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威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朋友送给我一个蚂蚁工坊。她说这是一个模仿自然生态系统的“ 蚂蚁家园”，并希望它能够给我带来快乐和灵感。我欣然接受并把蚂蚁工坊摆在书桌上。蚂蚁工坊里的仿土凝胶是蓝色的，我设身处地站在蚂蚁的角度想象了一下，这个家园倒是挺科幻的。

　　个头最大的是据说是蚁后，但朋友也明确告诉我，蚁后难得，很多所谓蚁后都是由公主蚁冒充的“假后”。由于公主蚁并不具备产卵能力，所有养上一段时间，这个蚁群也就自然消亡了。我上网搜索了一些有关蚂蚁工坊的信息，各种互相矛盾、甚至大相径庭的帖子让我感到困惑。有的工坊一片欣欣向荣，蚂蚁们忙忙碌碌、各得其乐；有的工坊则是哀鸿遍野，蚂蚁们就像得了忧郁症那样郁郁寡欢。我又搜索了一些蚂蚁在工坊里挖掘洞穴的图片，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或简单或复杂。我对自己饲养的这群蚂蚁并没有过多的要求，挖掘几个洞穴就足够了。我甚至有点可怜它们了，它们是一群身陷囹圄的家伙。

　　真正的现实却让我大跌眼镜。

　　一周过去了，这群小家伙根本就没有挖掘洞穴，它们除了偶尔溜溜弯，就是无所事事地聚集在一起。这是什么情况？它们好像在讨论什么！

　　我透过放大镜以及蚂蚁工坊的透明玻璃去观察，它们不断挠动的前肢在比划着什么。难道它们知道了我的存在？亦或是觉察到了这种“人造家园”的虚假？它们也许来自田野、草原，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充斥着化学凝胶的透明盒子不就是惨无人道的蚂蚁监狱吗？

　　又难道它们在酝酿越狱不成？

　　它们越狱的成功几率为零。蚂蚁工坊的制造者在设计之初早就预料到了蚂蚁的逃跑行为，眼前的这个透明充满科幻色彩的工坊毫无破绽可言，就连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透气孔也被设计成“单向阀”——蚂蚁往外爬的话会越爬越窄，直至卡死。

　　又过了几天，蚂蚁们好像开始绝食了。我投放给它们的糖渣、碎饼干之类的食品几乎都没动过。

　　它们汇集在工坊的一个角落里“静坐”着。

　　透过放大镜我和它们对峙着，我甚至觉得这些小家伙在威胁我！朋友告诉我公主蚁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提醒我了，这不过是个“玩具”，有时候可能达不到自己想象的效果。我明白朋友的良苦用心，可没料到我碰到的竟然是一群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家伙！

　　我受够了这些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家伙！动都懒得动了！真是岂有此理！我恶狠狠地拿着一根水笔敲了一下蚂蚁工坊。

　　蚂蚁们好像扭头看了我一眼，回头继续“静坐“了。

　　有本事就这样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我用笔狠狠地敲击着蚂蚁工坊，笔帽一度被我甩到了墙上。

　　妻子闻声跑进书房，关切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慌忙装出一副读书顿悟的样子——妻子相当讨厌这个蚂蚁工坊——她似乎对密集型昆虫有恐惧症。

　　没事！ 没事！ 这段文字甚好！我笑着说道。

　　妻子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又过了几天，正当我寻思要不要放进一条蚯蚓以在蚁群里制造所谓“鲇鱼效应“时，它们却“良心”发现了。在一只个头较大的蚂蚁带领下，这些家伙终于开始挖洞了。不到一周时间，它们挖出了一条斜向的又深又长的洞穴。

　　正当我期冀想象中的蚂蚁家园时，那只“蚁后”已经倒在洞穴的最深处——死掉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其他蚂蚁也陆续出现了死亡现象，蚂蚁的尸体全部堆积在洞穴的最深处。

　　难道它们挖的是自己的墓穴？我恍然若有所悟。

　　又过了几天，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毫无生气、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蚂蚁工坊了。我需要做的就是等最后一只蚂蚁死掉后把工坊扔掉！

　　我扔的是死蚂蚁和它们的坟墓，而不是活着的生命。这个理由似乎能让我舒服點，也算对得住朋友的一番好意了。

　　我对那些活着的蚂蚁们后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蚂蚁工坊在我赴外地业务培训的几天里被妻子扔掉了。

　　回来后我责问她扔掉蚂蚁工坊的时候是否还有蚂蚁活着——我想表现出某种人道主义。

　　妻子的回答让我感到心灰意冷。

　　她只说了两个字：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