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

　　栗丰衣是个瞎子，但他嘴上说的话不瞎，溧河洼村里人感觉很灵验。譬如，溧河洼之前还有一部分旱田，栗丰衣说出不了三年，村里的水稻就会一统天下。结果没多久，溧河洼全村三千亩田地的茬口，除了水稻之外，果真就没有第二样作物。栗金果很崇拜栗丰衣，调侃說他的眼瞎得一点不亏。因为栗丰衣泄露了天地之间的秘密，所以沦为双目失明的瞎子。

　　村里人喜欢找栗丰衣闲聊和“算命”。栗丰衣爱好听广播，电视虽然看不见画面，他就竖着耳朵听。栗丰衣心中知道的蹊跷事，一点不比正常人少。对前来求他“算命”的人，栗丰衣经常笑道：“算命打卦，一肚瞎话。”栗丰衣越是这样说，村里人越是钦佩他高深莫测。

　　栗金果的儿子栗丰年在城里当局长，偶尔会带着媳妇小林回老家探亲。一次，小林为了让栗金果高兴，就陪两位老人喝了点酒。饭后，小林乘着酒意缠着栗丰年，让他去找栗丰衣“算命”。栗丰年斥责说：“那都是封建迷信，别人看见不好！”栗金果给儿媳妇帮腔道：“别人看见不好，那你们就不能偷偷去？” 小林勾着丈夫的膀子，悄悄来到栗丰衣跟前。栗丰衣听了小林的话，依然笑道：“算命打卦，一肚瞎话。你们也相信？”小林回答说：“大哥，我们都是自家人，何必客套！”栗丰衣见小林说得诚恳，示意栗丰年向他靠近。

　　栗丰年蹲在地上，栗丰衣先是摸着他的头和脸，接着又将他的五官摸了个遍。小林小声问：“大哥，您看丰年官运如何？”栗丰衣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们是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小林不知怎么回答，栗丰年道：“当然是讲真话。”栗丰衣的白眼珠翻了翻，忽然对栗丰年厉声说：“你小子可要注意！”小林听了栗丰衣这句话，慌忙再问栗丰衣此话怎讲？栗丰衣却将眼睛闭上，一句话都不再讲。

　　小林将栗丰衣的话学给公公听，栗金果呆着脸，生气说：“算命打卦，一肚瞎话。”见小林倍感纠结的样子，栗金果接着又对儿子道：“瞎子这话说得不错，你小子可要注意！”儿子和媳妇俩口走后，栗金果望着他们的背影，竟然在心里乐开了。他为了让栗丰衣说出这句话，将自己在门前菜地里亲手种的花生，提前给栗丰衣送了满满一麻袋。

　　小林和栗丰年回城后，对瞎子算命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心堵。栗丰年安慰小林说：“咱老爸点子多，丰衣说这句话，搞不好就是他安排。”小林将信将疑，栗丰年道：“你没听咱妈说，花生不知怎么少了一麻袋？”小林于是缠着栗丰年抓紧再回趟老家。

　　小林和栗丰年这次径直去找栗丰衣。小林还悄悄给栗丰衣带了两条好烟，并且在算命前还特地让他用手摸了一下。小林道：“大哥，我们这次可想听你说两句好听话哩！”按照栗丰衣的要求，栗丰年再次蹲在地上，栗丰衣先是摸了摸栗丰年的头和脸，接着又摸了摸他凸起的将军肚。小林小声问：“大哥，您看丰年官运如何？”栗丰衣沉默片刻，反问道：“你们是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小林不知怎么回答，栗丰年道：“当然是讲真话。”栗丰衣的白眼珠翻了翻，忽然对栗丰年厉声说：“你小子要注意！”

　　小林看了看栗丰衣，慌忙问栗丰衣此话怎讲？栗丰衣将瞎眼闭上，嘴巴也闭上，一句话都不再讲。栗丰年沉思片刻似有所悟，拉起尚在发呆的小林，匆匆离开栗丰衣的家。两人走出老远，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喊叫：“丰年兄弟，你奋斗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你可要注意，别认为我说瞎话！”栗丰年猛地回头张望，看着栗丰衣在深情地挥手和他打招呼，眼眶顿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