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九华

　　

　　母亲说，我一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出国留学，去英国。

　　为让我学好英语，能更好地出国，她把我送进城里的一所外国语学校，自己则租住在学校附近，她每天负责接送我，寸步不移地照顾，看护着我。

　　周末和寒暑假，她还给我报了英语辅导班，一节课上百元的花费，她一点都不心疼，即便我们家早已是日不敷出了。

　　一天，我问母亲，为什么非要我出国呀？我们家又不是有钱人。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说，出国能见识到更多的东西，对你的前途好处。说完，她便走开了。

　　可我并不想去英国，也不想整天背诵单词，练习口语，学英语对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让我不快乐。我开始消极对待英语，成绩一次比一次差。

　　“你这样下去，将来怎能考上大学，怎能出国？”母亲生气地责备我。

　　“考不上，就不出国呗。”我轻描淡写地回应道，“我不想学英语了。”

　　不料，母亲“哇”得一下大哭起来：“你要是去不了英国，我也不活了。”

　　她继续哭道：“你爸在外打工，起早贪黑地挣钱，头发长了，都舍不花钱去理发店剪，攒钱供你学英语，你怎能说不想学了呢？”

　　看着母亲痛哭的模样，更害怕她不想活，我心软了，答应她好好学。

　　有一天，我放学后去打球了，母亲迟迟接不到我，急得满身是汗，当她看到我时，又哭了：“孩子，你要是不见了，妈可真没法活了！”

　　在母亲动不动就流泪的督促下，我考上了大学，并如同她愿地读了英语专业。为了出国留学，大学期间，我拼命地学习，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全系前茅。

　　毕业时，我收到了一家英国高校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并且申请到了奖学金，从而为家里减轻了一大笔留学负担。

　　去英国的前一天晚上，母亲把我叫到身边，“请原谅妈妈，这些年我逼着你学外语，去留学，是另有原因的，”她像下了很多决心似的说，“你这回到了英国，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找到你的亲哥哥。”

　　“找哥哥？”我愣住了，我怎么还会有个哥哥？

　　是的，母亲開始哽咽着对我解释。原来，我的哥哥，也就是她的大儿子，4岁时跟她在车站走丢，母亲找了他很久，很久，可都未找到。后来才得知，哥哥从人贩手中逃出后，被英国一对好心的英国夫妇收养，带到英国去了，对方只留下了他们在英国的住址。

　　但母亲只是个乡下女人，连汉字都认不了几个，更别说英语了，根本无法去英国寻子。

　　后来，她想出一个办法，再生一个小孩，然后好好供他（她）读书，等他（她）长大后去英国留学，把哥哥找回来。

　　原来，母亲让我去英语，去留学，只为了让我帮她去找长子，我出生和存在价值也只在于此，我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

　　“如果找不回哥哥，妈死都不会瞑目，这些年我一直在未能带好他，将他弄丢而日日自责，但怕你怪妈偏心，也怕你有思想上的负担，所以对你一直隐瞒着，我常常只能在夜里偷偷地哭。”母亲伤心痛苦的表情感染到我了，本想爆发的我，控制了情绪，我说，您别难过了，我一定找回哥哥。

　　到英国后，才知道那对夫妇留的住址早已被拆迁了，通过网络和朋友们的帮忙，在历经两年多的奔走后，我终于找到了哥哥！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时，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春暖花开时，哥哥终于从遥远的英国回来了，我们有了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如花。

　　之后，母亲问我，你还怨恨我吗？我说不恨，我还得感谢您，是您让我多了一份亲情，也正是您多年泪水的“威逼”，才让我学有所成，成就今天优秀的自己。

　　母亲又流泪了，但这次是欣慰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