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股霉味啊?”爬上乡党政办公楼顶楼,杨惠一进会议室就捂住了鼻子,“很久没有开会了吗?”天很暗,开灯的时候,有噼噼啪啪的声响,杨惠被吓了一跳。有人说,可能是线路老化短路了。
乡党委书记正在和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聊得正欢。看着斑斑驳驳的天花板,杨惠惊魂未定,压低了声音问一个工作人员:“怎么不叫人来修一修?”见乡党委书记正在往主席台走,那个工作人员嗫嗫嚅嚅地说:“乡长,这个这个……”
今天这个会,是杨惠来乡政府报道上任第一天和乡党委政府机关人员的见面会。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读完任命文件后,开始介绍“年轻有为的杨惠”。一阵惊雷后开始下雨了。会议室靠墙的西南角那个黑洞就开始漏水,滴滴哒哒的落个不停。
乡党委副书记、代理乡长杨惠心里暗暗决定,她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人把这个会议室修好。
杨惠表态发言的时候,乡党委书记和组织部副部长耳语,杨惠听到了,大意是会后和大家一起去农家乐吃个便饭。组织部副部长说,不了,我还要赶去另外一个乡。
送走组织部副部长后,杨惠问常务副乡长:“会议室这样的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没有找人来维修?”
常务副乡长是一个中年妇女。她说:“乡长,主要是钱的问题,这个问题我找时间单独向你汇报。今天是你到乡里第一天,书记安排了大家去河边的渔家乐一起吃个便饭。”
“几十号人吃一顿,得花多少钱?可以取消吗?”杨惠问。
“昨天就订席桌了,退不了。”常务副乡长说。
在从县城到乡里的路上,中途小憩时,组织部副部长说,你去乡里工作担子重啊,你年轻希望你能够给乡里来一个大的改变。杨惠说,我有心理准备。她知道,这个乡被一条大河隔断了与外界的交通,是全县最偏远的乡,外面来的人只能坐车到岸边,然后下车坐船过河才能到乡场。这个乡也是全县最穷的乡,除了几个渔场和散布在河边的农家乐,几乎没有什么企业,因此书记乡长走马灯似的,没有待多久就换了新的来。
离开县城的前一天,刚刚上任不久的年轻县委书记和她谈话的时候说,你是硕士是知识型领导,希望你大胆干事,利用任建委副主任的资源给乡里带去福祉。杨惠就说,要么把乡场迁到对岸,要么修座大桥。县委书记说,你去后拿出详细方案吧。
在渔家乐坐定,杨惠问常务副乡长:“维修会议室花不了多少钱吧,乡财政不会这点钱就没有吧?”
常务副乡长仰脖一杯酒后说:“乡长,说来话长。不好意思,我去趟茅厕。”
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工作人员说,这栋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几年前就开始出现漏雨、电线短路的问题。三年前,听说县委书记要来乡里视察,当时的乡党委书记默许了办公室主任的主意——干脆把漏雨那儿捅几棒,县委书记看到那个洞,一定会为我们拨付修缮款项。可是,县委书记一直没有来。
杨惠叫来党政办主任:“今天你回办公室就联系人来维修会议室。”
党政办主任面有难色:“乡长,资金呢?乡里真的资金紧张呢,”他附在杨惠耳旁说,“乡里大小事情都是要书记开口呢。”
杨惠说:“你去办就是,先不向书记汇报,维修完后先我个人出钱支付。”
会议室维修后,一连下了两场雨,没有漏水也没有听见噼噼啪啪的声响,杨惠就给维修单位支付了几千多块钱。
第二天,渔家乐老板就拿了一叠票据来到杨惠的办公室:“乡长,这是乡里今年的吃饭费用,一共26350元,你也给我付了吧。”
杨惠嗫嗫嚅嚅道:“我刚来不久,据说乡里财政紧张,那里付得起这么多?再等等吧?”
渔家乐老板说:“你昨天才付了会议室的维修费呢,排队也该是先付我啊!”
杨惠愕然。
杨惠向乡党委书记求助。书记淡淡地说,维修会议室的事情的确该缓一缓,你看现在嘛,真的难办了。
杨惠咬住嘴唇闭上眼,头顶上仿佛出现一个嘀嗒着口水的血盆大口,执意要把自己吞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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