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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生的天堂

时间:2023/11/9 作者: 小小说大世界 热度: 15750
于艳丽

  和树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提他的村子。

  他说村里的房子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年代久远黑漆漆的木头甚至会生出几多蘑菇来。石板路从村里一直延伸到山里的泉边,夏天光着脚走在冰凉湿滑的石板路上就像喝了泉水一样舒坦。吃过晚饭,乡亲们都聚到村里的老榕树下,听村小学的邴老师给大家讲山外面的故事。而他和一帮淘得能上天的小子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树丫,一边听树下邴老师的故事,一边瞪着眼睛看星星……

  树生说这些的时候,我就托着腮痴痴呆呆地看着他。我总觉得树生是清泉里泡大的孩子。他清俊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笑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和那笔挺又透溢着年轻人勃勃生气的身体,我觉得他像极了一片白色的云,轻盈绵柔,却让人捉摸不定。

  树生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恋人。

  树生老是给我讲他老家的样子,连我做梦都梦得到那个地方:青葱葱的山下是歪歪斜斜如童话般的木头房子,房子的周围遍布着山花和泉水,弯弯曲曲的石板路连接着一个村落又一个村落,每个村落里都长着听着故事慢慢变老的老榕树……

  于是,暑假的时候,我缠着树生要和他回老家去,树生说,那里没有电呢!我说那我们就在晚上点篝火。树生说,汽车走不到村子,我们要步行。我兴奋地摇着他的胳膊说,好啊好啊,那我们就可以徒步旅行了。树生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他说,那好吧,我带你去我的天堂。

  没想到树生的天堂那么远。

  坐了三天多的火车,我们到了县城,又在县城换乘了一辆大巴车赶往树生的老家。

  大巴车停在半路的时候,我正倚在树生的怀里睡觉。树生摇醒我说,醒醒吧,我们到了。

  我被树生拉下车子,车子突突地冒着青烟把我和树生甩在身后。我大包小裹地带来的好多东西,堆放在村道的中间,我环顾左右,静谧的山野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外再无其他。

  要走路的吗?我问树生,怯怯地,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树生朝我笑了笑,挥挥手指挥官一样地对我说:出发。

  我拖着脚步看着树生背着大包小裹,像一个刚要出征的战士一样兴致勃勃地走在我的前面。

  还有多久?我问他,他回过头顾不得擦一下脸上的汗水说,就快到了!

  路愈走愈远,我的问话愈来愈频繁,树生歉意地说,快了,就快了!

  我问树生,你每次回家都要走这么远的路吗?

  树生说,上中学和高中的时候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小学村里就有。

  我对于树生的“天堂”有些气馁,但是我不能说,树生告诉过我的,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达,我忍着,为了我天堂一样的爱情。

  在天黑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树生的“天堂”。可是,天很黑了,除了散落在山野里的几盏昏黄的灯光外,我看不到树生嘴里童话般的世界。

  我是在昏睡了半个上午之后,被树生吵醒的,他说,起来起来,吃过饭我带你去转转。

  我忍着全身的酸痛爬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刻,我才仔细打量树生提过的木头房。房子的确是木头的,甚至能从木头的空隙看得到阳光的影子,那一丝光亮让屋里显得愈加地黑,我睡在一张老式的木床上,床边一个脱了漆的木质家具和一把木椅,昨晚见过的树生娘正端着一盆水,讪笑着望着我。

  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童话。

  吃过饭,树生带我转了村子和他的“小学”。

  这是村里唯一的一栋砖房,尽管年代久远,但是砖的红色仍在。

  我和树生趴在窗户上看着并不宽敞的教室,树生说当初他上学的时候,两个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还好,学生不多,挤挤也就坐下了,邴老师给这个年级讲完了留下作业,再给另一个班级讲。

  现在是暑期,班级里只剩下沉睡着的桌椅,或许说,即使不是暑期,这些桌椅大概也精神不到哪去,它们和村里的房子一样倒倒歪歪地令人担心随时会塌下去。

  树生走出学校的时候说,邴老师是村里三十年来唯一的一名教师,他已经57岁,再有三年,就退休了。

  他退了,这样的地方谁肯来教学?我心不在焉地说。

  我是要回来的。树生跟在我身后用一种漫不经心口气说着。

  我立刻呆住了。尽管这不是树生第一次和我说这种话,在学校每次提到他的家乡的时候,他都会这么说,我以为他是玩笑的,就像那些整天嚷嚷着要修隐却又离不开攘攘红尘的人们一样,只是一种心灵寄托。可回到这里,我突然觉得他是认真的。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正坐在京城的家中。一刻钟前,我刚刚从电视上看到了树生。不知是镜头的反光还是他老了,在他侧脸对着镜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鬓角有几根头发闪着银色的光泽。但仍是那样清澈如泉的声音和目光,他在介绍他的“学校”,和他的学生。校舍是新的,教室里坐着他全部的学生——三名留守儿童。我看着画面上的树生,听见记者问他说:听说你在大学毕业时在北京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但你选择回到老家教很少的学生,能说说原因和你对社会价值的看法吗?

  树生笑了笑,我看见他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说,我在这里教书十六年了,虽然学生不多,但是几十个孩子的人生价值就是我个人的社会价值。

  看着电视屏幕,我的眼泪落了下来,爱人正好从外面走进来,什么节目?他问我。

  我哽咽着回答他说,树生的天堂。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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