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大牛白天睁着眼,盯着刚抽出的麦穗叨咕着,麦子啊!哪天能到嘴啊?夜里眼瞎着做梦,麦地一片金黄,暖风吹过,麦穗呼哨,白馒飘香,醒来肠子却是“咕噜咕噜”地唱着空城计。
他坐在墙根捧着烟袋锅抽闷烟,尖圆的脑门子上,三条皱褶如一条天河,愁眉苦脸,屋里的新生儿子,嗷嗷待乳。
每一声啼哭如箭钻心,他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得“哒哒”作响,踅身回屋,你不能把奶头子给他嘴里含着吗?妻子听了他的话,扒开了怀,露出一对奶子如倒完粮食的瘪皮口袋,臂膀松楼着孩子,把奶头塞进嗷嗷叫的孩子嘴里,先前孩子委屈的哼唧几声,发出啧啧的吸奶声,吸了一会,又是放弃奶头大哭起来。
哎!怎办?天天喝着玉米稀饭,我的胸口如扫帚把扫一般的难受,那还有奶水?要是有米汤,能喂孩子呢,你不少腿不少脚的,怎么不能弄点米来?妻子抱怨地数落他。
他无奈地出了家门,看到路头队长的儿子在滚铁环,衣襟上粘着几粒米,就上前问道:二孬,你家哪里来的米饭吃?嗨,我大(爸爸,方言)用玉米从粮管所换来的?二孬似乎对他的提问感到莫名其妙。又“嘿嘿啷啷”地滚着铁环玩去了。
他又回到家,摸摸家里的泥土瓮,除了山芋干和豆渣子,没一粒粮食。
正好岳母送来的半口袋玉米,他二话没说,扛起半袋玉米,如扛着未来的栋梁一般。
到了粮管所,他说,主任啊,我想换米。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嘴角夹着烟,眯缝着眼说,你有领导批条吗?没,没有,巍大牛怯生生地说。这米都是按计划兑换的,没有领导批条,不换。说着“咣当”一声,把他关在大门外。他赶紧到公社找领导写批条,无奈又要小队证明。
巍大牛如霜打焉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往家回。
嘿嘿,队长啊,我家媳妇生孩子,奶水不足,能请你开个证明,我去粮管所换点大米?
队长挑起三角眼看着魏大牛说,你也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样,你何德何能?你家也够资格吃大米?巍大牛使劲剜一眼队长,赌气出了队长的家,一不留神撞上一课树,把脑门磕了一个胞,他气急败坏地用脚踹着那颗树骂:混账,你不就是队长吗,老子怎就不配吃大米啊?踹死你,叫你狗眼看人低……
嗨嗨……嗨,我說巍大牛你在空骂谁呢?巍大牛吓的一身冷汗,一掉头是王大,才把嗓子眼里的心咽了下去。哎呦,王大爷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可把我吓死了!他摸着心口说。
你在这野开湖神经兮兮地骂谁呀?王大张起眼,四周瞧瞧问。巍大牛眼珠一转,记得那年扒大河,队长在队部偷吃夜饭,王大一脚踹开了门,你们这班王八犊子,老子推泥累得七死八活的,你们成天甩膀子不动,还吃小伙,我叫你吃,一把把饭桌掀的四腿朝天,碎碗片哗啦咣当横七竖八满地打转,锅灶也成了一堆瓦砾。鬼怕恶人啊!此后大小队的干部还就怕王大。
其实王大也是个顺毛驴人,两句好话,他就找不着北了。巍大牛计上心来,他叹口气说:大爷,我是白披一张人皮,窝囊废一个,媳妇月子里没有细粮吃,奶水不足,才出世的孩子饿得鬼叫,想用玉米换点大米,熬点米粥,粥油喂孩子,米饭产妇也能充饥,我都找书记写了条子,粮管所的那留着小胡子人就是不换呢?唷,该死的,还有这回事?王大“呸”地吐一口吐沫骂道。
他递上一支烟给王大,竖起大拇指说,大爷啊,你最管,那些鬼孙子一听到您的大名,魂都吓丢,尿都吓尿裤裆了。巍大牛边说边麻溜地给王大点着了烟。
王大撸了撸衣袖,嗅了一口烟,鼓胀的猫窝嘴,吐出了一团烟雾;嗯,那倒是,大爷我生来就爱打抱不平,小子啊,你想要大爷干嘛?王大爷啊,我,我想请您老跑一趟呢?他战战兢兢地说。
王大望望天,这太阳下树头了,现在跑到哪里,人家也下班了呀?王大把烟灰弹了一下说:这样吧,明天我和你去,我看哪个鬼孙子敢不换,不换,老子就用筑钩把他家的锅低捣漏了!谢谢大爷仗义啊!巍大牛连忙鞠躬作揖。
晚上,巍大牛心里琢磨着,方正王大不识字,我魏大牛就牛一回,自己写个条子便是。
第二天,天瓦蓝瓦兰的,太阳亮刷刷的,王大穿着一件灰乎乎的夹袄,一双半旧的解放鞋,皱纹里一双大眼特有神,出左脚身子向左边一歪,出右脚身子向右边一歪,在前面走着,魏大牛屁颠屁颠地扛着半袋玉米在后面跟着。
到了粮管所大门口,王大伸手接过玉米和条子,就大声嚷嚷,有人没?老子要换米啦!小胡子看着王大手里拿着条子,接过一看,他傻了眼。
心想这老头肯定是魏县长家的老爹,走路都跟人不一样,他赶紧面带笑容,连忙点头哈腰地把米给王大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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