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枫林一片新绿,花喜鹊在树上“唧唧喳喳”叫。
秀秀在山坡上翻地,勾一下身子刨一下土,锄头在泥里“嘁嚓”作响。雨后,泥土松软湿润,轻轻一磕,土塊就碎了,散发一股清新的气息。秀秀一边翻地,一边弯腰捡拾地里的杂草,随手扔在地畔。
花喜鹊成双成对,在树上叫过一阵后飞落地里,在新翻的泥土上,摇头摆尾地觅食。
秀秀爱鸟,轻手轻脚,不惊扰了花喜鹊。花喜鹊也不怕人,亲昵地绕着秀秀的腿,怡然自得地寻觅虫子。秀秀停下,双手拄着锄头柄,饶有情趣地欣赏两只花喜鹊。
花喜鹊一雌一雄,耳鬓厮磨、相依相偎,好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
翻地的秀秀,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寂然伫立,徒然羡鸟,一缕落寞的情绪,悄然袭向秀秀的心头。
田里的禾苗刚刚插完,地里又得种花生了,农事一茬紧接一茬。雨后,一村人都在地里忙着种花生。坡上,却不见秀秀男人的身影。秀秀的男人叫木根,去帮村里的香香插秧了,去了帮忙两三天,还没完工。
坡上坡下,都有人种花生,锄头刨地的嘁嚓声,此起彼伏。花喜鹊飞起飞落,清脆的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秀秀刨了一畦地,直起身子,看一眼觅食的花喜鹊,又看一眼种花生的人。花喜鹊成双成对,种花生的人也成双成对,都是男人刨地、女人做畦,有说有笑。
坡下,六叔六婶也在种花生。
六婶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问:“秀秀,你家木根怎不来一起种花生?”
秀秀淡然地一笑,说话也是那么地轻描淡写:“木根去帮香香插秧了,人还没回来。”
六婶说:“你家木根可真好,自己地里的花生不急着种,倒帮人家插秧去了。”
秀秀说:“香香家孤儿寡母的,没一个男劳力,得有个人帮帮她。”
“可不是,孤儿寡母的!秀秀,你不担心?”六婶的语气,突然间变得很微妙。
秀秀愕然地问: “ 担心什么?”六婶的话,一时让秀秀摸不着头脑。
六婶似笑非笑,捡起一颗小泥团,轻轻掷向花喜鹊,说:“不怕你男人飞了?”
花喜鹊受惊,“嘎嘎”叫着,逃也似的飞向新枝婆娑的枫树上。
鸟叫声留下一长串余音,久久回荡在幽深的山谷。
一口气忽然堵在喉咙,堵得秀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喘了好一阵,秀秀一颗紧缩的心,才稍稍地放开。她笑一笑,说:“男人又不是鸟儿,说飞就飞了。”
“男人想飞的话,飞得比鸟儿还快。”六婶说完,“咕咕”一笑。
秀秀再也无心翻地,收拾了农具,回家。
到家,屋里倍感冷清。秀秀无法待在屋里,出门,回娘家去了。
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低着头,仔细地挑选着花生种。明媚的阳光,照得娘满头白发熠熠生辉。屋里屋外,静悄悄的。自从秀秀嫁人后,这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小院,就显得十分冷清,娘已独自生活了许多年。
娘听见脚声,抬头看见秀秀,喜出望外。
娘儿俩面对面坐下,秀秀才叫一声“娘”,眼圈便霎时通红。
娘心疼地望着秀秀,轻声问:“秀秀,是木根让你受委屈了?”
秀秀低下头,不吱声。
娘笑了笑,说:“多大的事儿呀?说来娘听听。”
秀秀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嗫嚅着说:“木根去帮香香插秧,去了两三天。”
“香香家孤儿寡母,没个男劳力,得有人帮帮她。”娘说。
秀秀其实很明白,也很同情香香,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她嘟哝说:“自己地里的花生,还没种呢。” 娘说:“田里插秧要紧,节气快过了, 地里的花生可以缓一缓。”
“可是,人家说闲话……”秀秀不好意思地说。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难道堵他们的嘴?”
秀秀被娘这么一说,仿佛一间幽暗的屋子突然打开了一扇天窗,心里豁亮。
上半晌,娘儿俩有说有笑,坐在院子里挑选花生种。下半晌,娘儿俩磨粉打浆,煎花生饼子吃。
日落西山,薄暮冥冥。秀秀倚门望外,有些魂不守舍。
娘本想留秀秀住一晚,却默默地装了一大包花生饼子,说:“秀秀,回吧。”
娘知道,秀秀想木根了。
秀秀不忍心走,眼圈通红地说:“娘,我一走,这里又冷冷清清了。”
娘欣慰地露出笑容,安慰秀秀说:“那就过些日子,和木根一起来住几天。”
秀秀眼含泪水,背起娘包的一大包花生饼子,回家。
秀秀脚步匆匆,半路碰到一个人,老远就叫“秀秀”,声音急切。
虽然看不清人影,声音分明是木根的。秀秀停下脚步,不做声,等木根走上前来,心里暖暖的,眼里热热的。
木根疾步上前,一把拉住秀秀的手,急切地说:“秀秀,到处找你找不着,听六婶说,八成你回娘家了, 我不放心, 赶忙跑来接你。”
秀秀轻声说:“累了一天,也不在家休息?”
木根说:“回到家,不见你,心里空落落的,一刻也坐不住。”
秀秀泪流满脸。
木根惊慌失措地问:“秀秀,好好的咋哭呢?”
秀秀不吱声,一把抱住木根,把头深深地埋进木根宽厚的怀里。
暮色中,隐隐传来花喜鹊的叫声。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