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哥醒来, 半天回不过神, 脱口道: “ 那是从哪来的哩?”不知问谁,似是自语。
没想到女人就狠拧了一下儿子的屁股,说:“还不起哩!”儿子正睡着,哇地惊醒,痛得大哭,就破了有发哥的情绪。他想不该那天在女人面前看另一个女人发呆,就改嘴:“哪来的这么个城里女人, 买罐头还看商标哩!”是换了口气,是赶紧对人家不满的那种。
女人恶狠狠一句:“城里女人才浪哩!一掐就会出水哩!”
有发哥想不到自己女人这样醋哩。
那天一早起小卖店的门就让人砸响, 有发哥就起身去开店门。
“咣”地一声就开了,是个城里女人。怎么看都好看的城里女人。女人甜甜地一笑, 说:
“对不起,这样早。”有发哥就怔住,他从没有听见过这么柔声细语的声音的,城里女人一头秀发别着一只蝴蝶发卡飞进他心里,他真切地闻到过城里女人身上的这股清香味儿。也就猛地领悟到,这才是女人,猛感到一只蝴蝶发卡就与山柚村的女人划清了界线,包括自己的女人!
女人是买一种甜点心。有发哥的小卖店里自然没有这种货。
女人就拣了山梨罐头,还看了商标,说还没有过期,就差几天,完了就那么轻轻地走出去,像一股河水漫过有发哥的心窝。
下午城里女人又来了来买针线。有发哥女人抱着儿子出去了, 就剩下有发哥, 心上不慌落,大大方方,慢慢悠悠给拿针线。城里女人就和有发哥说,他的小卖店是她走过好多村子中最好的小卖店。有发哥中听,就想还是城里女人看事情看得大些。
说话不废话,说的都是真地界,自家女人就想不起来说一句这话。打死她,她也想不出来!
城里女人还说,他这个小卖店是在村边,过往人多,应该写些大字贴在窗上醒目着。
有发哥觉得是,当初也想这样干来,赔上些花花纸请刘老师写几个字,可是女人怕搭一盒烟给刘老师,事情就放下了,就放了多少年再想不起。
有发哥向城里女人点头,说:“明个就贴,说贴就贴,这有什么!”好像城里女人是大队支书。中午时,有发哥还知道了城里女人是来勘路的,据说要在山里的水库边建度假村。可他不知道她在这里住多久, 心上還想,是不是进些甜点心。
晚上刘老师就来了。有发哥就给他一卷子花花纸,还塞给他两盒香烟。有发哥没有这样大方过,这算是头回开天辟地。那时有发哥女人正往下咽饭,就咽不动了,饭就堵在胸口,再不往下走。
刘老师走了,有发哥就一瞪眼: “ 别说的, 贴字! 就依我了!”夜里他缠女人身子,女人不从。他犟拗了,可就尽力费劲不尽兴。
今日一早起,女人不知为什么翻了脸,就嚷:“城里女人没一个好,还都不要脸……” 有发哥听了发愣,一早起,冷不叮地咋出来这一通,就想,就猜着了自己女人是为那个城里女人,他装做没有听见女人说的是个什么,就拿起条帚扫地。女人却不饶:“三年了不见你今个这样勤快,涂扫这……迎接哪个哩?”有发哥就停了条帚,觉出是不对哩。不怪女人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何年何月拿过条帚。
店门开了,两人都直着眼地往街上看。一个想那城里女人来,一个就怕城里女人来。两颗心就扭了,谁看谁也不顺气。街上空空荡荡,城里女人没来,却如同来了。
一天城里女人没来。一天两人心里惶惶的。吃了饭,有发哥就往窗上贴刘老师送过来的大字。
有发哥女人还骂,那女人咋这鬼妖哩!专勾迷情男人。有发哥知道女人又在瞎醋,就想,非打狗日的一顿,不然过不去哩。
沒想到女人也想打哩!就找事,就找着了,抓过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在地上爬的儿子。儿子抓过来就撕就放到嘴里。有发哥见了一巴掌就打过去,女人就等到了,张口邪骂。两人就搅成一团。没谁提那城里女人。就打就吵。村里人路过,就问,为什么哩为什么哩?有人回,也不知为什么。
山柚村人打架不知为什么的时候很多。反正就打,打完了还过。当然还过,过着过着就打。为什么不为什么都不要紧哩,山里反正亲着在乎着才打哩。
日子过了一把月余,城里的女人始终没再来。有一天,有发哥回来从外头回来,见到女人也弄了个红卡卡,还换了新衣,在镜前照了就站在柜台后,好像专等有发哥看哩。他一愣,闹不明白个因,抬手就搧小巴掌:“浪你个妖呀! 好的不学, 专捡坏的。”
女人被打,就哭,一哭就哭了大半天。有发哥和女人都喘不过这口气,咋要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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