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的灵魂正一点点离我而去。回想这一辈子,没做过坑人害人的事,没做过让人背后戳脊背的事。我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走了。
死了,我也能闭眼了。
我听见了邻居黄阿嫂的声音。黄阿嫂丈夫才死了一年,她就改嫁了,让大伙笑话了好久;还有王老师的声音。王老师可是很值得敬重的老师。她侍候了瘫痪的婆婆,又侍候中风的丈夫,一辈子品行端正,受人尊敬。
黄阿嫂在说啥?说我这辈子活得太苦,要是嫁给石头还能多享几年福。黄阿嫂,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我还怕呢。
王老师在说啥?说我这辈子不值,说我这辈子被虚名所累,总是生活在别人的评论中,没有自己的生活。王老师,你咋能这样说呢?
“老大,外面是谁在哭啊?”老大今年才三十九岁,可已经有白头发了,人也憔悴得很。唉!谁叫她命不好呢,生了两个都是女儿,婆家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的,还好,丈夫不常打她。
“妈,是我石头叔。他说他想见见你。”
“不行。我们非亲非故的,他见我干什么,也不怕乡亲们说闲话。你让他走吧,我不想见他。”
石头啊,你别恨我,我不能见你。人言可畏啊,我不能让人在背后笑话我啊。我们今生无缘,到阴间再做夫妻吧。
石头啊,委屈你了。我知道,这些年,你悄悄帮我干了不少农活。你经常半夜偷偷地去帮我挖地,帮我浇菜。看你孤苦零丁的一个人生活,衣服破了都没人补,我真的想给你缝补缝补,可我不敢。人言可畏啊,我不能让人在背后说我闲话。
石头啊,这四十多年,我一直都是把你放在我的心上的。怪只怪我们的命不好。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没办法。我家的死鬼死了后,有人想搓和我们在一起,我没答应。石头啊,你别怨我,我不能让人在背后闲话我们,好像我们这四十多年一直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我不能背这个黑锅到阴间啊,我清清白白一辈子,不能老了还让人在背后笑话我。我们来生再做夫妻吧。
我还不能走,我要等着二女儿回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女儿。她要和丈夫离婚,都闹到法院了,离婚的理由居然是什么丈夫不能履行做丈夫的义务。真不知道羞耻。为这事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唉!我一辈子小心谨慎地活着,最怕的就是被人背后议论,谁知竟生了这么个女儿。
我的胳膊好痛。那是十多年前丈夫打的。丈夫在外面赌,欠了钱。腊月三十,债主找上门来要债。我不能让街坊邻居看笑话吧,没办法,只好把家里的牲畜卖了还债。谁知丈夫回来竟说我多管闲事,他本就没打算还那钱。于是,对我一阵乱打,打折了我的手臂。
还有我的脚,也被打折过两回。两回都因丈夫怀疑我和石头有什么关系。其实,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当年石头向我家提过亲,可我父母没答应。这么多年,为了避嫌,我都没和他说过话,我咋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浑身都痛,痛得我就想骂我那挨千刀的丈夫。他这辈子不是干活累死的,是打我累死的。还好,他比我早死十几年,也让我过了十几年的安生日子。比起那些从结婚就挨打一直被打到死的媳妇们,我至少舒坦了几天;比起那些受不了挨打离婚再嫁的媳妇们,背着二婚的坏名声活一世,我这辈子可是活得堂堂正正,没被人戳过脊背。
“老二,你回来啦。”
老二啊,你听妈一句话,这婚不能离,离过婚的女人会被人说闲话的。你过得比你大姐好多了。你丈夫从来没打过你吧?你看我和你爸爸不也过了一辈子吗。你是个女人,咋能把那种事挂在嘴边呢。你奶奶二十几岁就守寡,不也过来了吗。什么“性”福,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也不看看大家伙是怎么议论你的。人要活张脸,树要活张皮。
什么?别人说什么不关你的事。老二啊,人一辈子就得活个堂堂正正,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啊。
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轻。隐隐听到老二在说,不会像妈那么傻,为了怕人背后说,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嫁,还说什么不能一辈子守活寡。真不知道羞耻啊,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唉!我咋就生了这么个败坏门风的背时女儿……
感觉我的灵魂慢慢飞走了,可我却闭不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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