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映的河水白亮亮的,波光粼粼,悦耳的柳笛声在村子上空萦绕低徊。笛声低沉凄然,婉转缠绵、悠扬空旷、清旷古远。村人静静地听着,唏嘘叹息:咳,吹得再好,也是个丑人呀!
满柱是村里最丑的人,村人都管他叫“丑满柱”,也有人给他起个日本名“满柱大郎”。满柱不知啥叫日本名,也不知自己长得丑,憨憨的一乐。满柱长得矮矮的,胖胖的,像只肥猫。眼睛眯糊成一条席篾缝,不细瞧以为是双眼瞎。老人惋惜地说:这孩子可惜了,咋没长眼睛呢?肩膀上扛个大脑袋,脖颈缩缩的,犹如一个大南瓜竖在肩膀上。走路一趿拉一趿拉的,活脱脱一副武大郎像。见了村人裂开大嘴,呵呵一笑。笑得憨,笑得丑。好四十了也没讨上了媳妇,光棍一条。
爹娘去世早,满柱孤苦伶仃一人,吃百家饭长大的。长大了,守着爹娘留下的破草房和山坡的果树过日子。别看满柱长得丑,却是个勤快人,起早贪黑把果园伺弄得井井有条。满柱的果树不上化肥,满柱憨憨地说:化肥那玩意不好,弄得地板硬,果树长不好,苹果不甜。满柱就喂农家肥。果树花开的白花花的满树冠,坐着累累的果实,又红又大又甜。客商一眼看中,全包了他的水果,而且给的价格高。满柱乐得夜晚睡不着觉,手指捻着吐沫数钱。有了一把子钱,就把爹娘的破草房扒倒了,盖起了四间亮堂堂的捣制房。满柱站在庭院中间,看着亮堂堂的房子,心里美得就像河水似的白亮亮的,满脸喜悦。村人也替满柱高兴,便说:丑满柱呀,这回该娶媳妇了。有了梧桐树可没招来金凤凰,满柱仍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农村的姑娘都往城里跑,眼眶高得上了天,四间大房算啥,不足为奇,满足不了姑娘的眼眶。
村上的大姑娘小伙子都去城里找差事去了,村上就剩满柱一个青壮年了。村上人家砌个猪圈修补个房子啥的,就站在山坡喊:丑满柱,明个一早到我家吃饭,饭罢给我家修修房子,漏雨了。满柱就站在房顶上双手拢成喇叭回道:好唻,记得了。帮谁家干活亏不了满柱,少不了大鱼大肉一壶老白干。满柱并不图大鱼大肉,他觉得从前吃过村上人家的百家饭,没有百家饭我咋能长这么大,人得有良心。所以,不管谁家活他都伸出双手相助,而且做得仔细精致。人家举起拇指叫声好,满柱欣喜地嘿嘿一乐,手往衣服上擦擦,端起饭碗吃得喷喷香。
河西头的李寡妇,男人前几年脑出血死了,带着五岁儿子过着苦日子。满柱瞧着可怜兮兮的李寡妇娘俩,不免想起自己的身世,潸然泪下。于是,便不声不响地帮着李寡妇打理地里的庄稼活。春天耕种,夏季锄禾,秋天收割,冬天储藏。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瞬间,瓢泼大雨而降,满柱撒开脚丫子甩开膀子帮着李寡妇往家收麦子。如果不及时收回来,就被大雨撂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白白搭进去了。等满柱把麦子收完,全身上下像落汤鸡似的,冻得抱着肩膀,浑身打哆嗦。李寡妇看着心疼,急忙给满柱灌下一碗鸡蛋姜汤,又换了干爽衣服,身上才有了热气。满柱吃罢晚饭,天已经黑透了,雨还在哗哗的下。李寡妇抱过一床新被,羞涩地说:雨下这么大,今晚就住这吧。
满柱结结巴巴地说:不,等秋后收获完,我就把你娶回家。说完,满柱消失在雨夜之中。
满柱喜爱吹柳笛,顺手摘一片柳叶,放到嘴上,两片嘴唇一夹,两腮一鼓一缩,美妙的曲调便从嘴里徐徐飘出。也不知满柱啥时学的,谁人所教。满柱最喜欢吹的是《苏武牧羊》曲。晚上,月亮爬上树梢,满天星星眨着眼睛,满柱坐在房顶上,吹得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忘形忘怀。村人坐在柳树下乘凉,边抽烟边默默地倾听,委婉低沉的乐曲在山坳里余音萦绕,回旋荡漾。
暮夏一个夜晚,天空乌云密布,雷鸣闪电,瞬间,天被捅个大窟窿,滂沱大雨从天而降,打得窗棂噼里啪啦的山响。满柱惊醒,望望东山,山岭沟壑一道道白亮亮的,好像银河从天而落,河水滚动着沙石浑浊而下,顷刻间,暴雨成灾。满柱一惊,大叫一声:不好!撒开丫子向李寡妇家飞奔。待把李寡妇娘俩拽到高坡时,李寡妇的房子被洪水冲得摇摇晃晃。李寡妇突然惊叫:坏了,钱包忘拿了。满柱二话没说,甩开双腿向李寡妇家没命地奔去。
洪水消退,树枝上挂着红红的钱包,在风雨中飘摇。李寡妇沿着河边拼命地跑着喊着:满柱,满柱,你在哪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河水轰轰隆隆的山响,淹没了李寡妇凄凉的呼喊声。
山村夜晚,万籁寂静,河边隐隐约约的飘来《苏武牧羊》曲。柳笛声鸣,其声呜呜然,如泣如诉,悲切凄凉,余音袅袅。村人愕然,纷纷奔向河边。李寡妇一袭红妆独坐河边吹着柳笛,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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