二城县可谓赫赫有名。
老板50来岁,其貌不扬。矮胖的身材,黝黑的皮肤,一双眼睛藏在眼镜片子后面,像甲鱼的绿豆眼小但很聚光。人们都管他叫:瞎子。
甲鱼,学名鳖。有的地方戏称王八。二城县的人叫它团鱼。
在瞎子火锅店里,时常有喝得兴起的客人喝着酒划着拳伸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一个团鱼四只脚,一个脑壳,恁门大个壳。我不喝哟,该你喝!”
忽如一夜春风来。经济活了,人们的腰包鼓了,就开始注重养身之道了。
瞎子年轻时,在地质大队呆过,虽说大字不识几个,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脑筋转得忒快。他一眼就瞅准了这个难得的商机,便开了一家火锅店。
老话说:好酒不怕巷子深。瞎子火锅店没有门脸也没有招牌,窝在大北街一条仅能容三轮车通过的小道子里。没过不久,竟火得不得了。
不知道瞎子在哪里鼓捣来的火锅底料配方。原材料购进他一人经手。每次配料总是背着旁人,像个鬼鬼祟祟的特务。选用的甲鱼必须是纯野生的,从一个长期专门在江河湖泊塘堰叉野生甲鱼的师傅那里定向收来的。
他说,家养的甲鱼都是避孕药喂出来的,虽然价格便宜成本低有赚头,但有一股泥巴味儿,绝没有野生甲鱼味道正营养好。
还别说,经他料理的甲鱼火锅不论是红烧黄焖,清炖生掺,油而不腻,清而不淡,回味无穷,香味扑鼻,很快吸引了二城县那些饕餮们。
有人怀疑瞎子在火锅里放了鸦片,投诉到有关部门,化验结果子乌虚有。就这样,口口相传,瞎子火锅名噪一时。
瞎子的名号没人知道,儿子的名字无人问起。只管“瞎子、瞎子”“老二、老二”地叫唤。
每次杀甲鱼、剖甲鱼、清洗甲鱼都是老二的活计。只见他从蛇皮袋里麻利地摸出一个甲鱼,放在木墩上,趁甲鱼探出脑袋的当儿,手起刀落,身首分家。一堆堆的甲鱼壳、甲鱼脑袋和满地的血迹,引来了一阵阵绿头苍蝇“嗡、嗡”地飞上飞下。
瞎子嘴里叼著烟儿,哼着小曲儿,“哐、哐”地颠着勺。老二清洗罢甲鱼就跑堂打下手屁颠屁颠地忙乎。爷儿俩配合得很是默契。
一桌一桌地菜上齐了,瞎子趁歇息的机会,端着一个带嘴儿的小茶壶,依偎在门框上,一边品着茗茶,一边跟熟识的宾客唠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他的甲鱼火锅吹得天花乱坠。
他说,甲鱼浑身是宝,均可入药。不信,客官回去翻《本草纲目》有记载。甲鱼可滋阴补肾,清热消淤,健脾健胃……
他还说,野生甲鱼营养价值极高,含有维生素、胶原蛋白和氨基酸,能提高人体免疫力,可促进新陈代谢,养颜美容和延缓衰老。云云。
野生甲鱼火锅是店里的金字招牌,但凡到这里的食客都是冲着这口来的。一时风生水起,一座难求。
瞎子火锅店开张伊始,每餐只能做三桌,即使翻台顶多五桌。不到两年,瞎子就把北街一家四合院租下来,主楼三层一溜排四间,一下子把规模扩大了几倍。
小县城里的人无不为吃了一顿瞎子野生甲鱼火锅而自得而自豪而有了炫耀的资本。瞎子因此发了迹,走路的架势也有点横。不仅在县城风景如画的鲤鱼湖畔买了地盖起来一栋别墅。还把乡下的老宅扒了,耸立起三层楼房。在望洋村那是鹤立鸡群的,让人好不眼气。
可好景不长,瞎子家老二出状况了。三十出头的小伙子,挺强壮,成天劲逮逮的。那两天只喊脖子疼,到医院检查,啥流程都做了。医生只说,都挺好的。
没过一个礼拜,老二竟呜呼了,连个病因都未弄清白。
人们叹息着,这瞎子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伤悲呀。
又没过到半年,瞎子也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
瞎子只有老二一个儿子,老二只生了一个女儿,连传宗接代的都没得一个。
再后来,老二的媳妇膀上了一个小白脸儿,把小洋楼一卖,卷起钱财也不知道跑得哪里欢弹去了。
现如今,瞎子爷儿俩的坟上草木葳蕤。清明节竟连个插清明的人都没得。
村里的人望着他家紧闭的大门日趋颓废的小洋楼,议论纷纷:都是野生甲鱼惹的祸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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