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叫山鹰,十八岁年纪,西山五十里疙瘩梁子豆腐刘的女儿。
人长得俊俏,模样周正,看上去水灵,却性烈如野马。
李管家一大早拜见老爷,禀告实情:三天了,茶饭不进,软硬不吃。这样下去,怕是……
老爷周福祥正在后花园悠闲散步,听了管家的话,突然站定,捋摸一下胡须,望着对面阳春放绿的大山,浓眉拧成两只蠕动的蚕。一会儿带我去见见她。
周福祥是方圆百里的大户,拥有三百多顷好地,长工女佣成群,家丁四十余人。周府依山而建,共有一百二十四间砖瓦房舍。村子叫周家坪,一百多户人家,地处大山与丘陵交汇处。村子的石寨墙是周家出资建造的,坚固如磐。前些年,几杆土匪先后几次攻打周家坪,均以失败溃离。周家老爷钱通神路,与县城保安团长交情甚厚,近几年土匪不再骚扰,周家坪相安无事,全是仰仗了周家老爷的护
佑。
周家老爷家底殷实,口碑也好,受村里人拥戴,有着至高的声望。可周家也有不如意的事,让周福祥老爷窝心。
周福祥随管家来到一座幽深的厢房,撩起衣衫坐下来,不温不火地说道:姑娘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都通事理。你爹当初从周家借走三十块银元,用作磨豆腐的本钱,三年了,本息分文未还,我们也不能不要。催要几次,是你爹亲口把你许配周家做儿媳,我才免了你家债务,并又留下十块银元的彩礼,你爹可是在契约上按下手印的。
对面床上的山鹰忽然折起身子,一声不吭地瞪眼过来。
周福祥神色依然慈祥。知道你委屈,少爷配不上你。你想一想,虽说少爷脑子有点毛病,半憨不傻,可你來到周家就是福啊。
山鹰目光寒冷,话语冰凉如铁:这是你早就挖好的坑。我爹磨豆腐送周家抵账,啥时也还不起周家的高利贷。既然把我弄来了,你们随便,最后也是白等。我死了愿扔哪儿扔哪儿,喂狼喂狗我不在乎。
周福祥叹口气,思忖半个时辰:你既然铁了心,也不难为你。
这样吧,放你走,走出去是你的命,走不出去,你归周家。
一束惊疑的目光打量过来:当真?
君子岂能戏言。
从小在山里长大,没有走不出去的山。
周福祥吩咐道:给她弄点吃的,送姑娘上路吧。
管家不解,上前欲话。周福祥挥手止住,私语他几句。
山鹰狼吞虎咽一阵子,走出周府,不时往身后回望。
山里的阳光真好,翻过眼前这座山,就可以回家了。
山上的蚰蜒小道叉出条条分岔,如一张迷网。走了回,回了走,日头偏西,山鹰依然在山半腰摸索。山风冷起来,饥饿疲累漫过全身。明明一座不大的山,怎么就走不过去呢。迷茫和孤独慢慢逼近,她咬紧牙关朝着山顶爬行。天色暗下来,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惊慌无助。黑夜伴着恐惧降临,山鹰摸准一条路,一直往前走。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只知道不能停下来。恍惚中,仿佛离山顶越来越近。黑暗中她突然发现密林中,有两个挎枪的人影,急忙折身拐到另一条小道上。没走多远,眼前又有两个挎枪的身影晃动,她惶恐地又拐到另一条路上。她加快了脚步,如果遇到意外和不测,就彻底完了。她跌跌撞撞走到一块石岩下,终于看到一片灯光,有灯光就有人家。她眼前一亮,朝那暗淡的灯光匆忙走去。
当她叩响那扇不大的木门时,似乎主人知道她要来,开门收留了她。
第二天早上,李管家站在她面前,她一下子懵了。原来,她走了一天,又回到了周家大院。她捋了捋来龙去脉,山上是个迷魂阵,她像一只孱弱的小鹿,天黑以后,被人驱赶着进了周家的后门。
山鹰抬头看看李管家:既然是天意,我认命了。
李管家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但有一个条件,要嫁,我心甘情愿做老爷的填房,也不嫁傻子少爷。
周福祥听李管家说完,捻起胡须摇了摇头,目光里又掠过一缕惊喜,连声说:这样不好吧。我去当面问问她。
我年过半百,你真是这样想的?
我情愿。老爷年富力强,精明过人,我跟了你,也不枉一生。要不我宁愿死在这里。
你还有啥要求?
派人把我送回去,再用轿子把我抬过来,好歹也让我风光一回。
周福祥转身对李管家点点头:就按她说的做吧。莫让人财两空。
两个挎枪的壮实家丁护送山鹰回家,等候第二天老爷带人迎娶。
当天晚上,山鹰药死家丁,得枪两支,逃离家门。
自此,山鹰拉杆为匪,占山为王。不到一年时间,拥众二百余人,成为名噪一时的山鹰杆子。
那年秋末冬初,山鹰杆子攻打周家坪,走的是后山,从周家后门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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