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　舶

　　厂财务科马科长家那只漂亮的、长着绒绒白毛的小狗丢了。

　　据说，那小狗大年初一就丢了，可是大伙儿都是第二天才知道这消息的。这不难理解，因为当地大年初一有诸多忌讳，比如不许杀生、不许哭等等，所以马科长尽管无比伤心，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对着镜子，笑着对自己说：没事的，军子一定是贪玩，回来晚一些而已，它在逗我玩呢。

　　那一天，马科长家的门只是虚掩着，一直没关。她拿一张竹椅坐在院子等，好几次，梦见军子用前爪轻轻推开门，屁颠屁颠地跑回她脚边撒娇。可是一睁眼，发现门还掩着，脚边并没有军子在缠绕。

　　第二天一大早，马科长就出了门，在二三十亩大的厂生活区里寻找。

　　大家都知道，这条名叫军子的小狗是马科长女儿上高中那年买的。丈夫和她离异后，女儿是她唯一的希望。女儿到市里读高中了，只有周末才能回来陪陪她，平时她就显得特别寂寞。后来，她听人建议，到宠物市场买回了这条纯白的毛绒绒的小狗，给它起了名字，叫军子。她把军子当成了儿子，到哪儿都带上它。女儿上大学后，很少回家，放假也在学校搞勤工俭学挣钱，单位发些好吃的糖果饼干什么的，她也全部带回家，给她的“儿子”吃。谁也没想到，大年初一那天上午，邻居的孩子来讨压岁钱，之后马科长忘记关门了，军子就淘气地溜了出去。

　　厂生活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三纵三横主干道，道路两边都是水泥砖、石绵瓦盖起来的职工宿舍平房。找完这些地方后，不知不觉找到了小区最尽头。只见围着两米高的墙，里面是座三层别致的小楼。那是王厂长的家。听说里面装修得像宫殿一般，可马科长没进去过。她觉得，财务是职工们最敏感的科室，所有工作都应该在办公室完成，没有必要私下到厂长家里去汇报工作，而且，她是孤身一人，厂长也是中年丧妻后一直未娶，听说有很多漂亮年轻的姑娘频频进入这扇涂着猩红油漆的铁门。

　　军子。马科长在围墙外小声喊着。这个森严的地方，她不能怀疑它，可是她又不甘心，这是全生活区最后一个地方，也是最后一个希望了。她多希望那团纯白色的小毛球一听到她的叫喊就奇迹般地从铁门里跑出来啊。可是，门一直紧闭着。里面飘出来的是阵阵划拳的声音，还有浓郁的酒肉香味。

　　喊了几声，马科长终于失望了。她无力地挨着墙根坐下，愧疚的泪水汹涌而出。她的脑海里反复想象着军子丢失后可能出现的几种情形。

　　“咣啷”一声，铁门被拉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是办公室陈主任。

　　她想，陈主任一定是来送礼的，所以她尽量低着头，可他还是认出她了。

　　马科长，您这是？

　　我找我的军子呢。

　　就是纯白色的那条小狗。

　　对，你看到了？

　　我……我没看到呢。好了，我得去买酒了，厂长他们几个都在喝着，酒喝光了呢。

　　哦，那你去吧。

　　陈主任走出几步，回头看她一眼，沉思了一下，又走回来，小声跟她说：你那小狗干吗叫军子呢，中国文字成千上万，好名字多得几个箩筐都装不完，为什么偏偏叫军子呢，唉……

　　陈主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瞧你，老实过头了，都不跟厂长多交往交往。你知道吗？他儿子也叫军子啊。说完，陈主任急急地走了。

　　马科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下子病倒了。

　　初八收假，她以身体不适为由，仅差一年就到退休年龄的她，申请了提前退休。厂里经过层层审批，正月十五那天，准予批复。

　　拿到提前退休批准书，马科长立刻到宠物市场买了一条黑色的哈巴狗。这回她学乖了，给狗脖子上带个套儿，还用铁链系着。晚饭后牵着出去，在生活区里散步，逢人便叫它：小仁，快，听妈妈的话，给阿姨跳个舞……

　　知情人都知道，厂长的乳名叫小仁。