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效民

　　今天是农历“一百五”，明天是清明。太阳离西山顶，还有两竿子高。杏花就挎着盛满祭品的篮子出了屋门，丈夫喜田见状，马上牵来毛驴，他知道她要回娘家上坟。

　　杏花的娘家是马驹岭脚下的赵家峪，每当给亡人拜祭时，杏花都要回娘家上坟，这是雷打不动的。

　　按照当地的风俗，闺女出了嫁，一般是不回娘家上坟的，除非是娘家无兄无弟。但杏花家里还有一兄一弟，按风俗是不用她回去的。但这是杏花出嫁时要下的章程。

　　远处鬼子的岗楼上，不时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枪声。夫妇俩加快了步子。太阳还有一竿子高，俩人便来到了赵家峪。还是老规矩，女婿在家陪老丈人喝茶，杏花独自上山。

　　農谚说：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刚才还晴朗朗的天空，突然掇满了乌云，一会儿竟飘起了雪花。

　　喜田坐不住了，山路不好走，他要到山上去接自己媳妇。老丈人拦着不让，但他还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他来到赵家坟地，没见到杏花的影子，在她祖父母的坟前，也没有烧过的纸灰。这兵荒马乱的，去哪里了？喜水急了，他跑上山坡喊了几声，但依旧没动静。他又向西跑出几十米远，借着冷飕飕的北风，隐约听到一丝哭泣声。顺着哭泣声跑出约半里地，终于看见在山坡前一座长满荒草的孤坟旁，杏花边低声哭泣着，边用枯枝拨动着焚烧的纸钱。

　　“这是谁的坟？”喜田心中充满了疑云，他疾步上前，盯着杏花疑惑地问。

　　正在悲伤中的杏花一惊，急忙擦了下眼上的泪，惊恐地问：“他爹，你……你咋来了？”

　　喜田心中的疑云更重了，结婚以来，娘家有兄有弟，却非要回娘家上坟，原来是……他一把拉起妻子，愤愤地说：“赵杏花，这是那个野男人的坟？你说清楚，说不清楚，就跟坟里的野男人过吧，别回田家洼了！”

　　“他爹，对不起，三年来俺一直没跟你说，这是山根哥的坟，他无儿无女，每年只有俺来给他上坟。”

　　“山根…….？”

　　“对，就是三年前在马驹岭上阵亡的八路军武工队员秦山根。”杏花一边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跟丈夫讲述了她与秦山根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三九年秋的一天，也就是杏花十八岁的那年秋天。她到五里远的河崖村走姨家，回来的路上碰上了两个日本兵，鬼子兵一见如花似玉的杏花，顿时兽性大发，嘴里一边喊着“花姑娘”，一边将她拖进了路边的树林，正要对她施暴时，恰被执行任务回来的八路军武工队员秦山根碰上，他趁鬼子没注意，抽出背上的大刀，将两个鬼子送回了东洋老家。怕杏花父母担心和避讳村里人说闲话，俩人将此事埋在了心里。后来俩人就偷偷相爱了。一天夜里。由于叛徒出卖，武工队的十几个人，被鬼子包围在马驹岭的一个山坳里，为掩护弟兄们突围，山根和另两个队员留下来阻击敌人，最后三人全部阵亡。秦山根牺牲后，杏花含悲将她俩的交往跟父母讲了，母女抱在一起大哭一场后，这才有了杏花出嫁后，必须年年回村上坟的章程。

　　听完杏花的讲述，喜田悔恨地直跺脚，他流着泪将妻子拥在怀里，“杏花，俺错怪你了，往后再给山根哥上坟，俺陪你一起来！”

　　杏花羞涩地点了点头，俩人一齐跪下，重重地在山根坟前叩了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