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子憨,憨子有憨力气。
在这深山老林的护林场里,憨子在十几个职工中,是唯一的临时工。憨子是山里的老户,他这临时工,不是招的,也不是考的。是他爹死磨硬缠着场长,用几壶土酒,几只山兔换来的。
当时场长想,反正场里重活脏活,难派动。现在,有个找上门的替手,五大三粗的,何乐而不为。
再说,山里有钱都难买到酒,那散着酒香的壶,就搁在眼前的饭桌上,馋着胃口。还有,这老头为儿子能吃个公饭,磨了他半个月了,这当儿,晓得半夜来找他,也亏了做爹的一片苦心。
场长心里这样想,嘴里却说:“难为你做爹的了,我有心帮你,还得要上面点头,我打个报告上去,试一试。”
“那好,要你跑路,费神费口舌,我再加两坛老米酒,你进你领导的门,总不能空手,更不能让你贴费用吧。”憨子爹在场长面前,打躬作揖。
上班后的憨子,很听话,连场內打扫卫生的,都吩咐他做事,憨子就成了风轮。憨子不说话,平日里,就两个动作,一个劲儿地点头,一个劲儿地嘿嘿笑。
搜山放树,抡斧头是个力气活。一棵两人围的树,过去,得四五个人,轮车抡斧头,干两天才能搞就。憨子来了后,场长就吩咐憨子上,憨子就嘿嘿一笑,剐了衣服,分开两个帮手。肥厚的嘴唇一张,往巴掌心,吐出一团涶沫。青筋鼓的手,就抡起斧头,朝树篼砍下去,不歇气地干,一天就能搞定。
树放倒了,拉大锯裁成一截截的,每截至少有两百多斤。过去,每截树要从草刺中穿过,需得两个抬下山,搬到场子里去。憨子来了后,有人就喊:“憨子,你上。” 憨子点点头,把树筒子往背上一搁,扛起就走。树筒子在憨子手里,棉条一样。每逢这时,职工们只要对憨子竖起大拇指,憨子就乐得嘿嘿笑。
场长的老婆叫叶子,是场里做饭的。一对辫子拖到腰间,水灵灵一双大眼睛。是场里唯一不吩咐憨子做事的人。
憨子却偏偏喜欢帮叶子做事。
收工闲下来,憨子就往厨房奔,帮叶子把火,帮叶子劈柴,帮叶子挑水。
叶子开始不让憨子粘边,轻言细语说:“你干得够累的了,一边歇着去。”憨子没听到一样,摇摇头嘿嘿一笑,依旧找事做。叶子叹口气,就任由憨子。
场子建在半山腰,无泉眼,靠雨水当家,造的蓄水坝里常常干枯。没水的日子,得到山下去取。
挑水便成了叶子最大的难事,一担水从山脚挑上山,花大半天功夫,还只落得两个半桶。
憨子挑水,天蒙蒙亮下山,一担水挑上山,赶得上早饭。见满头汗的憨子,用巴掌擦。有一日,叶子从箱底择出一条花毛巾,递给憨子说:“给你,以后别老用巴掌擦汗。”
憨子也不推辞,往怀里一塞,朝叶子嘿嘿笑直点头。
这年腊月,天寒地冻,冰天雪地,场里的职工大都在偎火。憨子扛上锹,背上背篓,铲上干净的冰雪,背到蓄水坝里,存起来。尽管叶子晓得憨子的用心,是闲时备水急时用。但还是劝他别干,冻伤了人受不住。憨子嘿嘿一笑点点头,依旧天天铲冰雪,背冰雪。
场子附近的冰雪铲完了,憨子铲冰的范围不断往山崖那边扩。
这天,天暗下来,还不见憨子回,叶子急了,要场长派人去找。
找到憨子是第二天早上,他静静地躺在山崖下的冰雪里,敞开的棉袄衣袋里,露出半截花毛巾。叶子打开看, 那毛巾还一次没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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