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自然保护区,正逢糜鹿拖家带口向南迁徙。作为摄影爱好者,我喜出望外,特意给向导小凡加了二百元钱。小凡憨厚地挠脑袋,不好意思要,还说:“你不来,我每年也要陪糜鹿走一遭的。谢谢,多谢啊!”
我退休前是记者,摄影部的,代表作品《守候》获过国际大奖呢。退休后,有了时间,就一门心思扑在摄影里,不想出来了。别的老伙计天天在公园练剑、打太极,悠哉游哉。我则背着相机,走街串巷——撞车的、失窃的,破口大骂的,声震耳膜,我一点儿也找不到艺术感觉。
这次注定是有收获的。小凡和我陪伴糜鹿群跋山涉水,虽然辛苦,可我还是拍下糜鹿爬山、过河等不同时间地点的照片,有些场景是千载难逢的。我心里鼓涨着一种成就感和喜悦感。身边的小凡却一脸凝重,使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一天早晨,我们刚从帐篷探出身,小凡“嗷”一声冲向前面的小山沟,大声喊:“有狼,有狼!”我跟头流星地跑近一看,一只小糜鹿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旁边一只糜鹿妈妈,用鼻子嗅着骨架,伸长脖子“呦呦”叫唤。小凡像中了邪,狠命地把糜鹿妈妈抽打回糜鹿群,可他一转身,糜鹿妈妈又绕过小凡跑过来,嗅嗅骨架,又叫,不肯走。小凡又抡起了鞭子。小凡说,糜鹿妈妈都识得小糜鹿的气味,现在小糜鹿死了,可骨架上的气味是不会变的,不赶它走,它绝不会移动半步。我的心不禁颤抖一下,飞快地向糜鹿妈妈和小糜鹿的骨架举起了相机。
就在那天夜里,小凡火急火燎地叫醒我,说糜鹿妈妈不见了。我和小凡骑马赶到早晨的出发地时,只见小糜鹿的骨架边又多出一副新的骨架。地上血迹未干,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腥甜的气味。
小凡扑倒在骨架上,像失去亲人般嚎啕大哭。我鼻子陡然一酸,也禁不住流下眼泪。
这一夜,我和小凡再也睡不着,我满脑子都是糜鹿妈妈守在小糜鹿骨架边的身影。后来,我对小凡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小凡抽噎着点点头。
我指指照相机,缓缓地说:“我的摄影作品《守候》获过奖,也救过一个人。那张照片上有一个憔悴的母亲,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母亲的脖子上挂着“救救孩子”的纸牌子。很刺眼,是用血写的。我当时是去采访一个企业家,在大街上,我推开人群就举起了相机……照片一发表,那个企业家出资救了那孩子。那孩子要换肾,父亲支不起药费跑了,母亲要捐肾,却没钱——”
小凡突然扑通跪在我面前,哽噎着说:“你,你是记者大叔?”我说我退休前是记者。小凡紧紧抱住我:“我,我就是那个小孩呀……”
“你,是你!”我愕然。
后来我知道,小凡的妈妈捐完肾,不久也去世了。小凡就回到乡下,在保护区找到管理糜鹿的工作,每年救护糜鹿好几十头呢!
一个月后,我回到城里,把糜鹿妈妈的图片扩印在书房的墙壁上,背起相机,走街串巷,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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