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铺地老少弯腰。小满刚过,家家户户磨刀霍霍,买了草杈买木掀;买了折子买芭斗。集市上不分三六九,二五八,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红美的男人常年在煤矿干活,一切杂事必须亲力亲为。家里又喂头老母猪,这几天发情了,成天急得爬圈跳栏。今年行情不好,红美也不想让母猪跑窝了,索性不闻不问,任它叫春去。反正过几天,等发情期退了,就安稳了。
夜里,母猪在圈里老是嗷嗷叫,好像被杀猪刀捅了一般,弄得圈门咣咣响。红美被吵醒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还要找人把场磙磙,眼看就要麦子上场。昨天村东头的二甩主动找红美,问要不要压场。
红美说,不要。其实,红美怕人说闲话。二甩三十五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单身汉。
晚上,红美去问小叔,小叔刚想答应,小叔老婆赶忙说,你问巧了,明天他要起早去接俺妈过来帮忙弄饭,沟西的麦子收得晚,过来帮几天忙。红美悻悻回家。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分,即使是小叔子也不例外。
天刚麻麻亮,二甩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在红美家的大场上转圈了,碌磙子在身后吱吱呀呀地响,尘土飞扬,搞得像古战场。红美刚走出院门,小叔老婆逮眼看到,说,呦,人还没起床,场都压好了。有人干了,还找俺男人。红美脸一红,不要乱说,我又没请他,他自己来的。小叔老婆说,没请人家?
二甩傻了还是吃饱撑的。红美说,不信拉倒,嚼什么舌根子。
红美提五斤柴油送到二甩家。
二甩不要。红美说,下次不要你帮忙,撩人家闲话,如果传到俺男人那里,他不回来劈了俺。二甩说,我又没怎么地,别人造谣,大哥也不会青红皂白不分的。红美说,都说吐沫星子能淹死人呢。二甩推辞不过,把五斤柴油咕咚咕咚倒进了油箱里。
后庄的教书先生晌午从麦田回来,发现圈里的杜洛克猪不见了,杜洛克猪是头公猪,体型高大。教书先生就指着它发家致富呢。跑一次窩,要五十块钱,相当于自己辛辛苦苦站在讲台上一天的工资。东寻西找,在东塘的水边发现了杜洛克。杜洛克趴在水边一动不动,鼻孔里流着乌紫的血,死了。
张大头摇头晃脑地告诉他,你去南庄红美家问问情况就知道了。先生说,你瞎说什么,红美跟我们无冤无仇,去了,不是找上门挨骂啊。
红美家的母猪跑出去半天回来后安静了许多,温顺了许多,乖巧得像个懂事的孩子。那一夜,没有了猪的吵闹,红美还是睡不着。男人捎信说,过两天回来帮忙收麦子。
第二天,派出所开着小车到了红美家。红美心里一咯噔,是不是男人在矿里出了什么事情?
同时从车里还下来了后庄的教书先生。一个干警说,你家的猪给他家的猪害死了,你还不知道?红美厉声道,你放屁,他家猪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警察说,说话文明一点,我是说,是你家的猪害死了先生家的猪。红美声音更大了,满庄子都能听到,你简直是血口喷人,信口雌黄,难道猪会杀猪?我只听说过猪会爬树。先生忙说,你误会了,是你家的猪找我们家猪跑窝,结果害死了我们家的猪。红美说,你在说笑话吧,听说人有马上风死的,没听说猪也会这样。民警解释说,你家的猪发情了,跑到先生家骚扰人家的猪,猪运动后,嫌热,扑倒水塘里洗澡,被水激死了。红美听民警说得头头是道,无可辩驳。民警接着说,人家的杜洛克是种猪,赔偿不能按一般猪计算。红美说,那怎么算?民警说,按猪的配种次数和年数计算,取平均值。
最终,经双方协商,红美赔偿给先生二千元整。红美当场给了五百,说余下的等男人回来再说。
男人回来的当晚,红美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怕影响他的心情。其实男人一回来脸色就不好看。红美问他,谁告诉你了?男人生气地说,还用人告诉吗?你看你在家弄的,还要不要脸啊。红美大声嚷,我偷人养汉了?我怎么不要脸了?
男人没有理她,背对着红美。
红美感觉男人的背冰凉,像一块钢板。肯定是哪个长舌妇和他说了那些根本没有的事。二甩是无辜的,自己是清白的。她顿时觉得自己还不如死去的杜洛克。杜洛克是快乐的,杜洛克的死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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