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别寒冷。屋檐下的冰凌结得像一道道水晶帘。村口的池塘冻成了溜冰场,小孩子往池塘扔木棒扔小石子,比赛谁投出的滑得更远。
我身体瘦弱,妈妈担心我扛不住寒冷,每天上学,妈妈就会递给我一个火炉。火炉是极普通的那种,是我爸爸自己做的。黑乎乎的一圈铁皮加一个底,上面烙一根柄。
學校就在我们自己村里,是牛棚改建的。操场北边的柱子上,挂着一块长方形的生铁块。每天,陈老师用一把小锤将它敲响。陈老师有着竹竿一样的身材,一到冬天,鼻子就总是红红的。
看到我拿着小火炉,陈老师笑眯眯地说:“小秋,火炉不要烧了衣角啊。”
“是,谢谢红老师。”我心里欢喜,竟然说漏了嘴。私下里,我们叫红鼻子的陈老师“红老师”。
陈老师淡淡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腼腆。
一到下课,我就拎着小火炉往操场东边走。三丫跟在我后边。
操场很小,有时候充当村人的晒谷场。操场边芨芨草一丛一丛又高又大,可以挡风又可以坐。
我找了一根细细的铁丝,将铁丝卷成螺旋形的勾,成勺状,上面留一杆较长的柄,一次可煨两三粒豆。把豆子放进火炉,转着加热,不消一分钟就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有时还会传来轻轻的“爆炸”声。
三丫是个小鬼灵精,豆子一拎出炭火,她就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豆子,边吹气边急急地往嘴里送。。
两个人吃,一次煨两三粒豆不够吃,我又想出了新的点子,在火炉中放入一只小铁盒。那是妈妈用完雪花膏的铁盒,小小的,火柴盒大小。这样,一次可加工一小把豆。
但是,没有那么多豆子。
“我家有。豆子我包了。”关键时候,三丫让我心里实实的。
时光像操场上的芨芨草,结结实实蓬蓬勃勃。寒冷的冬天,因为火炉的存在,我们的乐趣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冬天快过完的时候,三丫的妈妈杀进了学校。三丫一看,吓得小脸煞白。
“老师,你的学生把我做种子的豆都吃掉了!你说咋办?”三丫的妈妈声音高亢而愤怒,好像立马要燃起熊熊大火。
我吓得赶紧躲到了柱子后面,三丫躲在我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三丫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教育好。明天我让三丫把豆子送过来。”高大的陈老师边说边弯着腰,我真担心他的细腰会折断。
几天后,又一个女人杀进了学校,是师母。
陈老师赶紧把师母往他那个又破又小的办公室里领。可是,骂声还是穿过了紧紧闭着的门。
“你傻啦!筋搭住了!”
“没了豆子,咱家种什么吃什么!”
几分钟后,校园平静了,陈老师的左脸颊有隐约的乌青。
我和三丫哇地哭了。
后悔因为我们贪吃连累了老师。
“老师,我们帮你敲钟。三下连敲,是预备。二下连敲,是上课。一下一下敲,是下课。连起来敲,是放学。”
陈老师笑了,说:“操场风大,把鼻子冻红了,就难看啦。你们好好学习就是帮老师,能做到吗?”
“能!”我和三丫异口同声的说。
回家的路上,我对三丫小声说: “ 老师的红鼻子一点不难看。”
三丫点点头说:“我觉得也是!”从这天开始,我和三丫每一天学习都非常认真,每一天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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