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的月亮,眯缝着眼给比尔乡的山山岭岭盖下一床白纱,也给酉水村即将开摘的桔橙林丢下两个祟祟人影。
村支书龙大头的家正对那片果林,他狠狠甩下右手指间的烟屁股,抬起右脚的手工布鞋底,将地上幽暗红点碾得粉粹,再跺了跺脚。
三年前,村支书改选,眼看黑板上自己名字下的正字越码越多,随着一横一竖的增加,他的心也一蹦一跳地紧张起来,有点踹不过气了,便悄悄溜出了会场,蹲在门口抽着闷烟。这海口夸的收不得场了,如何是好?
“你个癫子,你在外面怎么癫我不管,你要是敢卖屋,把钱往外面送,我就跟你离婚。儿子你也别想见。”老婆愤愤骂道,一巴掌拍到他后脑瓜子,他摇晃的身体向前窜了一截,好在他双手撑地才避免了“倒栽葱”。
“龙大头。龙大头。”乡党委书记大声叫喊着。看这阵势,是没退路了。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走过去,看了看县乡领导和众村民,把烟屁股一丢。说:“还是那句话,三年,全村人均收入翻一番。没兑现,我卖房给大伙赔钱。”“ 剖卡… … ( 苗语: 领头人)”,接着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剖卡,剖卡,剖卡”的喊声和随后而来的经久掌声。
天,刚蒙蒙亮,瘦小身段的龙大头一跃跳上酉水河的渡船。作为当天第一个客人,船老大是不等人的,这是他几十年的规矩。就像种了三十年的桔子,年年种同样的果,收入不增反降。为什么?桔越结越小,价越卖越低。倒是驻村扶贫干部好主张:请来农大做项目,改良了土壤和品种。
三年过去了,改良后的桔子变桔橙,果大皮薄,汁甘水足,金灿灿,沉甸甸,产量还增加了百分之三十。因缺个响当当的名字,严重影响着销路。这不,后任的驻村扶贫干部,又请来的艺术学院的袁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正在村里,为果品命名和包装设计的事忙乎着。他也顾不上了,赶早去县里领受新的任务。
大头刚进在县农业局办公室,就遭到省外贸公司老总的一番埋怨:去年,他们通过“中欧班列”试销一批桔橙到欧洲,很受欢迎。
但提到签订长期供销合同时,外商却摇头,说没有注册商标和品名,怎么保证果品质量,东拼西凑啊,不行的。只要有了品名商标和包装,就可以签定长期供销合约,价格还能上浮百分之二十。
“龙支书,这是大事,得抓紧啊。”县农业局长接过话继续说:“县里决定在你们村,举办首届桔橙开摘节大会,要邀請省内外十多家果品销售公司参会的。这可是你的驻村扶贫干部几次找县领导争取来的哦。”
太好了。还是精准扶贫对路。
大头几乎跳起来高兴地说。
桔橙林里那两个人影,东窜西蹦,忽高忽低地晃悠着。大头顺手拿把长扁担,摸进果园。他突然大声吼道:“哪个?搞么子?!”一道手电光柱罩住了两个黑影。
“老袁,老袁。”两声弱弱的声音传来。
“哎哟哟,是袁教授啊。”大头说着,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怕是吓到客人了。
“龙支书,你刚下喊什么啊?
第一句。”袁教授问。
“哎哟哟,乡话啊。”大头说。
袁教授拍了一下身边学生的肩膀, 高兴地说: “ 有了。全有了。”
“什么有了?”大头不解地问。
“龙支书你听:桔橙名叫——酉酉橙,推广词嘛——哎哟哟,酉酉橙。”袁教授绘声绘色地说。
大头先是低声咕隆着,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兴奋地大喊:“爱酉酉(哎哟哟),酉酉橙。”
话音刚落身后响起银铃一般甜甜的声音:“龙支书,你也不用卖屋啦!”
寻声望去,一个凹凸有致的人影披着皓白月光款款走过来——她是驻村扶贫女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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