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黄昏,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皮肤黝黑的吉普赛女郎,敲开了我的门:“我又冷又饿,能在你这里喝杯咖啡住一夜吗?”
我瞟了一眼她松弛的脖子上密布的颈纹:“对不起!我家里没有咖啡豆了,也没有多余的床!”
她撇撇嘴:“你的咖啡豆刚刚磨好,柴屋里有张小木床。你只是担心妻子误会。你放心,她今晚要加班,不会回来。”
呃,她有千里眼吗?我正惊诧,叮咚一声,爱丽丝的短信来了:亲爱的,我今晚加班……
我耸耸肩:“就算我妻子加班,我也不能留你在家过夜……”
她狡黠一笑:“我要是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你就会毫不犹豫地留下了。”
咦,怎么我心里想的她都知道?她有读心术吗?
“我没有读心术!”她摘下眼镜,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有这个,很神奇的一个宝贝哦!”
我赶紧邀请她进屋。
她弯下腰,把那大花灯笼裤的裤脚又扎紧了一些。我的心也随之一紧。听说吉普赛人扎紧的裤脚,是用来兜住偷来的钱包的。
“我虽然身无分文,但我不偷钱!”
我的心才刚这么一想,她就知道。这眼镜真的这么神奇?
我冲了一杯咖啡递给她:“你既然这么穷,干脆把你这宝贝卖给我得了!一千英镑怎么样?”
她喝了半杯咖啡,脸颊透出两朵红晕。她摘下眼镜,眼里漫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这是副神奇的眼镜,我为它倾尽了家产。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你给我座金山,我也不卖……”“
两千! ” 她伸出两个指头。
我手头不多不少, 只有两千。我犹豫了一下。
“ 不买算了! 我还不想卖呢!”她突然起身,打了个哈欠,“我去休息了!”
“等等!我买!”我生怕这宝贝眨眼飞了。
“我可以卖给你!但你得发誓,你明天才能佩戴。”她口气果决。
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她向柴屋走去。
我在灯下细细端详这副眼镜。款式与普通太阳镜并无二致,只是柔如丝绸,轻如空气。金丝边上,叠印着心形图案。一把钥匙,飘带般穿过所有的心。
我很想戴上这副眼镜去看看那个吉普赛女郎,又不敢违背誓言。好容易熬到天亮,柴屋已不见她的踪影。那横折在墙角的被窝,还是原来的模样,仿佛根本没人睡过。
我戴上眼镜,轻微的恍惚过后,我见到了回家的妻子。她脸色苍白,声音疲软:“我好累,想睡个回笼觉!”可我同时听到了她的心声:“真不想回到这个破屋!”
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領:“你这个贱人!快说,你昨晚跟谁在鬼混?”
她一脸无辜:“你发什么神经?我在单位加班!”
“ 哈哈, 你再也骗不到我啦!”我将她推倒在地,返身出门。
我没费周折就找到了那个有点诗人气质的总经理,他的眼睛还没认出我来,他的心声就被我听到了:“爱丽丝太美了,我发疯地爱她,她也爱我……”
我左右开弓连扇了他好几个耳刮子,扬长而去。
我去寄宿学校找女儿:“露丝,我要跟你妈离婚,你跟我过,好不好?”露丝哭喊道:“我不要你们离婚!”但我还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我更离不开妈妈!”
我冷笑一声,回家拧着爱丽丝去办了离婚手续,将房产和女儿都给了她。
我赶到自己的公司,听见了很多幸灾乐祸的心声:“旷工了吧?看你还拿全勤奖不?职务晋升也泡汤了吧?”
幸亏有这副神奇的眼镜帮我明察秋毫!我掀了办公桌,扔下辞职信就走。
我开始四处游荡。我见到的人,都是坏人。我看不到鲜花的绚丽,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
雪花又至,我蜷缩在一个桥洞里,奄奄一息。彤云密布的天空,仿佛那个吉普赛女郎诡异的笑脸。现在,谁给我一床棉被,我也愿意交换。
不,这东西根本不该留存于世!我拼命地捏它,揉它,它依然柔若丝绸,轻如空气。我最后一口鲜血喷在那把钥匙上,只听咝的一声,那副眼镜瞬间融化成一颗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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