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儿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两个和尚,一个老一个小,老的多大岁数了,不知道,反正胡子又白又长;小的呢不大,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很俊,眉清目秀的。
庙前有条河,岸边有户人家,住着爷俩。爷爷清骨瘦须,一身儒雅。小的呢,叫葱儿,十二三岁,很调皮。没事的时候,爷爷就常常带着孙女葱儿到庙上找老和尚手谈。手谈就是下围棋。两位老人手谈的时候,葱儿就和小和尚玩。
那时庙前的河水常年不停的流。水也不深,齐着膝盖儿,鱼在里面欢欢地游,很快乐,在太阳下一闪一闪的,仿佛水里镶了很多的碎镜片,照得两岸花花得白。
那次爷爷又来和老和尚手谈。
葱儿就拉着小和尚下河摸鱼。葱儿把裤腿绾得高高的,露着藕一样的腿瓜,鱼肚皮一样,晃着小和尚的眼。小和尚说你的腿真好看。葱儿问真的?小和尚说真的。葱儿说你也好看。小和尚摇了摇头说我不好看。葱儿说好看。真的好看。小和尚问我那儿好看?葱儿说你的头,圆圆的,光光的。葱儿说完就嘻嘻地笑了。小和尚就有点生气了。小和尚说,你这是在笑话我呢。笑话我是和尚!葱儿见小和尚生气了,就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叭的一下,亲了一口。亲的小和尚心里麻麻的,很受用。小和尚觉得这样真好,就说,再来一个,我才不生气。葱儿就又在小和尚那边的腮上亲了一下。小和尚用手摸着脸,很幸福地望着葱儿。葱儿也甜甜地看着他。小和尚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以后,你就光亲我一个,不亲别人,行吗?葱儿问为什么?小和尚说不为什么。葱儿说,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亲别人。谁都亲!小和尚说,我就想光让你一个人亲我。你要亲了别人,我会很不好受,很难过的。葱儿考虑了一会说行。小和尚说那咱们拉个钩。葱儿说拉钩就拉钩。两个人就头抵着头,把钩拉了。
有一天,两人正在庙口玩,过来了一队迎亲的,敲锣打鼓的,很热闹。新娘坐在轿子里。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大红花,满面红光的。两人用目光把新娘新郎送出了好远好远,才回过头来。两人一脸的羡慕。
蔥儿望着小和尚,卟哧一下笑了。小和尚问你笑什么?葱儿忽得严肃了,说,我给你说个事。小和尚说什么事?葱儿说,我长大了给你当媳妇,你要不要?小和尚说要。葱儿说,是真要还是假要?小和尚说当然是真要了。葱儿的脸就红了。
小和尚十八岁那年,师父给他受了戒。那天寺庙里来了很多人,有附近寺庙里的僧人和庵里的尼姑(小和尚叫师叔),葱儿和她爷爷也被老和尚请来了。那天,老和尚给小和尚点戒疤时,葱儿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眼里就流出泪,爷爷问葱儿咋流泪了,葱儿说她是高兴的,她说她是真为小和尚高兴。
没过多久,葱儿也出嫁了。嫁地是一个不错的后生。后生待她很好,也很疼她。她过得很幸福。可后生却总感觉葱儿过得并不愉快。
在葱儿三十五岁那年,得了一场病。病是大病,很厉害。葱儿一连躺了三个月。这天,葱儿隐约得感觉她要走了。就对附在她床前的丈夫说,我要走了,你还有啥要说的呢?丈夫见她那么清醒,就说,想求你一件事。葱儿说,你说吧。
丈夫说,咱们在一起快二十年了,你一直没有亲过我,我求你,亲我一下吧!葱儿摇了摇头说,除了这个,别的都可以答应你!丈夫说,你把身子都给我了,还在乎亲这一下吗?葱儿没有说啥。丈夫说,我非要你亲我一口呢!葱儿的眼里就流出了泪。葱儿说,那样,我心里会很难受的。丈夫就没在求葱儿。
没多久,葱儿就走了。葱儿走得很坦然。
五七的那天,葱儿的丈夫请来了和尚来为葱儿超度。和尚就是以前的小和尚。那时,老和尚圆寂了,小和尚就成了大和尚,当上了庙里的住持。
那天,葱儿的丈夫喝醉了,就哭。
和尚问,施主,你哭啥呢?
