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

　　彭叔岁数已过花甲，身板猴瘦猴瘦的，像没开扎的老茄子，水性好，眼亮毒，喝大酒，是俺们大连十里八屯有名的“海碰子”;只要一沾水，不一会儿，就见左手抓鲍鱼右手擎飞蟹，蹭蹭上得岸来，常常惹得围观者直叫好，一来二去的，乡村们干脆就叫他碰子叔。

　　碰子叔媳妇死的早，膝下无儿女，日子过得简单，现如今，岁数不饶人，已经有日子没碰海了。人已闲，不是下下象棋，斗斗地主，再絮烦了，变个小戏法儿逗逗小崽子们开开心。

　　一天，碰子叔在自家门口施展小魔术。他双手五指伸开，面朝孩子们，说，臭小子们，别闭眼，你们看好了，啥都没有。说时迟那时快，一眨巴眼，右手捏出一块亮闪闪的一元硬币，孩子们看罢，一起叫好，嚷嚷再来一个。

　　正当碰子叔与小崽子子们闹得热火，房后小球子他妈脚步踉踉跄跄来求救，说孩子这几天心窝子闹腾得厉害，吃药打针点滴都不见强起，他三姑说“刺锅子”——海胆的俗名，因为外形很像刺猬，雅名由此而来。特别紫海胆，吃上就好。碰子叔听罢，没吱声，为啥，那紫海胆，稀少，再者说，就是有，也在水深30米以下。谁看谁打怵。

　　碰子叔搓了搓手，对球子他妈说，你回吧，俺明天就下海。球子他妈喜极而泣。仰望恩人倒走了三米后，才转身离去。

　　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斤铁。别看碰子叔久疏战阵，只要嘎巴嘎巴活动一下身骨，立马恢复元气。

　　次日，一大早，碰子叔摇船去了狼牙礁。一边抽烟一边瞅大海，他找海鸥，凡是海鸥贴水的区域，鱼就厚，水底活物就多，海猫子识潮流嘛。机会来了，他麻溜穿上土黄色潜水服，戴好水镜，挂好网子，一个鱼跃，潜人海里。

　　整两天，海胆倒是捕捞一大堆，就是不见紫海胆。累个鸡巴登样儿的碰子叔，

　　有点嗫了。

　　直到第三天，虎气上来，他半斤老白干咕嘟嘟下肚，潜入海底一个礁石洞里，开始搜索，发现有一点紫光，像燃烧的小火苗，立刻靠近，果然是一只有皮球大小的紫海胆，碰子叔喜出望外，小心翼翼收入网里。一蹬沙地，大鸟似地啄破海洋的天空，游上岬角，稍作休息，想到球子那孩子，不敢久留，便打道回府。

　　碰子叔捕捞到宝贝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赶到海滩，像迎接勇士一样，朝他投入惊羡的眼光。球子他妈也在其中。

　　碰子叔将特大的紫海胆，小心翼翼放在石墩上，但见晶亮水灵，尖刺如芒在背，紫气闪闪，还不住滚动。

　　碰子叔抹了把汗水，对球子他妈说，赶快拿走吧！

　　球子妈说，俺不能白拿，说着掏出三张百元大钞，碰子叔见状，说，你这干啥，小瞧我了不是？

　　嘿嘿，打发要饭的！老娘们够抠门的，我收了！

　　这边球子妈吓得缩回手，那边碰子叔寻声瞅去，是一位老板模样的男人，

　　回了一句，俺不卖！

　　男人说，俺出一万！

　　不买！

　　男人说，出两万！

　　不卖！

　　男人说，没见你这么彪的！

　　俺就是彪怎么了，不卖就是不卖！

　　碰子叔不知从哪弄出一把锤子，说时迟那时快，手起锤落，放在石墩上的紫海胆，顷刻被砸的稀碎，胆黄飞溅！

　　老板一看，尴尬地扭头溜了。

　　球子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见救孩子命的紫海胆灰飞烟灭，好生伤心，擦着眼泪呜呜跑回家。

　　碰子叔也没道歉，一脸的铁青。

　　天落黑时，球子妈接了碰子叔打来的电话，说，叫她来拿紫海胆，球子妈楞了，碰子叔嘿嘿一笑，说，貍猫换太子是俺的拿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