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

　　张山在清水县调研时，恰巧赶上县里召开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张山是市纪委领导，县纪委傅书记自然邀请张山莅临大会指导。

　　这不是张山此行的工作任务，原本可以不参加，可傅书记是市纪委空降到清水县当纪委书记的，两人私交不错，这小小的面子不给也说不过去。

　　张山跟随傅书记来到会议中心。张山曾经在清水县工作过一段时间，自然有很多老同事老领导老部过来打招呼，握手寒暄不亦乐乎，热热闹闹了好一阵子。

　　会议按部就班召开，议程不外乎收看警示教育片、通报相关案件等，当然，还有县里的主要领导讲话。张山是市纪委领导，不可能光坐在台上陪会，怎么着也得作个重要讲话。虽然临时拉夫，事先没有准备讲话稿，不过张山口才还可以，即便是即席讲话也是张口就来。而且张山在纪委系统工作多年，业务自然是相当熟悉，讲话中引用的案例也很多，大家听得是有滋有味的。比如说到领导干部不如实申报个人事项时，张山就举了个例子，说是市直单位有一位副局长，名下有三套房产，但只申报了两套。原本市委组织部已经考察了，准备提拔他当局长，这样一来，不但没有提拔成，连副局长都给免了。

　　领导讲话，不能老是举外地的例子，还得结合本地实际。所以张山接着说，这样瞒报、漏报个人申报事项的情况我们清水县有没有呢？我看是有的，据我了解，在座的就有一位领导干部，还是重要部门的主要领导，一把手，名下房产就有好几处，县里有，市里也有，市外还有没有呢？我想组织上清楚，本人就更清楚喽。但这位同志申报了多少呢？只申报了一套，区区一百多平米。在这里我想提醒下这位同志，希望他高度重视这个问题，主动到县纪委说明情况。不然，等纪委找你谈话时，你这个官还能不能继续当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到这，会场先是一片寂静，然后便是议论纷纷。

　　其实张山所举清水县的例子，不过是会前跟傅书记闲聊时，傅书记无意中说起的，甚至连这人姓甚名谁到底是哪路神仙，张山都不清楚。

　　不过是一场即席讲话，原本也只是给傅书记撑撑门面。然而，让张山没想到的是，下午开始的调研工作，便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给打乱了节奏。

　　一个乡长，电话里自然先是向老领导问好，还说晚上想到张山住处汇报思想。张山自然没有答应。

　　但以张山的经验，这乡长应该还有什么事想跟他说。果然，乡长吱吱唔唔地，打听张山上午会上说的那个瞒报房产的是谁？张山原本不知道，可张山不可能如实相告，只意味深长地说，这我不能说，说了可就违反纪律了。不过，我说是哪一个，当事人自然心知肚明，你也不要瞎打听。乡长说，那是，那是。

　　还嘿嘿地笑。张山听得出来，乡长笑声有些尴尬。

　　挂了電话，张山又开始调研，可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这次打进电话的是一个资格比较老的局长，相比那个乡长，跟张山要熟悉得多，上午会场上也见过，还握了手。这局长倒也不跟张山客气，张口就问，老领导，上午您说的那个，不会是说我吧？张山意识到，这局长可能也是瞒报了房产的，但张山不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我不好说是谁，你如果认为是说你，我建议你最好能争取主动，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局长说，一定一定，您跟傅书记关系好，请老领导打声招呼，关照关照。

　　还没完，局长电话之后，还有好几个电话打进来，有的王顾左右而言他，有的直奔主题，反正都是想打听张山说的到底是谁，搞得张山调研工作都没法开展。干脆，张山关了手机。

　　调研任务结束，张山便返回县里吃晚饭。傅书记早已在县政府接待宾馆等候了，一见张山，便拉着张山进了房间，关上门一脸苦笑地说，兄弟，你害死人了。

　　张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什么意思？我害你什么了？

　　傅书记摇摇头，唉了一声，说，不是害我，上午你在会上举例，说我们清水县有领导干部不如实申报房产，你随口一说，我这一下午可就忙着接待了，清一色都是来作检查，补充申报房产资料的。

　　张山倒也不奇怪，问道，有几个？

　　傅书记说，我没统计，有十几个吧，还有打电话跟我说的。

　　不会吧，有这么多？张山瞪大了眼睛。

　　哼，这么多？说不定明天还会有呐。傅书记挠了挠头，这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还都是各单位的头头，你说，怎么处理才好？

　　这回轮到张山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