葱儿的丈夫就说他亏。说他和葱儿在一起近二十年,葱儿一次也没亲过他。他亏死了!
和尚就使劲地敲他的木鱼,敲着敲着和尚的泪就流了。和尚就颤颤地念,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呀……
莲花香
悬心山下有个村子叫闵家庄。村里有个学堂。学堂里有很多的学子。当然了,很多的学子中有用功的,还有一些不用功;有听话的,还有些是不听话的;有成绩好的,还有是不好的。一这样,学堂里的先生就会很烦恼。先生姓闵,叫星举,是个红门秀才。闵秀才就常常为此叹息。
哎!有时不听话的多了,闵秀才的叹息就会重:唉!
一到唉的时候,闵秀才就皱着眉头思考。有时很快会把一些问题想清楚,秀才吗,脑瓜还是很灵光的,比一般人转得快。但也有转得慢的时候,闵秀才就上悬心山。山上的风清,一吹,有时问题就会吹开的。可有时风再清,也把问题吹不开,那样,闵秀才就会到净心寺,找悟了禅师。
悟了禅师一看闵秀才的表情,就知他为什么来寺里了。虽然都是痛苦,但有的痛苦是写在脸上,有的是写在心上的。写在脸上的痛苦是脸上的肉在疼,写在心里的痛苦是眼神在痛。两者是不一样的。这些,瞒不了悟了禅师。
这是春日的一天,闵秀才又上了悬心山,来到了净心寺。佛堂里光了空小和尚在。拜完佛,闵秀才就了空:悟了禅师呢?
小和尚用手一直后院说:师父在花园里整理花草呢!
闵秀才就朝后院的花园走去。
悟了老和尚正在拿着剪刀在修理花草。只见他手中的剪刀上下翻飞,此起彼落。一些花草的枝条随着剪刀的飞舞落入了尘埃。
可老和尚在修剪花草上不按常理下剪,明明是很茁壮的枝条他却剪去,但对一些枯枝浇水施肥,格外照顾。还有的明明长得很茁壮,他却把其连根拔起,移栽到泥盆中。最令闵秀才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悟了老和尚用锄在没长任何花草的空地上锄来锄去。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把眉头拧地越来越紧。
当闵秀才的眉头拧地紧的要张口的时候,悟了老和尚开问了:又是为学子们的事来的吧?
闵秀才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老和尚知道他说准秀才来此的目的了,继续说:世上万事,皆归一理。作为先生和花匠,实际上是在做着同一件事啊!
闵秀才还是没有吭声。
老和尚说:我照顾花草,等同于你教育你的学子。人是怎样培育的,花草也应该是那样的。
闵秀才摇了摇头说:师父所言差矣。花草树木是静止不动的植物,你给他水分、阳光、空气和养料,他就会茁壮成长。他又不会跟你调皮,和你玩心思啊!
老和尚说:世上万物道理都是相通的。实际上都是一样的。
秀才没有吭声。悟了老和尚知道秀才这是不服呢,就笑了笑说:照顾花草和培育学子一样。你也看到了,刚才我把那些看似繁茂,实际上是生长错乱不和规律的花草,剪其枝蔓,去其杂叶,目的是免得他们浪费养料,只有这样,花草才会发育的好,才会按人们的意愿长成人们喜欢的样子。这就好比使那些年轻的学子们收敛气焰,去其陋习和恶习,把自己的成长纳入正道一样。
闵秀才听到这儿没有说啥,只是两眼望着悟了和尚。和尚知道,他的话已把秀才打动了。和尚接着说: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把这株发黄发瘦的牡丹连跟拔起栽入这个泥盆中吗?这个泥盆中的土壤我是按这株花一年所需要的养料按粪土和腐殖物的比例的多少配制的。目的是使这株花儿离开这个不适宜他生长的贫瘠土地,去接触这适宜他生长的沃土。这就好比使你的的一些生活在乌烟瘴气中的学子离开其不良环境,到良好的环境中接触良师益友,获得更高的学识一样。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吧?
闵秀才点了点头。
悟了说:昔日孟母为了给小孟子寻找一个好的生活环境,三迁其家。后来孟子终于成为了一代大儒。可见,环境对学子的影响是多么的大啊!
闵秀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明白,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给那些枯萎的花木浇水?
