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二火烧火燎地来到支书家时,支书正在一边编篾箩,一边和我聊天。
“出事了,出事了!”一进门,二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出什么事了?你慢点儿说。”支书放下篾箩,示意王二坐下。王二也不坐,抹着汗说:“我老婆同大李争田水,我老婆要喝农药了!”支书听了,连忙站起跟王二赶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
我刚考上公务员,镇里就让我挂钩这个村,我对村里的情况还不太了解。听人说,支书当了几十年干部,就“吃”了几十年村民,全村几百户人家,他几乎“吃”了个遍。
王二边走边说:“我那婆娘就是一根筋,要喝农药,谁都没辙。”
支书咂咂嘴说:“怎么没辙?洼太深就拐个弯儿,轱辘动不了就上点儿油呗。都冒烟了还使劲儿拉,当然拉不动了。”也不知他所说的油是不是吃进肚子里的那种。
说着话就到了现场。
纠纷其实很简单:大李的责任田由于水渠塌方了,无法从原来的水渠引水,他便用竹简从王二田边的水渠接一小部分水过来。大李与王二媳妇曾有过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王二媳妇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打烂了大李的竹简,死活不让接水。
围观的人一大堆。村委会章主任露出苦瓜似的脸,一筹莫展。
见支书来到,大家都静了下来。
支书来到水渠边看了看,走到大李跟前说:“你凶什么凶?都老大不小了,还分不出轻重来?”
大李说:“我的田太旱了,她偏不让我接水……”
“接什么接?”支书说,“我看你是要把人家的小命儿接了吧。”说着,向王二媳妇走过去,“大妹子,你莫急,这事我替你作主。”
王二媳妇手握农药瓶说:“我不急?他敢接水,我就死在这里!”
支书走近她,压低声音说:“莫非你连我也不相信?”
王二媳妇略一迟疑,火气冲冲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支书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回家说去。”支书挥挥手,众人便陆续回去了。
王二趁机拉他媳妇,他媳妇扭捏几下,跟着回去了。
我心一沉,糟了,支书净帮王二媳妇说话。
我们来到王二家时,已过晌午了。王二对支书说:“咱们喝一盅先。”我一惊,刚要说话,支书连忙拦住:“好,咱几个就喝它一盅。”
我没辙了,只好推说肚子闹别扭,不参与了,便胡乱找本书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看着。
支书、章主任和王二一边喝酒、吃腊肉,一边聊。王二媳妇在一边陪着。支书呷一口酒说:“大李这犟驴!”
王二媳妇接过话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死也不会让他接水!”
支书说:“不过咱关起门不说外头话,你打烂人家的竹简,这是不对的。”
王二媳妇说:“这我知道,大不了我赔他,也不值几个钱。”
支书点点头:“他大李不能这样嘛,全部把水接到他自己的田里——”章主任想说什么,被支书用手势止住,“那别人的田怎么办呢?莫非这水渠是他大李家的?分明是法盲嘛。是不是?”支书顿一下,又说,“法律明文规定,水资源为国家所有,理应合理利用,谁也不能独占。你们说说,这头犟驴……”
室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半晌,王二怯怯地问:“真有这个规定?”
支书朝我呶呶嘴:“喏,你问大学生。”
我说:“对,是这样的。”
王二媳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脸上讪讪的。
“你们莫急,这事我会作主的。”支书吱地又呷一口酒说,“独占水源肯定不行,谁也不行,他大李更不行。他要接,也只能接一部分水。对,就一部分,多了不行。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吧!”
王二看看他媳妇,小心地说:“那就,定了吧?”
王二媳妇想了想,一声轻叹:“定吧。”
离开王二家后,支书对章主任和我笑道:“你们跟我整什么眼色呀,以为我真糊涂?这多好,咱既有酒喝,又能解决问题,不是很和谐吗?”
章主任开玩笑道:“你这个老狐狸,一箭双雕呀。”
支书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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