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老歪感到自己就像是快熬干油的灯一样,已没多长阳寿了。在窗外鸟儿的叽喳声里,尘封的记忆像是放电影一样纷至沓来。蓦地,老歪想起了年轻时候他和队长箩头打赌的事。
那时候两人都才三十多岁,身子壮得都跟牛一样。有一次,队长箩头在开会时说,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咱们都好好干吧,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那个时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点灯不用油,犁地不用牛,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舒坦。
老歪梗着脖子反驳道,队长,犁地不用牛,牛都被你吹死了吧?
我敢给你打赌,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你吃啥我就给你买啥。
队长箩头涨红着脸说,赌就赌。我要是赢了,想吃一碗肥肉,你给我买吗?
我给你买,谁要是不买谁就是小狗。
老歪说了这话后就有一点后悔了,队长真要赢了,上哪弄钱给他买一碗肥肉?提起肥肉,老歪蓦地感到脸像发大烧一样。过年时,多年没进门的表弟来家里做客,为了装点门面,老歪从邻居那里借了一碗肥肉。吃饭时,老歪总是用筷子指点着几个素菜让表弟吃。吃了几口素菜后,表弟也不看老歪的脸色,筷子直指肥肉。在表弟吃了三片子肥肉后,老歪哭丧着脸想反正也不能还邻居了,吃就吃了吧。一碗肥肉很快吃了个净光。看着空空的碗,老歪老伴当着表弟的面与老歪干了一架。
但老歪就是老歪,他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打了赌,就不能赖账。老歪想还账,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只好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
如今,老歪和箩头早过上了好日子,老歪却将和箩头打赌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看着日子快过到了尽头,老歪决定兑现当初的诺言。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出了家门,来到了箩头家。
听了老歪的话,箩头用力握着老歪的手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还提它干啥?
老歪把眼一瞪,大丈夫一口唾沫砸个坑,说话就给话做主。我没多长阳寿了,你总不想让我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吧?
你才七十多岁,我敢给你打赌,你一定能躲过这一劫,还能活个十年八年的。
别骗我了,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我的病和我爹的病一样,我爹六十岁那年就过世了。我敢给你打赌,我的病要是好了,你吃啥我还给你买啥。
箩头乐了,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一个红薯片子面馍。
老歪拉着箩头的手,去了村口的喜来乐饭店。老歪给箩头买了一碗红烧肉,箩头只吃了两片肉就皱起了眉头。箩头苦笑着说,真难吃,我是实在咽不下去了。这样吧,我也不愿做个言而无信的人,这些肉我带着,放在冰箱里,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吃。
兑现诺言后,老歪被做生意的儿子接到了城里,住进了人民医院。老歪只在人民医院住了半个月就痊愈出院了。
回到村子后,老歪找到箩头,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喜色,我就纳闷了,和我爹一样的病,我爹去了,我却活得好好的,我没给阎王爷送礼啊,这是咋回事呢?
籮头嘿嘿一笑,你爹过的是啥日子?你现在过的又是啥日子?依我看啊,你日子滋润了,精神愉快了,医疗条件提高了,病能治好也就不足为怪了。
箩头提起打赌的事,老歪眉头皱在了一起,如今到哪去弄一个红薯片子面馍呢?
可以说老歪早些年和红薯结下了不解之缘,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一天三场吃红薯,吃得胃酸胃胀的,老歪就不想吃红薯了。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如今回想起红薯片子面馍,老歪竟流下了口水,难怪箩头说他想吃红薯片子面馍。
既然和箩头打了赌,那就想方设法兑现诺言吧。老歪买了十多斤红薯片子,捣碎后打了面,老伴嘟嘟囔囔地给蒸了一锅红薯片子面馍。
老歪和箩头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薯片子面馍,箩头嘿嘿笑道,我敢给你打赌,我这几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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