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大夫,是我对王大中的“雅称”。他是我高中同学,大学读的是中医本科,毕业后分配到县中医院,摸了十多年手脖子,便成了名医。人有了名气往往就不安分,王大中也是。竟辞了职,在我隔壁开了个诊所。无聊的时候,我常到诊所里听他摸着手脖子猜病的一些言辞,人前人后我就嚷嚷着叫他师父,他觉得赚了便宜,都是嬉皮笑脸地应着。
今天,我又去诊所,竟没有一个病人。
我大大咧咧坐到王大中对面,发现他的脸色发黄,眼睛发涩,便问: “ 咋了? 昨晚被小蜜掏空了?”
“净胡扯,闹肚子呢。”。
“大夫也长病啊?”
“大夫也是人啊,看把你恣儿的。”
“ 快吃药啊, 我给你开方子?”
“吃了,药用上劲儿还得待会。”
我一脸阴险地瞅着他,他捧着肚子跟我说:“又来了,又来了。
你先给照应着,我去趟茅厕。”弓着腰火烧火燎地去了后院的洗手间。
谎大夫后门出,前门就进来了一个人。中等个儿,有些发福,穿耐克运动服,头发梳得溜光。我一看,原来是前楼的赵局长。据我平日里在阳台上观察,过去,赵局长都是穿西服打领带,坐铮明瓦亮的黑色奥迪上班。前些日子,据说查公车私用,就见赵局买了一辆“长城越野”开着出出进进。这些日子“长城越野”也不开了,老实地停在楼下,赵局长穿运动装骑自行车上下班。
尽管是前楼后楼的住着,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我坏笑了一下,说:“请坐!”
赵局长在方凳上坐下,“怎么王大夫不在啊?”
我说:“他到后面有事去了,过一会就好。您是看病吗?”他点了点头。
“我是王大夫的徒弟,我先给你把把脉,等我师父回来,再让他给您把一次,看我们说的是否一致,好吗?”
赵局长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我心里一阵暗笑,他上套了。
“请您把左手伸过来。”我说。他将手放在桌面的布枕上。我将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在了他的寸口。
“脉……有些弦、促。”我学着王大中的样子说。赵局长低着的头就猛地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我。
“骑自行车来的?”我漫不经心地说。
“这……你也知道?”眼睛睁大,闪烁着狐疑。
“脉象上在着呢。”我把三个手指抬起又按下,故作神秘。
“早饭吃的韭菜?”我看到门牙缝隙里有一点绿色。
“这……你也试出来了?”眼里流露出震惊,嘴巴张着好久没有合上。
“脉象上在着呢。”我翘了一下无名指又按下。
“郁气淤结,胃火旺盛。最近生了一次闷气。萧蔷之争,应慎重......慎重!”我看到颈部留下了一道细长的挠痕,同时闻到了浓浓的口臭。
“这……你也从脉上把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脸上爬满了痛楚。
“右手。”我说。他把右手伸过来,我再用三个手指按在了寸口。
“长期过量饮酒,已造成肝脏损伤。不宜再喝。”我看到他的鼻翼已爬了几条小蚯蚓般的血丝。
“唉!当了这几十年的干部,没有赚到什么便宜,就是装了一肚子酒精啊!”赵局长心情灰灰的。
“心神不寧,心烦意乱,导致夜间失眠。有时惊悸梦魇接连不断。”赵局长脸色一下子变得土黄,并流下豆大的汗珠。同时,我感到他的心怦怦地在急剧的加快,就要从他的手腕里撞出来。
“您……神医!”赵局长慌忙抽回手,不再让我把脉。他眼神游离,不敢再看我的眼睛,似乎生怕我看穿了他的心事似的。然后,惶惶地站起来,一幅走不跌的样子。
“您这是?......我师父还没给您把脉呢。”
“不用了。在朱城,你可以称为国医大师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了几日,听到一个消息,说赵局长被纪委请去“喝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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