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了。
娘坐在窗前,一边念叨着冬儿,一边望着窗外。外面大雪款款地下着,远处不时传来爆竹声,许多人家的门窗都贴上了褔字,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浓。
几天前,冬儿托人捎来口信,说好了今天回来。冬儿在南方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每次只住短短几天。冬儿说今年工厂破例放了半月的假,他能好好陪陪娘了;还说他给娘亲手做一根新的擀面杖,除夕夜娘儿俩一起擀面皮包饺子。
冬兒小时候最爱吃娘包的饺子了。娘擀皮面又快又好,一张张面皮在娘灵巧的手中不断飞出来,圆圆的面皮好似圆规画好的,厚薄大小也都正好,吃起来特别滑爽柔顺。每次包饺子,冬儿总嚷着要学这学那,娘就摘一小块面团,说,别吵,一边玩去吧。冬儿立马安静下来。记得有年除夕,娘发高烧病倒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冬儿说,娘,吃饺子啦,是冬儿包的饺子。娘睁开眼睛,只见儿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站在床头,娘就愣住了。冬儿用汤匙舀起一个吹了吹,小心送到娘的嘴里。娘一边吃一边眼泪簌簌住下流。那年冬儿才九岁。
正想着,笃笃笃,有人敲门,娘一个激灵,啊,冬儿来了!便三步并作二步去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提着个大包。年轻人说,我叫小李,跟冬儿同事,冬儿临时有任务,暂时不能回来,托我给您带一些年货来。
老人见他浑身落满了雪,脸冻得红朴朴的,不停地跺着双脚,忙说快进屋暧和暧和吧。
进了屋,老人立马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又拉来一把椅子,两人面对地坐下,聊了起来。
老人说,你跟冬儿同一个厂子?
年轻人说,是啊,我跟冬儿同一天进厂,睡上下铺,是要好朋友。
老人说,噢,那你可要多帮助他。
小李说,哪里,冬儿很上进,是厂里的技术骨干,我要向他学习呢。
老人说,冬儿就是好喝酒,让我不放心,你可要多劝劝他。
小李说,冬儿正在改。听冬儿说,他从小没了爹,是你一人背着孩子上山砍柴下地干活,一点点把孩子拉扯大的,真是不容易。
老人说,唉,只要冬儿长出息了,我也就如愿了。
小李说,是啊,天下的父母都一样。
老人见小李慈眉善目,说话和气懂事,心里不觉喜欢;俩人话也越说越多,越说越亲切,一见如故。
就这样,俩人东拉西扯,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小李起身要走。
老人点依依不舍,堆自言自语道,唉,冬儿不在,今晚除夕就我自个过了。
小李听了,心头一颤,回过头来说,要不这样,今晚咱俩一起过除夕吧。
老人听了一愣,说,那怎么行,你不回家过吗?
小李说,今年的年夜饭我们提前吃了。冬儿不在,您就把我当自己的儿子吧。
老人高兴地说,好好,菜都备着,我再去地头弄些。
小李指了指包说,不用另搞,包里的菜就夠用。
小李手脚麻利熟练,烧菜、擀面皮、包饺子样样拿手,说他以前当过厨师。
很快,年夜饭做好了,香喷喷热腾腾,弥满了整个屋子。小李让老人坐在上位,不住地给老人挟菜,给老人祝福。
外面雪依然纷纷扬扬,屋内笑语不断,温馨甜蜜……
数天以后,冬儿回到了家中。冬儿说,娘,我对不起你……
娘笑着说,不怪你,知道你工作忙,厂里的事要紧。
冬儿说,娘,你不是在说气话吧......
娘说,哪能啊。小李都跟我说了,还夸你很上进,酒也喝得少了。
冬儿一愣,哪个小李?
娘说,就是你同事小李啊,今年是他陪娘过的除夕,小李真好。冬儿说,娘,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你不知道?娘也愣住,就讲起了除夕那天发生的事儿。
冬儿听了忙问,他长什么模样?
娘说,他高高个……对,眉心有个有颗黑痣。
冬儿说,莫非是他?
娘疑惑,问,说谁啊?
冬儿也讲起了除夕那天发生的事儿……
除夕那天,冬儿骑着摩托车回家,一路上大雪纷飞,寒风剌骨,他越骑越冷,忍不住喝了半瓶白酒取暖,以为这样的大风雪,路上应该不会有警察,结果半路上还是被查个正着。当听到要进拘留所时,他一下傻眼了,跟警察一遍又一遍地求情哭诉,说家里老娘还在等着自己过除夕。那个警察高高个儿,眉心长着一颗黑痣,他听了肃着脸说,法归法情归情,进去好好接受法治教育吧。停了停,回头又说了句,至于老人家,我会去跟她作解释……
那个警察一定是小李。冬儿说,朴通跪下,娘,我错了,多亏了小李……
老人听罢,沉默良久,说,冬儿,记住这难忘的除夕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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