悟了和尚说:给枯木浇水,实在是因为那些花木的枯萎,看似已死,实际内里却蕴藏着无限的生机。你看,悟了和尚怕闵秀才不相信,用手掐断了一枝看似枯死的花枝,就见断出正沁出新鲜的汁水。
悟了和尚说,这叫皮死心不死。就好比一些调皮捣蛋的学子,不要以为他们是不可救药的,对他們灰心放弃,要知道人性本善良,只要悉心照顾,用法得当,终能使其得到重生。一个先生,教育出栋梁之才固然重要,但我认为,如果一个先生能使一些不可救药的学子得到重生,成为社会的有用之才,那是无量的功德啊!
闵秀才说:我明白了。
悟了和尚说: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把眉头拧地那么紧。你是对我在这些空白的土地上锄地不理解。
我这样做,是为了松动硬土。因为土里有我种的花种,土壤松动了,那些等待开花的种子好能萌芽,好能成长。这就好比那些贫苦而有心向上的学子一样,你帮助他们一下,他们就会破土发芽,开出鲜艳的生命之花啊!
闵秀才听到这儿给悟了和尚深深作了一揖,说:谢谢禅师,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说完转身要走。悟了和尚说了声:慢!
闵秀才回过身,悟了和尚说:你跟我来!
闵秀才随老和尚来到厨房。悟了和尚指着装满水的木桶和一个小茶罐对闵秀才说:你用木桶里的水把这个茶罐灌满。闵秀才看了看悟了和尚,和尚的目光很慈祥。闵秀才就把木桶歪着,往小茶罐里倒水。茶罐不大,容积只有木桶的四分之一,但口小,不好罐。就有很多的水撒出来。秀才抬头看了看老和尚,老和尚正仔细的看着他手中的水桶。秀才只好继续罐下去,等到把木桶里的水都倒光的时候,茶罐才罐满。闵秀才看着地下的水,有些不好意思,说:你看这水撒的,一厨房都是,悟了和尚却没管脚下的水,只是说:我让你用水桶往茶罐里罐水是想告诉你,要想灌满这一茶罐,那得需要这一桶的水啊!面对你的学子们,要想传授给他们一茶罐的知识,你没有一水桶的学问那是不行的啊!不然,你这个先生就是误人子弟啊! 闵秀才一挥手打断了悟了和尚的话,说:师父,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我永远会记住你的话的!说着抬头看了看太阳,说,我该走了,孩子们要来上课了!接着施了一礼,走了。
望着闵秀才急匆匆地背影,悟了和尚双手合十:很响地颂了声:阿弥陀佛!
一路莲花
小和尚经常见师父望着西方膜拜,小和尚心里就充满了好奇。小和尚就问老和尚: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老和尚说:我这是在拜佛。
小和尚那时刚到寺里不久,小和尚还不知佛是什么。小和尚那时只知道:佛就是他们天天参拜的泥胎,天天那么庄严的端坐在莲花座上,那么微笑着。佛其实什么也不管。佛管什么呢?佛又不能给你粮食供你吃,又不能给你布匹管你穿。有一天,小和尚把这个想法说给了师父。老和尚听了只是说你还小,你还不知道活着还有比吃穿更重要的东西。小和尚问师父是什么?老和尚说,你大了就明白了。
又是几年春水绿。那时小和尚除了哭和笑之外又知道了皱眉头。
小和尚就明白了师父话里的意思了。不过,小和尚还是有些不明白,佛,她到底是什么呢?
是个冬天,有一个从南方来的施主给师父送来了一包冰糖。恰巧是那天,小和尚又问了师父这个问题。小和尚问:师父,我们怎样才能认识到我们天天参拜的佛?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佛法无边而佛又是无处不在呢?
小和尚说:师父啊,我读的经书这么多,书上虽然说得很透彻,可还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来说明这个问题呢?
老和尚自言自语道:该给你说了,该给你说了。
老和尚就让小和尚用钵盛来了一钵水,把几块冰糖放在了钵里,老和尚用手又搅了几搅水,不一会,冰糖就完全融化在水里了。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你把我刚才放下去的冰糖取出来吧!
小和尚看了看钵里的水,清清澈澈,什么也没有。
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你尝尝钵里的水,味道如何?
小和尚端起钵喝了一口说:好甜啊!
