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是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遇见了黑孩的。
黑孩脏得不行,特别是那双小手,手背上布满了蚂蚱口,连鲜红的肉都露出来了。大山看得揪心!
“你几岁了?”大山忍不住问道。
“八岁。”黑孩低声说。
大山的心往下一沉,又问了句:“你家大人呢,他们咋不管你?”
“爹妈都……死了。”黑孩的嗓音有些嘶哑。
大山的心又往下一沉:“那你就没有别的亲人吗?”
黑孩把头摇了摇。
大山叹了口气,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黑孩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这人一点都不帅,不过看上去很慈祥,不像什么坏人。再说了,这种忍饥挨饿的日子,黑孩早就过够了,他连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就点了下头。
大山说:“你跟我走行,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你得先喊我一声爹。”
黑孩一听这话,气得转身就跑。心说话,我就是饿死冻死都不会管你叫爹!我管你叫爹,那我不就成了你儿子?我为啥要给你当儿子呀?
见他跑,大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说:“这小子,人不大,脾气还不小哩!”几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看你,不叫就不叫呗,你跑的啥呀?我这是跟你闹着玩儿的,你还当真了。”
就这样,黑孩跟大山回了家。
黑孩到了大山家才知道,大山并不缺少儿子。大山有仨儿子,哪一个都比他长得壮实!
大山的女人正在院子里喂猪,见了就问大山:“这是谁家的孩子?你领他回来干啥?”大山呵呵一笑:“他没有家,是个孤儿。”
女人一听就不高兴了,阴沉着脸说:“你还嫌咱孩子少是不?这仨都够你一养的了,还敢往回领?”
大山说:“你说得对。可这不是让我给碰上了吗?这么点个孩子,大冷的天没人经管,非冻个好歹儿的不可,我就把他给领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不就多一张嘴吗?我还能干得动,养得起。”
这天晚上,黑孩睡不着觉,躺在炕上听大山跟他女人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可他们究竟说了些啥,黑孩连一句都没有听清。
从这天起,黑孩也就成了大山家的一员。黑孩到了该上学年龄,可是黑孩不想去读书。不是他不爱读书,上学就得交学费,黑孩知道家里没钱。大山说:“不上学咋行?没文化,还不是睁眼瞎,将来啥都干不了。这书,咱必须要读。不但要读,还得要读出个样!”
黑孩上学了。别的孩子都由父母接送,可是黑孩就大山一个人接送。有个同学问道:“大山是你爹吗?”
黑孩说:“不是,我爹早就死了。”
同学听了又问:“那他干嘛要接送你呢?”
黑孩急了,大声说道:“这个不用你管!”
为这事儿,他还跟同学打了起来,把对方给打得鼻青脸肿。老师和家长找上门来,大山说了一大堆好话,又给人家掏了医药费才算了事。
大山的女人说:“你看看你,供他吃供他住,还供他上学,他可倒好,连声爹都不管你叫,还给你捅娄子。”
大山脸上挂着讨好地笑,好像惹事儿的不是黑孩,而是他自己,说:“孩子这不还小吗?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黑孩大了些,可是他捅了个更大的娄子。他认识了个叫彪哥的社会人,参与了一起抢劫案。不久东窗事发,他进了少年管教所!
隔了几百里地,大山赶了过来。大山见到黑孩眼泪就下来了,大山说:“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教育好你,才让你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黑孩的眼圈一红,他想说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你一直都告诉我要走正道,做个好人。是我不听话,我這是自作自受!可是他说不出。才几个月的功夫,大山的头发就白了,腰也弯了,看上去老了很多。
大山嘱咐他,要虚心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出去!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错了,只要改过来就好!大山走的时候,他望着大山的背影,真想喊一声爹。可是,他的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咋都喊不出来。
每隔几个月,大山就会过来看望他。黑孩想想就流泪,有次他对大山说:“你就别总过来看我了,这来回一趟得要花多少路费啊!”
大山说:“你别想那么多,我还能挣得动钱。再说了,你还是个孩子,遇上这种事,哪有当家长的不过来看孩子的道理?我就盼着,早一天接你出去。”
黑孩的心一阵滚烫,他很想喊一声爹,张了张嘴,可还是喊不出口。
那年冬天雪大,一场接一场的。谁都没想到,大山在来的时候,发生了车祸,人就走了。
黑孩终于被释放了。还有一里开外,黑孩就不顾一切地往墓地跑去。看到了大山的坟墓,黑孩扯开嗓子疯狂地哭喊道:“爹——”
这喊声,传出很远,就连蹲在墓碑上的猫头鹰都给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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