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阿九撑住长蒿把船停在赤水河中央,一时不敢向对岸划去。水里“哗啦”一声,一条黑衣大汉从河中猛地翻上船来,撞的酒坛子叮当作响。
阿九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对岸亮起了火把,就着余光,阿九壮起胆子瞥了汉子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眼角不停的抽搐着,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他匍匐在船上,左手捂着大腿外侧,右手的汉阳造指向对岸。
身后的岸上嘈杂起来,有人正在向这边搜索。阿九咬了一下嘴唇,忽然拔起水中的长蒿,轻轻一点,船头调了个方向,顺着水流向下飘去。
黑衣汉子蓦然惊觉,枪口转向阿九。
阿九轻轻说道:“别动。”
汉子犹豫了一下,枪口低下来。
水流渐大,小船快若奔马,一炷香时间已经在三里地之外。岸边有棵巨大的柳树,倾斜的枝条探入河中。阿九控着船一头扎进密不透风的柳荫里,将缆绳栓在树上。
阿九低声道:“好汉,你挂彩了?”
汉子哼了一声:“枪炸膛了,被硝石伤了眼睛,否则这些官兵能耐老子如何!”
阿九打亮火石,观察了一下道:“船上载着酒,我给你清洗一下,去去毒气。”
汉子点头默许。阿九打开酒坛封口,舀出一瓢酒水,撩了些到他双目上,汉子一激灵。
“会有点疼,忍着点。”
疼劲儿过了,汉子点头道:“好多了,应当没有大碍。”
阿九又撕开汉子的裤腿,用酒清洗了弹孔,寻了块布包扎妥当,忙的额头沁了一层汗。
汉子在暗处开口道:“我是麻胡子,请教恩公大名?日后必报!”
阿九笑了一下:“敢和官府作对,自然是条好汉,我们老实人家,做点小事,不敢承您惦记。”
麻胡子明白对方不想和土匪发生纠葛,也不坚持,抽动一下鼻子道:“一闻就是上好的烧酒,恩公可否赏俺喝上一口?”
阿九泼了残酒,又盛上一瓢,汉子接过,闻了闻赞道:“好酒!方圆百里,难得一见!”言罢,仰首痛饮,咚咚有声,顷刻间,瓢中酒尽,抱拳一揖:“后会有期!”麻胡子单足发力,纵上岸去,转瞬没了踪影。
七年后,一支军队开进了茅台镇,有眼尖的人认出,那个师长正是当年的悍匪麻胡子。麻胡子命人贴出告示,细述当年赤水河之夜被酒坊中人搭救之事,请恩公前来相认,赠大洋三千以报大恩。
告示贴出第三天,陆续有人前来承认:当年是自己在赤水河救了他。麻胡子不置可否,命其先回去等信。
五天后,麻胡子见再没人前来接洽,于是命先前来的十三名“恩公”带着自家酿的酒来到镇中心。
十三坛酒在桌子前一字排开,前面站着各自的主人。胡麻子拍开酒封,倒了一瓢,先闻了下,眉头微微皱起,待轻啜一口,顿时勃然大怒,一瓢酒泼了过去:“绑了!”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面如土色的酒老板拿下。
胡麻子尝一坛酒,士兵就按倒一人,十三坛酒尝遍,所有“恩公”全部被五花大绑跪倒一地。
胡麻子大手一挥:“全都给我毙了!”
众人连呼冤枉。
胡麻子冷笑:“当年在赤水河中,我虽没看到恩公长相,但他的酒味道醇厚,后勁绵长,那味道我七年来没齿难忘,正是喝了他的酒,我带着伤腿,夜奔三十里,逃出了官府的围捕。像你们这等投机取巧的人品,焉能酿出如此好酒?!”
士兵们拖起哀嚎求饶的酒老板向外走去。正在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抱着酒坛的中年人,高声喊道:“枪下留人!”
他来到台前,揭开酒封,一阵酒香冲天而起。麻师长双目炯炯,抱起坛子略略一闻,仰起头来狂灌半坛,放下酒坛,连呼痛快,纵身跳下高台,紧紧抱住对方:“恩公,你终于肯来了,有恩不报,俺寝食难安呀!”
中年人谦和地笑道:“别称恩公,草民排行老九,师长叫我阿九就好!不求师长赏赐,但求饶过这些同乡性命。”
麻师长自然要给恩公面子,饶过了这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家伙。因为阿九坚决不要赏赐。
从那时候起,阿九的故事和酒就一直流传了下来:好人品出好酒!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