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昕梅

　　舅妈是跑保险的，贵州山里的妹子，五短的身材上顶着一颗足球般的脑袋，感觉有点别扭，像安错了地方似的。高高的颧骨上，蜷缩着两团不小的黄褐斑，因为掸了一层腮红，再加上皮肤黑，倒也不太容易看出。尤其是舅妈那两条腿，长得倒真是别具一格，因为侧弯的厉害，走起路来，裆下就像夹了一只狗。

　　说这种女人有外遇你信吗？反正，打死了我也不信。可舅妈偏偏有，据说还不止一个。

　　人活得就是一个心态，这话一点儿不假，但那也得视个人实际情况而定。可舅妈的心态好的让人无法苟同，可以说达到了巅峰状态。尽管家徒四壁，周身上下都是地摊货，但却与时俱进，什么时髦穿什么。每次出门前最少捌饬半个小时，真的是浓妆艳抹，分外妖娆。走起路来更是颠来倒去，粘粘腻腻的脂粉味洒落一地，时间一长，自然吸引了几只野蜂绕着她嗡嗡乱转。

　　舅舅呢，模样么没的说，家境嘛，那真是麻绳穿豆腐不能提了，所以…诸位看官这下该明白怎么回事了吧？对，舅妈当年就是外公花钱托人买来的贵妹子。

　　三十多岁才碰到女人，舅舅自然小心翼翼呵护着，生怕一不留神鸡飞蛋打。而舅妈呢，刚进门时倒也安分，再加上手勤嘴甜，很快跟周围人混得烂熟。

　　都说三天的孩子娘惯的，女人亦是如此。舅舅没有正式工作，因此在舅妈面前低眉顺眼，男人越是如此，女人越把自己当回事儿。尽管舅舅赚的钞票悉数上交，由着舅妈的心情花，可看到别人穿金戴银，购房买车，舅妈的性子渐渐按捺不住了。不光嘴上常常数落舅舅无能，行动上也在付诸实施。起先借口拉保险，还只是早出晚归，后来发展到三天兩头彻夜不回。舅舅忍不住问过几次，非但没听到半句解释，反被骂的狗血喷头，从那以后，在舅妈面前，舅舅就屁也不敢再放一个了。

　　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转眼女儿都上中学了。可舅妈的手里像攥着一个漏钱的斗，没等聚点儿钱，不是化妆品就是衣服包，要不就往麻将桌边一坐。因此，舅舅家的经济条件一直没有什么改善，三口之家至今还挤在一张床上。为此，舅舅整日长吁短叹，除了恨自己没用，时常躲在一边偷偷抹眼泪。女儿呢，跟个小大人似的，不但成绩优秀，还特别懂事，常常反过来安慰舅舅。

　　去年春节，舅妈回了趟贵州老家，一去住了近两个月，全然不顾舅舅感受。回来时，最多带点吃的穿的哄哄女儿。

　　自那以后，舅妈就像一只大雁，自称其母亲生病，一时飞过来，一时又飞回去，隔三岔五就往外跑。可每次回来时总是满面春风，不是手上多了个金戒子，就是耳朵上多了对玉坠子，看不出半儿点忧愁。直到她和舅舅提出离婚。

　　面对众人的指责，舅妈一反常态，不羞不恼，还多次起身鞠躬感谢亲朋。倒是舅舅，情绪激动，平时很少吸烟的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满屋烟雾缭绕，舅舅自己也被呛得不住声地咳嗽。

　　直到有一天表妹公布了一个惊天秘密，亲朋才恍然大悟，原来舅妈买来之前在贵州早已成过家，而且生了两个儿子，因为过不了苦日子，便跟人跑出来了，后来几经辗转才跟舅舅结了婚。

　　近些年，国家对西部地区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扶持力度很大，山民们也都喜气洋洋，开始鸟枪换炮了。尤其是山里的妹子，霎那间金贵起来，似乎长了对冲天的翅膀，个个都想往繁华的大都市飞。舅妈看到她昔日的老男人家也在拆迁之列，听说不但有新楼房住，国家还给了大把大把的票子。舅妈坐不住了，她要孔雀往回飞，去找老男人要点青春补偿金。这些年跑保险的经历，让舅妈灵机一动——假离婚。

　　舅妈还信誓旦旦地向表妹保证，到时候一定回来和他们好好过日子。可天真善良的表妹等来的不是舅妈回归的消息，却是舅舅的死讯。

　　多年以后，物是人非，表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