老和尚又对小和尚说:你再尝尝最底层的水是什么样的。
小和尚就又用勺子舀了钵底层的水尝了,说:师父,一样甜的。
老和尚说:孩子,假如说佛涅盘成这块冰糖,而钵内的水就是咱们居住的这个红尘,孩子啊,你所尝到的甜其实就是佛啊!
小和尚听了恍然大悟说:师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从那之后,小和尚就认认真真的做事,踏踏实实的念佛。转眼之间,小和尚已长成了大人了。老和尚也就更老了。也就在那个时候起,老和尚和小和尚做出了一个决定:去灵山朝圣!
灵山在很远很远的西方,那得走很久很久的路,受很多很多的罪,吃很多很多的苦,师徒俩下定了决心,不论遭受什么样的磨难,一定在阴历四月初八佛祖的圣诞日那天赶到他们的圣地——灵山。
师徒二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踏上了征途。他们一边化缘一边赶路,晓行夜宿,马不停蹄,不敢有半点的倦怠。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太阳升了又落,花儿开了又谢,草木枯了又荣。师徒二人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这一天,师徒二人来到了沙漠中。就在这时,小和尚病倒了。为了完成他们的心愿,开始老和尚搀扶着小和尚走。小和尚的病越来越厉害,老和尚就背着小和尚走。这样一来,他们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开始是两天走不到原来一天的路程。后来是三天走不了原来一天的路程。再后来是五天走不了原来一天的路程。小和尚的病越来越厉害,已是病入膏肓,气息奄奄了,这一天,小和尚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就流着泪央求老和尚:师父,弟子罪孽深重,无法完成我对佛祖许下的誓愿了。并且连累了你。师父啊,请你不要再管我了,赶路要紧哪!
老和尚的泪哗地流了下来。老和尚望著小和尚那张被疾病折磨得已经变形的脸,又毅然地把小和尚背在了身上,老和尚望着西天的漫漫征途,他一步一个脚窝,艰难的行进着。一边走一边说:孩子啊,到灵山朝圣是我们向佛祖许下的誓愿,到佛祖跟前能跟他上一柱高香那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已经上路了,我们并且在走,孩子啊,那灵山就已在了我们心中,佛祖就已在我们的眼前了。孩子啊,也许我们一生都不会到达灵山,也许我们马上会到达灵山。无论怎样,我们的走是在表明我们的决心,表明我们的意志和坚强。孩子啊,挺起来吧,只要你的心中装上了佛祖和灵山,不论你走了多远,不论你到与不到,你都已经抵达了,你都已经完成了你的誓愿。孩子啊,放下吧,放下你所有的病痛,放下你所有的负担,放下你的悲观,就像师父我,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能走多远就让我们走多远吧!
小和尚听了老和尚的这番话,他猛然间开悟了。他说:师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那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沙漠。小和尚的病却奇迹般的慢慢地好了。
就在他们已接近灵山的时候,老和尚却圆寂了。老和尚圆寂之前没有什么征兆,当老和尚看到灵山时,老和尚长出了一口气,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就见老和尚像燃完油的灯捻慢慢的倒了下去。小和尚连忙去抱老和尚,老和尚笑着对小和尚说:到了,终于到了。说完,老和尚就圆寂了。
小和尚把师父放好,他把自己身后一直背着的预备在佛祖跟前要上的那柱高香请了出来,点上,放在了师父的跟前。
香烟冉冉升起,在烟雾中,小和尚看到了佛祖。佛祖坐着莲花座,浑身放着金光,佛祖望着小和尚,微笑着,像要向小和尚说什么。
小和尚对着佛祖诵了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接着,小和尚对着师父拜了九拜,又对着灵山的方向拜了九拜。之后,小和尚就收拾了一下自己,回去了。
于是,小和尚的身后开满了一路的花,是洁白的莲花。
作者简介:闵凡利,山东省滕州人。现任枣庄市文联《抱犊》杂志主编。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第三批签约作家。先后在《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散文》《天涯》《大家》《当代》《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江南》《红岩》刊物等发表、选载中短篇三百余篇,散文200余篇;曾获“吴承恩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省以上文学奖30余次。出版长篇小说《人民公仆》、《紫青春》、短篇小说集《心中的天堂》《皆大欢喜》《一路莲花》《找啊找啊找啊找》《莲花的答案》、散文集《在夏日里画场雨》等15部,230余篇作品被收入到各种年度选本和书籍中。山东省首届齐鲁文化之星,山东外事学院客座教授,枣庄市第十二批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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