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毛伟

　　一早，市第一医院就驶进了一辆“呜呜”叫着的急救车。不久又驶进了几辆政府机关的小车，还有两辆小号牌的市领导的车。院里几位正副院长也很快赶到急诊室来。

　　连医院的保洁人员也能猜到一定有不一般的患者入院了。上次一位副市长入院做胃癌切除手术就是这阵势。

　　果不其然，人们很快得知患者是市高新技术研究所张工程师，因突然昏倒怀疑脑溢血被送来抢救的。這张工程师可不是一般技术人员，他是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科研成果得过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是国家级的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人才。

　　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和科技局、人事局、卫生局的领导闻讯很快赶来了。刘市长亲自给医院领导打电话，对张工的救治作了指示，还派了秘书来医院协调和督促。

　　刘市长对医院的指示是：张工程师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医院要不惜代价，全力抢救，要成立精干的抢救治疗小组，选派最好的医护人员，动用最优质的医疗资源千方百计拯救张工的生命，特别是要保护好他的大脑。

　　领导一重视，一切就很顺畅了。抢救生命的绿色通道开通了，院长牵头的抢救治疗小组成立了，需要的药品器械诊治仪器都准备妥当了，唯有在一件事情上遇到了麻烦。

　　张工程师的病诊断并不困难，确是脑溢血，而且出血量很大，情况严重。救治途径也只有华山一条道——手术。院领导当即决定由脑外科主任吕医师主刀，当天上午给张工做手术。吕医师不仅在一院就是在全市都是首屈一指的脑外科专家，特别在脑溢血治疗上经验丰富。毫无疑问，给张工做手术他是最佳人选。

　　可当院长告诉吕医师让他主刀时，吕医师却摇起了头，说上午他有一台重要的手术要做。

　　吕医师要手术的患者是中年农民老潘，也是脑溢血，也危重。患者出血的部位很特殊，而且出血量大，手术难度很大，稍有不慎，轻者造成终身瘫痪，重者危及生命。

　　为了这个手术他做了反复思考，制定了一个很周详的手术方案，并为此做了精心准备。手术安排在这天上午，实际上手术应该更早做，因病人自身的原因有所延误，再不手术，后果不堪设想。一切术前准备都做好了，吕医师很有把握做好这台手术。

　　院长说：这好办。老潘的手术安排别人来做，你做张工的手术。

　　吕医师说：不行啊！老潘的情况很特殊，我做了很多准备，换别人做怕做不好。院长耐心劝说：老吕啊，什么事都有个轻重主次。你不想想，张工程师是国家级劳动模范高级科技人才。你说他和一个农民比哪个更重要？吕医师却说：生命是平等的，没有轻重之分。我不认为一个科学家的生命比一个农民的生命更重。作为一个医生，我眼里只有患者的病，没有患者的的职业、地位、成就、能力。张工和老潘病情同样危重，手术同样紧迫，但是老潘患病入院在先，按照公平原则，我应该先为老潘做手术。

　　院长急了，板起脸来：你是一名医生，你也是一名医院职工，为张工程师做手术是院里安排给你的任务，你必须执行。吕医师问：我能拒绝吗？院长很坚决地说：不能！这是领导决定，你必须服从！

　　无奈，吕医师只好去做张工程师的手术。可老潘的手术也刻不容缓，他把老潘的手术交给他的助手去做，并对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和对策叮嘱一番。

　　张工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上了手术台，吕医师就把满肚子不平和委屈忘到九霄云外，全身心都集中到手术刀上了。经过六个多小时，手术终获成功。吕医师认为预后很乐观，用不了多久大脑的功能就可以完全恢复。

　　一下手术台他没来及喘口气就赶去老潘的手术室。可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老潘妻子凄厉的哭声。

　　市委市政府对市一院成功救治张工程师给予很高的评价和表彰，各报社、电台、电视台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来医院采访。可是，挽救张工程师生命的头号功臣吕医师却始终没出现在镜头前。

　　没有人知道吕医师去哪里了。他去了殡仪馆，去为农民老潘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