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茅台镇上专门酿制回沙酱香茅台酒的烧房已有二十余家,“偈盛酒号”和“大和烧房”在当时红极一时,大盐商及附近几省名流皆以能喝上这两家酿出的酒为荣。
这天天气酷热,树枝儿就像画在画布上一样,纹丝不动。阿九跪在一口陶缸前,用捣锤捣碎曲块。他时不时地用毛巾擦去流淌出的汗水,防止汗珠掉进缸里。
阿九长得帅气,剑眉朗目,瘦削笔直的身材,再加上一手酿酒的绝技,不知迷倒多少镇上的少女。他家的酒坊虽说和那两家不能比,但阿九酿出的酒自有其独特的香气,如果说那两家酿的酒是花中的牡丹,那阿九酿出的酒就可比作山谷的幽兰。眼看着缸里的酒曲都要捣碎了,阿九的父亲走过来。
“阿九,先别干了,担两桶酒给你舅舅送去。”
阿九皱了皱眉,慢吞吞地直起腰,嘟囔句,又来占便宜。
“阿九,不许这么说你舅,你妈死得走,小时候舅舅舅母没少照顾你,快去送酒。”
阿九来到舅家,径直将酒挑进厨房,看见厨房里摆着两个“大和烧房”的酒桶,暗想,这得招待多少人啊。
后院,从刚修葺的假山上流淌的小溪,以及满庭院的绿意葱茏,让酷暑的天气有了清凉之意。阿九看见山上小亭的石桌上已摆好一叠木质的酒具,顿时明白了舅的心思,他这个舅又要附庸风雅,来一场“曲水流觞”的雅聚了,却不知今日请的都是哪些“名人”。
过不多时,舅舅带着客人们走过来,阿九迅速躲到树林。几句寒暄过后,客人们落座在溪边两侧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之上,舅舅那双精明的小眼狡黠地转动着,瘦削的脸上堆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开口言道:“今日有幸请得各位贵客光临寒舍,实是荣幸之至。前日特从“大和烧房”重金购得两桶陈年佳酿,今日必与诸君雅醉一场。”
家仆将一只印着“大和烧房”字样的酒桶拎了上来。酒桶盖一打开,扑鼻的酒香似要把飞舞的蝴蝶熏醉了。阿九心里一动,这香气竟和自家的酒一样。
来客皆呼好酒,舅舅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
“来来来,让我们先共饮三杯,”众客同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气氛热烈起来。但听身着麻质素色长袍的男子言道:“诸位除了官家就是儒商,唯吾一人空有功名而浮于市井,今日得饮美酒,吟两句小诗助兴,权作抛砖引玉,”稍事停顿,吟道:“茂林修竹皆入酒,壮志未酬只待秋。”
坐在溪水对面,大腹便便的男子打着哈哈,笑曰:“兄台诗意悲观,且听我的,一觞一咏幽情叙,半梦半醒南北游。”
坐他下游的白臉男子,将觞置于鼻尖,轻呷一口,言道:“临流而饮涧飘香,山水清音众客忙。”
其他来客也都挤出几句不温不火的诗句来,轮到阿舅,只见他眉头紧了几紧,嘴张了几张,终未想出半句,尴尬地端起酒杯,“我自罚,我自罚”。阿九看着舅的窘态偷偷笑了,他一直不喜欢舅,虽说他的手艺是舅的真传,但舅舅对银子气味的极端敏感,总让阿九从心里反感。
眼看着一桶酒见了底,舅舅吩咐家仆再上一桶。阿九尾随着家仆返回厨房,本想讨一杯大和酒尝尝,刚走到门口,家仆已经拎着酒走出来,看见阿九打声招呼急匆匆而去。阿九走进厨房,发现他担来的两桶酒只剩空桶摆在那,心里顿时明白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突地笑了。装作慌张地跑回后院,大声喊道:“舅舅,舅舅,咱家招贼了,我早上给您挑来的两桶自酿酒没了……”
客人们被阿九的喊声惊呆了,没几秒就品出这话的意思,神色各异地看向舅舅。
舅舅本是通红的脸瞬间变了几变,凝视阿九的眼神似有笑意。遂将阿九拉到近前,向众客抱了抱拳,朗声道:“众位高客,此小甥阿九,自幼丧母,吾待他如同己出。今日众位饮的佳酿,皆是他亲手酿制,与‘大和烧房难分轩轾吧?以后还望各位高客将阿九酿酒之名口口相传,我代他在这里谢过了,”说罢一揖到地。
阿九心念百转,眼中闪出泪光,原来舅舅在为自家的酒打广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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