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五刚踏进屋,还没来得及给母亲请安冷不丁身上就吃了一记闷棍,头上戴的玄罗帽儿也被打落在地。雷五跳脚大叫“娘,娘”。雷老夫人喘着粗气骂雷五“畜生”,说不要管她叫娘,棍子杵得震天响。
雷五心虚地低下头,他娘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戳他一指头,这回棍棒伺候,看来是听说他做的恶事了。
雷五是雷家第五个孩子,因前四个皆不到三岁相继夭折,他爹五十五岁才又得子,自是宠爱加身。要说雷五状貌魁梧,只右眼尾部有枚豆般大的黑痣,算命先生说乃“败家”之痣,雷五爹不以为然。在莒县,雷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良田千顷,数间店铺,偌大基业,任意挥霍能几何?
雷五八岁那年,终让他爹领教到其败家本领。那天天气很好,雷五看见画眉鸟在院中金丝笼里蹦跳着唱歌,忽然就叫嚷要尝尝画眉鸟的滋味。尽管画眉是他爹花大价钱置买,稀罕得很,他爹还是一咬牙,吃。雷五又提无礼要求,要用花线烤来吃。北宋年间,民不聊生,这小子竟欲用编织绫罗绸缎的花线烤画眉吃,这还了得,可他爹刚拂袖而去,雷五就绝了食。熬两天,人软得像面条奄奄一息,他爹终败下阵。可怜雷老爷一生勤俭持家,眼见绸缎铺红红绿绿的花线塞满后厨,轰一下,轰一下,瞬间烧成灰烬,血往上涌,一口气没上来,呜呼归西。
死了爹的雷五此后更像野马一样终日闲游浪荡,雷老夫人管不住他,索性由了他去。可这日,她火速让丫环把雷五唤回家中。
雷五的确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一个月前,雷五照例约一些帮闲抹嘴的朋友家中喝酒,席间请一对卖唱父女弹唱。卖唱女白净小巧,歌喉婉转,雷五三盏酒下肚,摇摇晃晃站起,手指卖唱女说要买此女子。卖唱父亲说千金不卖。雷五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喝得半醉,遂抓住他衣领说,卖还是不卖?卖唱父亲说不卖。雷五“飕”一拳,飞到他脸上,还不罢休,双手将他抓起来,隔窗儿往外一抛。卖唱女拿琵琶砸来,雷五一个躲闪不及,肩膀剧痛,雷五大怒,又抓起卖唱女,也是隔窗儿一抛。次日清晨,雷五醒酒,赶紧吩咐仆人掩埋尸体打扫庭院,又拿银两打点狐朋狗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都知道了,可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雷五娘瘫在地上双手合十:老天爷求您放过我儿子,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不该惯得他无法无天……
天在哪里,在哪里?雷五头一梗,让天来砍我呀。
他当然有恃无恐,他刚从范捕头那里回来。
雷五终究不放心,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菜市口经常有罪犯斩首示众,前些日子邻县丘老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丘老爷也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可他横行乡里,欺男霸女,被人告到官府。县令就在请县中乡绅富户赴宴的席中,将他当场捉拿,不久他的首级就挂在城南城墙上。
雷五去求范捕头,范捕头是前日结拜的兄弟。雷五找到范捕头的时候,范捕头正在家里啃鸡大腿喝酒。
正要拘捕你呢,你来了,我也帮不了你,两条人命,范捕头擦擦嘴巴说,不过,看在兄弟一场,我会砍得利索点,让你少受点罪。
雷五一拍手,后面的仆人就把一块褐色麻布包着的物什呈献桌上。包袱慢慢打开,饶是范捕头见多识广也直了眼。
一把镶嵌七彩宝石,光华夺目的宝刀!
范捕头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拿过刀。刀出鞘,寒光闪闪,他眯眼迟疑一会,给雷五出了个招儿。
于是,从娘屋里出来的雷五边走边冷笑。范捕头已经说了,上头已经知道,瞒是瞒不住,只有等他去捉拿雷五归案时,雷五提前藏起来。现在他雷五当务之急是寻找一处藏身之处。雷五在自家外房卧室庭院来回踅走,忽然,他看见门口那棵一抱多粗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转眼到捉拿雷五归案那天,范捕头带着捕快凶神恶煞般直扑雷府。果然,雷五不在,范捕头手一挥:“搜”。铺快得令,大叉步奔向前厅后院。
范捕头站在门外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就从腰间抽出宝刀。刀在太阳底下,发出耀眼光芒。真是把好刀啊,雷五说此刀极其锋利有切金断玉之能。范捕头有些遗憾,至今还没试过此刀呢。他环顾左右,对着门口的大槐树砍下去。
令人惊讶的是,刀落,一抱多粗的大槐树,竟像喝醉酒似的歪歪斜斜地倒下去,更令人惊讶的是,树干竟是空心的,从里面骨碌骨碌滚出一颗人头来,人头的右眼尾部有个豆大的黑痣,嘴巴张着,一副不容置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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